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春宵静若歌-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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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有人。
不是李元顺,也不是别的宫女太监,是宫绪淳,他的父王。
宫绪淳站在院内,摒退众人,独自望向纸窗内忽明忽暗的灯火。看着里面的两人挣扎扭打在一起,听着那女人诅咒一样的哭喊,他想离开,却不能动。他仿佛是那个被杨歆兰的咒术禁锢的人,双腿钉在地上,分身不得。
彤说:“朕的名讳,只有父王一人可以叫。”这话就像那黑暗的匕首,深深刺进他的胸膛。眼泪不知何时已夺眶,在寒夜里更显凄凉。而头顶,依然是光华四射的烟火。皇家的灯火,要一直燃烧至天明。只是那璀璨的华光布满天空,却如何也温暖不了宫绪淳淌过脸颊的泪珠。
宫黎彤将手覆在门上。从门缝里飘进那人呼吸过的空气,这空气依然那么温暖,那么香甜。他深深地吸一口气,指尖却在颤抖。杨歆兰哭喊的诅咒像有形的符文般缠在他的身侧,他想打开门,逃进父王的怀里——却不能。
怕看见父王决绝的背影,怕听见他冷冽的声音,更怕触到自己在父王面前日渐脆弱的心。自己的心,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爱哭了呢?从心底淌过的眼泪,由小溪逐渐汇成大海,他好怕,总有一天,这惊涛骇浪要将他的灵魂吞食。
手从门上缩回。宫黎彤静静地站着,脸上挂着微笑。心底想象着,门的那端,父王脸上的表情。想象他是爱自己的,想象他喊着自己的名字轻声地啜啼。
夜,愈发深沉。杨歆兰累了,终于止了声音。宫黎彤却站着,和父王一起,分居门的两端,共同守着一夜春宵。
没有语言,也看不见对方。一个的泪流在脸上,另一个,流在心底。
良久,烟火熄灭,东方渐白。门外的人影慢慢向门边靠拢。宫黎彤大气也不敢出,身子僵硬,静观着那人影行至门边,弯腰下去,而后起身,转身,迈步,渐行渐远。
父王!
他急忙打开门,台阶上,摆着小十四的龙形玉佩。
那日梅四娘将玉佩塞进宫绪淳手里时说过,若是宫黎彤为难于他,看见这玉佩,必会收手。
宫黎彤摇头苦笑,将玉佩捡起来,飞奔至凤语宫后方最高的七星楼,凭栏俯瞰。父王的身影,正缓缓向宫门移动。
他要走了!
宫黎彤叹息,却并不令侍卫拦住宫绪淳。早就知道会有今天的,从父王假装失忆的那天起,他便料到了父王的离别。只是预料着,却也期盼着这一天永远不要到来。
晨光微出,阳光直射玉佩的龙眼里,像绝望的眼泪,哭也哭不出声。
身后响起一串沉缓的脚步声。李泽祈顺着楼梯,缓缓而上。
“你早知道他没有失忆,为何不揭穿?”
宫黎彤苦笑,他自有他的苦衷。不是感觉不到,父王每次打他时,手都在颤抖。那么柔弱善良的人儿,狠下心抽打自己的时候,需要鼓足多大的勇气啊。以前的父王,看见他掉根头发都会心疼地哭,如今却不得不在他面前强自坚强,父王的心,该有多疼呢?
宫黎彤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总觉得自己满腹的伤痕,比不上父王的十万分之一。
李泽祈又道:“你现在拦住他,应该还来得及。”
“不用。”宫黎彤摆摆手,用他所能知道的最毫不在意地语调缓缓道,“让他走吧。”
“那你是否想过,他出了宫门,落入风无眠手中,会怎样?”
宫黎彤抿紧了唇,眉稍轻蹙。
行至宫门的宫绪淳缓缓回身,望向七星楼,竟与宫黎彤四目相对了。晨光映着他半个身子,使得那未浴金光的另一半,也略略泛起了神光。
父王,看起来好忧伤呢。宫黎彤闭上眼,心酸地想。
李泽祈又道:“他刚到清平楼的时候,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听说是你要杀他?”
“哼!”宫黎彤仍是闭着眼,却冷笑,“你听谁说的?我从未派人去杀过他。”
“那会是谁?”
“不是我,自然是那个人。”宫黎彤蓦地睁开眼,看向李泽祈,眼底起了一丝杀意,“你明知道那人是谁,却不告诉我。”
李泽祈耸耸肩,笑道:“我喜欢看好戏。”
“你不怕我现在杀你?”
“你有那个心情吗?”李泽祈呶起嘴,看了看宫黎彤手中的玉佩,“收了我的玉佩,证明你心底记着我过去对你的好。在东龠就数我对你最好,若不是我帮你,你早就死了。呵,你不是恩将仇报的人。”
宫黎彤瞪他一眼,又无可奈何。
父王已经走远。红墙绿瓦下只剩了寂寥。
“李十四,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厚颜无耻的人。”
李泽祈笑,片刻又道:“你真的不派人暗中跟着他?连我家里那个没大脑的梅四娘都担心风无眠,你一点也不着急?”
宫黎彤顿了顿,又想起那日在刑场,风无眠看父王的眼神来,半晌,道:“风无眠,不会杀他的。”
李泽祈耸耸肩,算是回答。
宫黎彤又望了宫门一眼,转过身,狠狠将玉佩塞进李泽祈手中,道:“你欠我的。”尔后下楼。
李元顺早等候在楼下了。见宫黎彤下来,连忙迎上去,将准备好的披风给宫黎彤披上。
宫黎彤一边走,一边道:“皇后那边情况如何?”
李元顺道:“回皇上,已经请太医诊治过了。娘娘服了药,这会儿去了祠堂。”
“祠堂?”宫黎彤一挑眉,“她去那里做什么?”
“奴才不知。”李元顺如实道,“但听娘娘身边的小路子说,娘娘……似要去祠堂拜见列祖列宗。”
“哈,有意思。”宫黎彤眯起眼眸笑。
李泽祈却看看天,一大块乌云渐渐遮住了晨光。
“要变天了。”他拖长了音调感叹着,嘴角亦泛起一丝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要完结啰~
高潮一过,就该完结了~
如无意外就一周内,如果写得不顺就是两个礼拜
总之,这个故事不会拖很久的
第四十二章 叙旧
宫绪淳出了宫门,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一路无人拦他,出了宫门后,境况更是冷清。刚经历了昨夜的狂欢,帝都的百姓尚在被窝里沉睡,街上鲜少有人迹。
宫绪淳走着,眼泪早已干了,但天公不作美,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雨水很快爬上面颊,令他的脸上再度湿濡一片。
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应该去哪里,只是见路就走,见桥就过,宫绪淳很快离宫墙越来越远。今晨以前的痛苦记忆,好像都被抛在深墙里面。他走着,期盼着,自此以后,再也不要与那些刺目惊心的过往相遇。
但事实,往往残酷得让人欲哭无泪。
很快,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满腹心事的他,也终于注意到被人跟踪了。会是谁呢?他没有回头,只在心底猜测。不会是宫黎彤派来的人,宫黎彤既然放他离开,就不会再有勇气抓他回去。他的儿子,他比谁都了解。
宫绪淳绕着小道,躲进人群,但犀利的目光仍然追着他,丝毫未有放弃的意思。他恼了,猛然回头,却什么也没有。宽阔的街道上,依然是熙来攘往的人群。
他叹口气,继续走路,内心却是越来越忐忑。一整天没有吃东西,冰凉的雨丝不断地侵袭他的后颈,天黑的时候,他有些吃不消了。顾不得身后恼人的目光,靠在小巷路口直喘气。
突然,前方走来三五个人,排成一排挡住了去路。
其中一个吹了声口哨,高声讥讽道:“哟,这是谁呀!我该不会是眼花认错人了吧!”
宫绪淳一惊,抬眼望去,这人额角的刀伤清晰地跃入眼眸——是夜魑的人,之前与风无眠一起时见过几面。他转身欲走,但一只手自后方搭上了他的肩。
“怎么?这就要走啊?我们跟了你这么半天,你也不打声招呼,是不是太无情了?”
宫绪淳往后一看,后路也被挡住了。无路可走,只能低下头去,装作不见。
但搭住他肩膀的手瞬间捏住他的下颔,强迫他抬起头,直视面前的一干人。
那人又道:“还认得我们吗?”
宫绪淳不答。
前面那人却扬起下巴,嬉笑叫道:“去你的吧。人家连老大都不见得记得,还记得你?你算个什么东西,给老大提鞋都不够。”
“提鞋也比在床上用屁股伺候人强多了吧。”那人不怒反笑,拿眼角瞟了宫绪淳一眼,兴致盎然地反驳。
“呸!你别胡说。人家可是昔日的皇上,如今的太上皇。有的是做皇帝的儿子撑腰。你小子再胡说,小心项上人头不保哦。”嘴里说着小心,面上却丝毫未有怯懦之感。
对方也接道:“看你说的。既然人家身份如此尊贵,为何不见身旁半个人影伺候着?还有啊,不是我说你没大脑,你也不想想,如此高贵的人,向来只应被人服伺,哪里轮得到他张开嘴巴去舔别人的屁眼?”
宫绪淳被他二人说得又羞又窘,连忙道:“诸位误会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若无其他事,我先告辞了。”转身要走。
先前捏住下巴的人哪里肯依,一把揪住他衣领,将他拉回身侧,靠在墙上,依旧戏谑道:“这就要走?咱们许久不见,好好叙叙旧如何?”言罢使个眼色,其余众人立即围拢过来,簇拥着宫绪淳往就近的酒馆走去。
宫绪淳推辞不得,衣袖又被对方紧紧抓住,只得顺从,移步小酒馆。一行人径直去了二楼包厢,吆喝着小二上酒上菜。
其中一人狠狠将宫绪淳按在凳子上,装模作样道:“太上皇不要客气。咱们这粗茶淡饭的,不知合不合您的口味?”
宫绪淳面上好不尴尬,一面又仔细观察现下的情形。六七个人将他团团围住。窗边一个,门口两个,他的左右各一个,身后还有两个。如果要硬逃,胜算不大。何况,他现在全身乏力,尚有些许不适。
酒菜备齐后,一干人等这才落座。但宫绪淳要在数双眼睛注视下逃走,亦无胜算可言。众人却不管他做何想法,自顾自地聊着天。
其中一人道:“哎,我倒问问你们,从此以后咱们得管龚绪叫什么?叫太上皇好呢?还是叫龚绪好?”
“去你大爷的。”旁边的人推了他一把,叫道,“你这没脑子的猪头,他是老大的人,咱们自然应该叫大嫂!”
“大嫂?”先前那人摸了摸脑袋,“也对,那我改天买几条裙子来好好孝敬下大嫂?哈哈!”
众人一哄而笑。宫绪淳愈发尴尬,如坐针毡。
笑罢,其中一人又道:“如此说来,狗皇帝岂不成了老大的儿子?也得管我们叫叔叔?”
众人又笑。那人再道:“可是,龚绪,你这是怎么了?一个人在街上混。你儿子昨天不是刚娶了媳妇儿嘛。”
宫绪淳不答,另一人却接口道:“这还用问吗?肯定是儿子尝过女人滋味后,不要他了呗。他那些放荡的工夫,也只有对咱们老大有用。说起来,皇帝还真是个六亲不认的种呢!”
众人再度哈哈大笑。宫绪淳却是掐紧了手指。有谁知道呢?宫黎彤抱紧他,哭喊着求他爱他时的心有多痛?
思绪一晃,又似听见看见宫黎彤扬起哭泣的脸,竭力嘶喊道:“说你爱我。父王,说你爱我,我就放过你……”
不。宫绪淳难过地闭起眼睛。
先前说话的那人又开口了:“龚绪,这么好的菜,你怎么不吃?”言罢提起一壶酒,踱至宫绪淳身后,在对方尚未拒绝之时,将酒灌进了对方嘴里。力道用得有些过了,宫绪淳连呛了几口,琼浆洒出来,淌了他满脸。
“不,不要了!”宫绪淳狼狈地摆手。
但众人哪里肯放过他。又来两人,一人反剪他的双手,另一人揪住他的头发将头提起。握酒壶的那人,顺势将酒液倾倒在他的脸上。宫绪淳眯起眼,睫毛抖动,酒液顺着缝隙滑进眼窝,生涩无比,不消片刻便有泪珠滚落。
众人又是大笑,倒酒的人愈发兴奋,高声嚷道:“喂,你们说,要是拿这老小子跟宫黎彤换玉玺,他会不会换?”
“当然不会啦!”其余的人异口同声,“世人都道宫黎彤冷酷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