都市夜归人-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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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白睁大了眼睛,看着罗靖近在咫尺的脸。罗靖用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他有些难以面对沈墨白清澈的眼睛,那眼神太干净太信任太容易满足,让他心里不由自主就生起愧疚。
沈墨白觉得舌尖上还是火辣辣的,直到罗靖放开他,也没好多少,脸上反而比方才热了,他有些窘迫地低下头,几不可闻地嘀咕:“没用——”
罗靖温柔地摸摸他的脸:“我再给你煮一碗。”
火焰再次拨亮,在灶膛里活泼地跳动着。罗靖一面翻找清汤,一面看着沈墨白又蹲下去,一手托着腮,呆呆地看着那火焰,忽然想起一件事:“你的菩提珠呢?”似乎是很久没看到了,仔细想想,似乎是在吴城,就再没看见那颗会烫伤人的珠子。
沈墨白看了一眼他的胸前,低下头喃喃道:“……不见了……”
罗靖忙着下面条,没注意他的神态,随口道:“不是不能离身么,怎么丢了?那珠子挺古怪,丢了要紧么?什么时候丢的?”
沈墨白从来没听他这么絮叨过,新奇之中又觉得温暖。灶里的火焰映得他眼睛微微有些发酸,渐渐觉得眼皮沉重起来。等罗靖把面条捞出来,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滑坐到地上,背靠着墙,睡着了……
丁惠在天快亮的时候才等回了丈夫,带着一身的寒气。门已经被踹得有些歪了,罗靖用力扳正,才勉强能闩上。看见丁惠坐在床边,他有几分歉意地笑笑:“吓着了吧?没事了。”
丁惠极力掩盖心中的疑惑和不悦,迎上来为罗靖脱去外衣:“刚才那人是谁?怎么就这么闯进来了?妾身吓了一跳,还当是进了强盗。”
罗靖略微迟疑一下:“是我的义弟沈墨白。他是——捉妖的。”
丁惠奇道:“道士?”
罗靖呵呵一笑:“哪里是道士,说是和尚还差不多。都不是。他就是,会捉妖而已。”
丁惠低头半晌,忽然跪了下去:“妾身给夫君丢脸了。”
罗靖一怔,连忙把她拉起来:“你说什么呢。”
丁惠泫然欲泣:“妾身衣裳不整,被外人撞见,失了礼仪,也丢了夫君的脸——”
罗靖有些笨拙地用衣袖去擦她的眼泪:“没事,没事,他也不是外人,再说,也没看见什么不是?”
丁惠的眼泪越发流得急了,罗靖无奈地道:“这只是个意外,他住在东院,平日里也不到西院来,没什么的。”
丁惠哽咽道:“可是,他总归是住在这府里,以后进出碰了面,又是叔叔,妾身可怎么,怎么见他——”
罗靖烦恼地叹口气:“好了好了,等我告诉他,以后不要再来西院就是了。他本来好静,难得出来的,平日里也不会碰面,你放心就是。再说今晚,他是见了异样,怕我有什么事,这才闯进来的。”
丁惠抬起脸,惊讶地道:“夫君当真相信有什么异样?”
罗靖正色道:“他不是那些江湖骗子,说有异样,那便是当真的。”
丁惠低下头,喃喃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罗靖摸摸她的手已经冻得冰凉,便将她抱起来上了床,道:“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我从前也不信这些,后来亲眼所见,才知不是虚话。有他在,这园子也能干净些,对你也好。”
丁惠听他说得认真,不再辩驳,柔顺地应了一声,靠在了罗靖身上。沈墨白是吗?好,我记住了……
26
26、暗流
“夫人,碧姨娘来给夫人请安了。”
丁惠端坐在梳妆台前,陪嫁来的心腹丫环芳云正在给她梳理长发,闻言轻轻撇了撇嘴,低声道:“日上三竿了才来请安,不知道是哪门子的礼数。”
丁惠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端详着镜中的自己,淡淡道:“请姨娘在外屋等一下,我马上就出去。”
碧烟有些惴惴地等在堂屋里。这几天她总觉得身上乏,一不小心就睡过了头。罗靖新婚的第二天,就让碧烟去给丁惠敬茶,确认了她妾室的身份,让她在这个家里有了明确的地位。然而时间已经过了两个月,碧烟最初的兴奋心情已经消尽。妾,其实在正室面前也就仅比丫环高一些,可能,还不如陪嫁来的心腹丫环得势。尽管丁惠始终是和颜悦色,碧烟却本能地觉得有些害,尤其罗靖显然对新婚妻子十分尊重,因此她虽然算是罗靖身边的旧人,却丝毫也不敢在礼数上有所怠慢。但就是这么小心,今天还是起得晚了,丁惠虽然没说什么,但没让她进内屋,就是不悦的表示了。
过了一盏茶时分,丁惠才慢慢走了出来,一见碧烟站在那里,便微微皱眉:“你们怎么不给碧姨娘看座?”
碧烟已经站得有些腰酸,这时候却也不敢露出来,赔笑道:“本该一早就来给夫人请安,只是这几日不知怎么了,身上乏得很,三不知的就起晚了。请夫人恕罪。”
丁惠笑了笑,慢慢道:“你是太辛苦了。这么大的宅子,连个管家也没有,就是你一个人忙,自然觉得累。我这次带过来的人不多,只有这个芳云,在家时还管过些事,让她去帮你吧,有什么事,只管吩咐给她做,你好好休息便是。”
碧烟一怔,连忙道:“夫人关心,碧烟感激不尽。不过芳云妹妹是伺候夫人的,怎么好让她来做这些杂事。”
丁惠笑着向周围的几个丫环点点头:“看这话说的,这里还有这么些人,还伺候不过我来么?我也不是那么难伺候的人吧?”
碧烟暗暗心惊。丁惠话虽然说得绵软客气,可听这意思,是要来管家了。碧烟从前在罗靖身边虽然名份上不过是个丫头,罗靖的全部身家却都是她来管的。钱虽然是没有多少,但那是个意思。如今丁惠嫁过来才两个月,就提出要管家,这兆头,实在不能不让碧烟惊心。然而正室是当家主妇,管家也是名正言顺,碧烟慌不择言,脱口便道:“夫人虽然关心碧烟,但碧烟这里还有好些是爷的琐事,芳云妹妹是未嫁的闺女,只怕不好沾手。”
丁惠眼色一沉,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啜了一口,才淡淡道:“这倒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确实不方便办事。”碧烟心里刚刚一松,她已经放下茶杯,道,“爷身边伺候的人也不多,我看,就让爷把芳云收了房,这样一来,你也轻松许多。”
碧烟一震,转眼去看芳云。芳云低头站在丁惠身边,嘴角上却挑出点冷笑来。丁惠看她一眼,徐徐道:“芳云,收房的事虽说还要过几日,但你也不能躲懒,今天就跟着碧姨娘去,把府里这些事都跟着看一遍,好好学着。若是将来管得不好,我却要拿你是问。”
碧烟简直不知自己是怎么出了西院的。芳云口角噙笑地送她出来,客客气气让她“有事尽管吩咐”,她却只觉身上发冷,脚像是踩在棉花上,晃晃当当进了东院。
东院里更是安静,碧泉正在井台边洗衣裳。罗府下人仍是很少,西院里有丁惠陪嫁来的丫环伺候,东院里只有两个男人,万事还是要自己动手。好在碧泉从前在军中也是伺候罗靖的,这些事早就做顺了手。罗靖不曾想到,他也并不提起。
“哥——”碧烟几乎要哭了出来,踉跄地沿着回廊走过去。
碧泉甩去手上的水:“怎么了?”自从碧烟有了妾的身份,就搬进了西院去住。因为西院有丁惠,碧泉不跟着罗靖从不进去,兄妹两个见面的次数比之从前少了许多。
碧烟定了定神,含泪将事情说了一遍。碧泉沉默片刻,道:“你身子是怎么回事?真是事情多了,累的么?”其实罗府也就是这些日子准备迎新夫人过门忙些,平常日子过得简单,并不见得有多少事情。碧烟摇头疑惑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总是觉得乏,吃什么都想吐,只想吃些酸的。”
正说着,沈墨白从房里捧着用过的碗筷出来,碧烟只嗅到一股油腥气,胸头一阵作恶,刚转过头,就伏在廊柱上干呕起来,呕得自己眼泪都流了出来,也没吐出什么东西。沈墨白怔在当地手足无措。碧泉连忙上来扶着妹妹,冷冷横了他一眼:“把碗筷拿远些!”罗靖这两个月忙着整顿城卫营,加上新婚燕尔,甚少到东院来,他对沈墨白也就不用那么客气了。
沈墨白怔了一下,连忙退回了屋里。碧泉扶住妹妹,简短地道:“进屋里坐下,我去请郎中。”
碧泉请的是回春堂的坐堂老郎中。左右手都诊过,老郎中满面带笑道:“恭喜小夫人,这是喜脉无疑了。小夫人已有两个月身孕,这呕吐想酸,都是害喜之兆。”
碧烟大喜过望,简直呆住了,半晌才一把抓住碧泉颤声道:“哥,我,我当真有了?”
碧泉脸上浮起一丝笑意,点头道:“郎中都这么说了不是?”
碧烟双手抚着小腹,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碧泉封了脉敬,又亲自送郎中回去。来时走的是后门,回时却往前门而去。罗靖正从营里回来,一眼看见郎中提着药箱从东院出来,不由一怔道:“怎么,谁生了病?是墨白么?”
碧泉笑了笑,慢声道:“爷,郎中是我请来给烟儿诊脉的。”
罗靖眉头一皱:“烟儿病了?”
碧泉微微地笑着,用眼角余光瞥着正出来迎接丈夫的丁惠,平稳清晰地道:“恭喜爷,烟儿有喜了。”
罗靖怔了一怔,蓦然间欣喜过望:“有喜了?当真?几时有的?”
碧泉仍旧微微笑着:“也是今日才知道,说是已有两个月了。算来,也就是爷大喜之前。”
罗靖有一瞬间欢喜得有些呆了。娶妻生子,传宗接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单只这些老辈流传下来的说话,就足以证明,生命的延续是怎样一件重要而玄妙的事情。
罗靖从城防营回来,天已经黑透了。这些日子他正在大力整顿城防营。城防营名声上说是保卫京城的,但里头不少军士都是本地官绅之子,跟着家里教头学武,从没见过真阵势,少爷脾气应有尽有,只是本事不大。因其中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历任的城防将军都无计可施。近年到了郑王手中,更是将之作为拉拢势力的手段,惯得这群少爷兵越发的骄纵。若不是郑王倒了台,各家与郑王亲近的官员都在自危,罗靖这次整顿还不知能不能进行。即便如此,教这群公子哥儿打仗也是件麻烦无比之事。因此虽然心里惦念着有孕的碧烟,他还是清早出门,一口气折腾到天黑才能回来。
东院里有些静得过份。虽然人少,但罗靖每次回来,或是丁惠或是碧烟都会在门口迎接,今天却是一个人也没见到。堂屋里已经摆开晚饭,却只放了一副碗筷,罗靖眉头一皱,向伺候的丫头道:“夫人呢?”
伺候他用饭的也是丁惠陪嫁来的丫头,名叫芳雨,闻言低着头道:“夫人犯了胃气疼,在屋里喝药。说是药味太重,怕熏到爷,就不出来陪爷吃饭了。”
罗靖放下筷子:“怎么会犯了胃气?我去看看。”
芳雨低着头道:“夫人说,让爷今晚去碧姨娘房里。”
罗靖微有不悦:“怎么,我去谁房里还不能自己做主?碧烟呢?怎么也不来吃饭?”
芳雨抿着嘴,过了一会才道:“奴婢不敢说。”
罗靖更加不悦:“问你话,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若是不会说话,就换个会说话的来!”
芳雨眼眶一红:“这是夫人吩咐的,说碧姨娘是爷的旧人,现在又有了喜,都要让着她,有什么事也不许告诉爷。”
罗靖再饿,胃口也被吊尽了,一拍桌子:“说!”
芳雨骇了一跳,连忙道:“奴婢就说,爷可别告诉夫人是奴婢说的。碧姨娘这几日就要汤要水,厨房里做什么都说咸说淡,挑着刺儿的骂人。就因为这些日子她有了喜,夫人怕她累着,叫芳云去管家,她就指桑骂槐,说夫人是要压着她。爷想,府里本来就该夫人当家,可是夫人自进了门,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就是如今看她身子不方便,才让芳云去帮忙,结果……好心当成驴肝肺!夫人气得胃气犯了,怕爷知道了烦恼,不许我们告诉爷——”
“行了!”罗靖将饭碗一推,胃口全失。碧烟跟了他这些年,性子是野了些,要说如今有了身孕,恃孕而骄也是有的,但丁惠这种做法,却也让他失望。沙场上摸爬滚打这些年,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丁惠若真是不想让他知道此事,又何必连饭都不出来吃,更何必让这个芳雨来伺候?这个芳雨吞吞吐吐,可是言辞之间全是挑拨,纵然不是丁惠的本意,也让人厌烦。本来,未娶妻先纳妾,他在心里觉得欠了丁惠,自从她嫁进家门,别说碧泉和沈墨白,就是碧烟房里,他也极少去了。丁惠在接碧烟敬茶的时候和颜悦色,还让他十分欣喜她的宽宏大量,想不到表面上风平浪静,底下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