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夜归人-第1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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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四十来个平方,两室一厅。说是厅,其实就是个大点的过道,摆着一张桌子两张椅子加一个小沙发就没剩多点地方了。厨房更小得转不过身来。两间卧室里有一间收拾得十分干净整齐,书桌旁边还有个小书架,显然是冰冰的卧室。沈固和钟乐岑在屋里各自转了一圈,都没发现什么。
韩近月推开另一间屋门:〃这是我姨夫的屋子,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摆不下,就都塞他这屋来了,乱点儿。”
里面果然是乱,但床单很干净。床边有个小柜子,上面用白布罩着什么东西。韩近月看了一眼:〃估计是我姨的照片,我姨夫和她感情真是很好。”
沈固和钟乐岑的眼睛却同时盯在了白布上,异口同声:〃不对!〃话音刚落,钟乐岑又惊讶地看了沈固一眼。
韩近月虽然心情不佳,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真是心有灵犀啊。”
可惜这时候沈固和钟乐岑都顾不上跟她斗嘴了,沈固一步跨过去,盯着白布:〃我要打开了。”
〃啊?〃韩近月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他们两个说的是什么,〃这,这照片姨夫不让动的,只有他和冰冰……算了,反正他也不会知道,你们看吧。”
沈固小心地掀开白布,然后,韩近月第一个叫了出来:〃怎么,不是照片啊?”
白布下面根本不是照片,而是一块瓷牌子,有一本书大小,淡青色的,左半边微凸起一个人形,瘦削见骨,身体微侧,左手举一支毛笔。右半边则是个〃斗〃字,人形的毛笔尖端就连着这个斗字的最上面一点。
韩近月稀奇地凑过来看:〃这,这什么东西?姨夫怎么放了这么个东西在这里?这个人在干什么?不对,怎么也不像个人啊,哪有这么,这么丑这么奇怪的人……”
钟乐岑注视着这块瓷牌,慢慢地说:〃这本来就不是人。”
韩近月怔了一下。大热天的,她却被钟乐岑的语气说得背后发凉:〃那,那这是什么?”
〃这是个鬼。”
韩近月忍不住一声惊呼:〃鬼?姨夫放个鬼牌子在这里干什么?”
钟乐岑从沈固手里拿过白布重新盖好:〃我们回医院吧,冰冰的病,我已经明白了。”
韩近月很想问是什么病,却不敢张嘴。沈固开着车一路狂奔回医院,赵父还坐在床头上看着冰冰,表情近乎绝望。钟乐岑一进门,开口就问:〃赵先生,你在床头柜上放的是什么东西?”
赵父木然的脸突然抽搐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蜇到了一样猛跳起来:〃你们,你们怎么乱翻我东西?”
钟乐岑狠狠瞪他一眼:〃乱翻你东西?你知不知道,你女儿之所以会病,就是因为你摆的这个东西!”
〃什么?〃赵父愕然地瞪大了眼睛,〃你胡说!那是帮冰冰……〃他突然闭紧了嘴,但钟乐岑已经替他说了下去:〃那是帮冰冰考出好成绩的,是吗?”
〃你,你怎么知道……”
〃哼!那赵先生你知道你用的是什么法子吗?”
赵父迟疑了一会,终于说:〃我,我也是听朋友说的,那是魁星点斗,能保佑冰冰考好。我,我看她太辛苦了,万一考不上清华,我怕她会受不了……”
钟乐岑长长叹了口气:〃你心疼她,我们都理解,可是,你知道什么叫魁星点斗?”
〃不是,不是点状元的么?我听说古代的人都……说什么得状元的就是魁星照命……”
钟乐岑抚额长叹:〃到底是谁告诉你的啊!古时候,那叫做奎星,命缠奎壁,文章绝世,是奎,不是魁啊!”
赵父完全茫然:〃不,不一样么?”
钟乐岑气得无话可说,转头看见桌上一杯水,拿过来醮着在墙壁上就写了两个字:〃这个是奎,奎星在星象中屈曲勾连,像文字的笔画,所以才说'主文章'。后人写作'魁',是因为立庙祭祀的时候没法造出奎星像来,所以以讹传讹才变成了'魁'。”
韩近月也听迷糊了:〃那,那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
钟乐岑叹了口气:〃魁星点斗,这个斗就点在冰冰眉头上,就是那颗痣。现在,〃他伸手遮住那半边的〃斗〃,看着赵父,〃斗字点掉,还剩什么?”
赵父和韩近月都直直地看着〃魁〃字剩下的半边,半天,韩近月才挤出一个字来:〃鬼……”
131
131、阴年阴月阴日阴时
一个〃鬼〃字,把病房里的气温霎时降到冰点。赵父像被迎头敲了一闷棍,嘴唇哆嗦了半天才猛地站起来扑到钟乐岑面前:〃钟医生,钟医生你救救冰冰!都是我的错!我,我只想她别那么辛苦……自打玉蓉去了,冰冰就是我的命啊!〃他沙哑地哀求着,双膝一弯就准备跪下去。
沈固一伸手架住了他:〃您冷静一点。这个方法从哪儿学来的?”
赵父抽噎了几声,勉强站稳身体:〃一个,一个男的。我到菜市场给冰冰买排骨的时候,他过来跟我说话,说冰冰成绩好,但今年肯定考不上清华。”
沈固一扬眉:〃他说你就信了?”
赵父喃喃地说:〃他什么都说对了。说冰冰小时候生过什么病,我又遇到过什么大事……我知道这些都能打听出来,所以当时也把他当叉子。可是,可是他说我两天之后就有个劫,叫我看见黑猫就绕着走,才能躲过去。过了两天我上工地,突然看见一只黑猫蹲在那儿。我一下想起这话就绕了过去,刚走几步,一块预制板就砸下来了。要是当时我没绕开那猫,就正好走到那地方。一块水泥预制板,肯定把我砸死了!”
沈固和钟乐岑对看一眼,发生这样的事,就是再不信的人,也要相信三分了。
〃所以你就去找那个人了?”
〃是。我当天就跑菜市场去了,果然那个人在等着我。我,我就问他怎么样能让冰冰考上清华……冰冰就是想上清华,可是清华那么好考么?人家北京的孩子上清华,比咱们的孩子少一百分都行……”
〃他给了你那块瓷牌子?”
〃当时没。他带我去了一个店里,让店里一个女人给做的。牌子后面有冰冰的生日,说让我供着就行。我没让冰冰知道,就悄悄放在以前放她妈照片的地方……可是我没想到,怎么会……”
沈固皱眉:〃他给你做了瓷牌子,那么你给了他什么?”
〃啊?”
〃他帮你,你不付出代价的么?”
〃哦,我想给他钱的,可是他没要,他说等冰冰当真考上清华了,再来收钱。”
〃收钱?他说要多少钱了么?”
赵父愣了一下:〃他,他没说要多少钱。不是,他当时就没说钱。”
〃不是说考上清华之后再来收钱么?”
〃不不,我想起来了,他当时不是这么说的,是我以为他要钱……我想想……当时我问他要多少钱,他说,他说等冰冰考上了清华,再来要……”
沈固和钟乐岑同声问:〃要什么?”
〃他没说……”
钟乐岑吐了口气:〃没说。就是说,他其实要的不是钱。”
沈固追问:〃那家店是做什么的?在什么地方?你带我们去看看!”
赵父愣了一会,脸上露出茫然的神情:〃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沈固难以置信,〃你不记得路了?那附近有什么大点的有特色的建筑记得么?”
赵父努力思索,半天,还是摇头:〃记不清。只记得那店的橱窗里摆了好多杯子盘子的,我就记得一个盘子挺好看,蓝花的,好像画的是个桃树什么的……周围的建筑……我,我记不起来了,当时就跟做梦似的,坐着那人的车去的,后来也是他把我送回菜市场的……”
钟乐岑沉吟了一下:〃您的意思是说,从坐上那人的车开始,就像做梦似的什么也不清楚了?”
〃对,对!〃赵父用力点头,〃就是这样!我下了车还发了会愣,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回到菜市场了。”
〃那么那人的长相,还记得吗?”
赵父摇头。
〃店里那个女人呢?”
赵父再次苦思:〃也,也不是很清楚了……模样现在想起来好像都是模糊的,皮肤好像很黑,头发很长……啊,好像她左边额头上有道疤!”
〃有道疤?什么样的?”
〃藏在头发里,我也是一低头看见的,像是被人用东西砸的,还没全长好,挺吓人的。幸亏是在头发里,要是在脸上就破相了。”
沈固一直在琢磨赵父前面说的话,忽然问:〃那是家陶吧吗?就是做软陶的那种?”
赵父茫然:〃陶吧?冰冰以前倒是跟同学去陶吧玩过,可我不知道陶吧是什么样的……”
钟乐岑忽然问:〃您就去了那家店一次?”
赵父点头。
〃那么那块牌子是早就做好的?”
〃不是。是现做的,我大概……等了一个来小时吧,才烧好的。”
钟乐岑立刻对沈固说:〃这不对劲。那瓷牌子不是软陶,而是货真价实的瓷器,根本不可能在一个小时内烧好,更不要说还有制坯、上釉这些工序。”
沈固点点头,这些事上他一向相信钟乐岑的分析:〃您确定是一个小时?”
〃确定。〃赵父这次很肯定地点头,〃我去找他的时候是下午四点,请了个假去的。拿到东西回家才六点,冰冰还没放学回来呢。”
沈固沉吟一下:〃那男人开了辆什么车?车牌号估计您也记不清了吧?去的时候车大约开了多久有印象么?您说的那个菜市场在哪里?从工地到市场要多久?从菜市场到您家又要多长时间?”
赵父被他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发懵,愣了一下才能一个个回答出来。车牌号果然是记不清了,倒是记得那车是宝马,因为有明显标志。至于开了多久他就拿不准了,只知道从工地到菜市场大约四十分钟,从菜市场回家就只要五分钟了。
沈固在脑子把滨海市区地图调出来,大致圈了一块地方。五点到六点是交通高峰期,别说宝马,就是法拉利也跑不快,所以这个区域并不算大。
〃叫黑子去找找?”
〃嗯,但我觉得未必找得着,这个店,很有可能也是个平常人看不见的鬼店。”
〃怎么说?”
〃一件正儿八经的瓷器是绝对不可能在一个小时内作出来的,光是烧,至少就得烧一天。而且瓷器需要的温度在1200度以上,普通一家小店里也不可能有这个条件。如果赵先生确实没有搞错时间,我想那个瓷牌子,肯定不是在这里烧制的。”
赵父茫然:〃确实是当场烧的呀,她做完了之后拿到里屋去烧的,拿出来我看过,就是原来那个。”
〃我不是说她换了东西,而是说……算了,这个您就不用知道了。”
沈固却已经明白了钟乐岑的意思:〃你是说,不是在人世烧的?”
〃有可能。”
〃东方辰不是能见鬼么?”
〃可是那个男人肯定不是鬼,否则下午三点他不可能出来。估计是个有道术的人。那么如果他道行深,完全可以遮掩住那鬼的行踪。”
〃不管能不能找到,让黑子先带东方辰去找找看。〃沈固给小黑子打了个电话,小黑子正闲得无聊,立刻领命去接东方辰了。钟乐岑等他放下电话,慢慢地说:〃现在找他们倒不急,急的是咱们得先救命。”
赵父刚才已经被这一连串的古怪事弄懵了,这时候才想到女儿还在病床上躺着,眼泪又要流下来:〃你们救救冰冰啊,冰冰什么也不知道。”
钟乐岑安慰地说:〃我知道,我们会尽力的。〃接着示意韩近月把人接手过去,拉着沈固就走,〃走,再回去看看那块牌子。”
牌子还是那样,只是那〃斗〃字的一点隐隐发出红色来。钟乐岑仔细看了看:〃这是青瓷,好手艺。”
沈固对瓷器一窍不通,只觉得这釉色和光泽不错,只是他仍然有些地方不太明白:〃魁星应该是很早就有这种说法的吧?难不成所有供魁星的人都会死于非命?”
钟乐岑想了想:〃你知道《聊斋》上有一篇文么?名字就叫《魁星》,内容是说有个姓张的读书人,半夜看见一个执笔而立的鬼,像是魁星,他以为这是自己将来要夺得头名的好兆头,谁知道竟然家境渐渐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