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布雷德伯里中短篇科幻小说集-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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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杰的动作极稳健。他的神手弹指三下,就有三枚很小的似乎不能伤人的石子象飞鸟一样疾飞过来,都狠狠地击中了目标,都是西穆的神经中枢!有一枚击中他的肚子,几乎把他在十小时内吃的东西都翻同上来,到了喉咙口。第二枚击中他的额角,第三枚击中他的脖子。他躺倒在发烫的沙土上。他的膝盖碰在硬地上发出一声难听的声音。他面无血色,眼睛紧闭,热泪夺眶。但是就在他倒下去的时候,他也排了全身的力气把手中的石头投了出去。
石头在空中疾飞,有一块,也是唯一的一块,击中了诺杰。打在他的左眼珠上。诺杰叫了一声,马上伸手去按住受伤的左眼。
西穆禁不住发出一声苦笑。这就是他的全部胜利。他的敌手的眼珠。这使他能够有时间。哦,天呀——他心里想,肚子一阵紧,喘不过气来——这是个讲时间的世界。只要再给我一些,只一点点!
诺杰只剩了一只眼,痛得摇摇晃晃,但仍弹如雨下地把石头投向西穆的东躲西门的身子。但是他现在瞒不准了,石头不是投空了,就是软弱无力。
西穆拼命站立起来。他从眼角里可以看到莱特等在一旁看着他,嘴里说着鼓励和希望的话。他全身汗湿,仿佛淋了一阵大雨。
太阳现在已经完全升上了天际。你闻也闻得到。石块晶晶发亮,好象镜子一样,沙土开始发烫冒泡。山谷里到处出现了幻影。西穆觉得同他对垒的不止诺杰一个战士,而有十几个战士,个个站好了要投出石块来。十几个战士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象青铜铸的一样,在他的面前晃动。
西穆拼命喘着气。他的鼻孔一张一闭,他口渴的嘴巴吸进去的不是氧气,而是火焰。他的肺部一吸进火焰就象丝绸做成的火炬一样易燃,他的身体精疲力竭,毛孔里的汗珠一流出来就蒸发掉了。他觉得自己在萎缩。越缩越小,仿佛看到自己象父亲一样,又老,又枯萎,逐渐消亡!沙土在哪里?他动得了吗?是的,世界在他脚下摇晃,但是他还是站起来了。
不会再打了。
这是悬崖上的一阵嗡嗡声告诉他的。上面那些脸上给太阳照得发烫的观众大声叫喊,鼓励他们的战士。“站起来,诺杰,留着力气,站着出汗!”他们这么向他喊叫。于是诺杰站着,在天边发射过来的炽热阳光中,好象钟摆一样稍许有些慢慢摇晃。“别动,诺杰,留着你的力气!”
“考验!考验!”高处的人们叫道。“太阳的考验!” 这是这场战斗中最艰苦的部分。西穆痛苦地看了一眼悬崖,在他的眼光中,悬崖已经变了形。他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他的父母;他的父亲的颓丧的脸,黯淡的眼光,他的母亲的头发在热风中飘着。象上阵灰色的烟雾。他一定要到他们那里去,何他们一起,为他们而生! 西穆在他身后听到莱特在轻声便咽。沙上上有一阵皮肉磨擦的声音。她已跌倒在地。他不敢口头。回头所化的力气会要他的命,教他痛得陷入一片昏暗。 他的膝盖发软。他心里想,我要是倒了下去。我就会死在这里烧成灰烬。诺杰在哪里?话杰在那里,离他几尺远,弯着腰站着,全身汗如雨下,好象腰椎上受到了致命的打击一样。
“倒吧,诺杰,倒吧!”西穆心里想。“倒吧,倒吧!你倒了,我就可以接替你的位置!”
但是诺杰不倒。他的软弱的左手里的石块一个个地掉在发烫的沙地上,诺杰的嘴巴干枯,唇焦舌燥,眼睛发直。一但是他不倒。他的求生意志强烈。好象是有一根头发牵着他不倒似的。
西穆的一条腿却跪了下来!
“啊!”悬崖上的人们发出了早已期待的叫声。他们等着看他死。西穆抬起头,好象在做一件傻事时给人捉到一样傻笑着。“不,不,”他迷迷糊糊地坚持站了起来。他全身痛得已经麻木没有知觉了。这时四周响起了一阵沸腾的声音。悬崖顶上发生了山崩,”好象给一场无声的戏剧降幕一样。除了一阵嗡嗡低语,一切寂然无声。他现在看到的诺杰有五十个影无个个都穿着汗水的盔甲,眼珠痛苦地突出,双颊干枯,嘴唇焦裂,好象一只干了的水果皮一样。但是那一根头发仍牵着他不倒。
“现在”,西穆口齿不清地说,他的发烫的嘴巴里,舌头已经给烘干了。“现在我要倒下去,躺在地上做梦了。”他说这话时心中反而感到很高兴。这是他原来的计划。他知道必须这样。他要按计划去做。他抬起头来看一眼观众是不是在看他。
他们不见了!
是太阳把他们赶走了。只留下一两个胆于大的。西穆象喝醉了似的发出了笑声,看着干枯的手上流出了汗珠,一颗颗掉在沙土上,还没有着地就化为蒸气了。
诺杰倒了下去。
那根头发断了。诺杰俯身倒在地上,口喷鲜血。他的眼珠泛白,茫然无神。
诺杰倒了下去。他的五十个幻影也一起倒了下去。
山谷里刮着唱歌的风,呻吟的风,西穆看到了一个蓝色的湖,有一条蓝色的河与它相连,河边有低低的白色房子,人们在房子之间,高大青葱的树木之间来来往往。河边的树木比七个人还高。
“现在,”西穆终于向自己解释。“现在我可以倒下去了。倒——到——湖——里——去。”
他向前倒了下去。
他发觉倒了一半马上有手扶着他,感到很吃惊。那些手把他抬了起来,高高地抬在空中,飞奔而走,好象举着火炬一样。
“死真奇怪,”他心里想,接着眼前一片昏黑。
他醒来发现脸上有凉水流过的感觉。
他担心地睁开眼睛。莱特把他的脑袋抱在怀里,她的手指送吃的到他嘴边。他又饿又累,但是恐惧把饭和累的感觉都忘掉了。他看到了头顶上异样的洞穴形状,挣扎着要坐起来。
“现在什么时候了?”他问。
“仍旧是比武的那一天。别动,”她说。
“仍是那一天!”
他高兴地点点头。“你没有损失什么生命。这是诺杰的洞穴。我们是在黑崖里。我们可以多活三天。满意吗?躺下吧。”
“诺杰死了?”他躺了下去,喘着气,心怦怦地跳着。他慢慢地缓和下来。“我赢了,我赢了。”他深深地吸一口气。
“诺杰死了。我们也几乎死了。幸亏他们及时地把我们抬了进来。”
他粮吞虎咽地吃着。“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我们必须强壮起来。我的腿——”他看了一下腿,试了一下。创口上包着黄色的长草,痛楚已经消褪了。他一边看着,他身上的血液就加速流通,清除了绷带下的污秽。他心里想,在日落之前必须复元。必须那样。
他站了起来,在洞里跛着腿走来走去,好象关在牢笼里的猛兽一样。他觉察到莱特的眼光注视着他。他没有敢正视她。最后他还是没有办法,转过身来。
她打断了他。“你要到飞船那里去吗?”她轻轻地问。“今天晚上?日落之后?”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是的。”
“你不能等到早晨?”
“不能上”
“那么我跟你一起去。”
“不!”
“要是我跟不上,就不用管我。我对这里没有什么留恋的。”
他们久久地看着对方。他软弱地耸一耸肩。
“好吧。”他终于说。“我知道,我不能拦阻你。我们一起去吧”
第九章
他们在自己的洞口等着。太阳落山了。石块凉了,可以在上面行走。现在差不多可以跳出去,奔向激处山上那条闪闪发光的金属飞船了。
马上就要下雨。西穆想起了以前几天每天晚上他看着雨水流进小溪,流进河道的景象。第一个晚上河是向北流的,第二天晚上又有一条向东北流的河,第三天挽上向西流放河。也谷里不断出现激流冲刷而成的新的河床。地震山崩把旧的河床填平。每天都出现新的河床。他动脑袋里好几个小时反复思考的就是这个每天出现新河和河流方向问题。也许可能——反正,得等着瞧。
他注意到了在这个新悬崖上的生活已经放慢了他的脉搏,放慢了一切。这是矿物质造成的结果,可以保护自己不受太阳辐射的伤害。生命仍很短促,但已不如以前短促了。
“跑吧,西穆!”莱特叫道。
他们一起跑去。跑在热死和冷死之间,一起跑出悬崖,跑向远处向他们招手的飞船。
他们一辈子从来没有这样跑过。他们赤脚的奔跑声在大块岩石上,山谷里,山边上不断发出回响。他们的肺部大口大口地评吸着空气。在他们的身后,悬崖迅速后退,现在已无法再反顾了。
他们一边跑,一边没有吃东西。为了节约时间;他们在洞里就吃饱了肚子,他得几乎肚子要服裂了。现在要做他只是跑步就行了,双腿一前一后,双臂一抬一举,绷紧了肌肉,呼吸进空气,那空气本来还是火辣辣的,如今已开始清凉了。
“他们在看我们吗?”
莱特的气吁吁的声音在他耳边响着,盖过了他的心跳。
谁?但是他知道指的是谁。当然是悬崖上的人。多久没有看到这样的赛跑了?一千天?一万天?多久没有这样的一个人在全族人民众目睽睽之下冒险穿过清凉的平原奔向溪谷?后面有没有相爱的人停止了笑声,来看远处成了两个黑点的一男一女奔向他们命运所系的地方?有没有在吃新鲜水果的孩子停止了玩耍,来看这两个人同时间赛跑?迪恩克是不是还活着,视力消退的眼睛慢慢地合上了长眉的眼皮,用微弱的声音挥舞着瘦小的手鼓励他们往前?有没有人嘲笑他们?有没有人叫他们是傻瓜,白痴?他们这一阵叫喊是不是鼓励他们向前跑,希望他们能跑到飞船那里?
西移很快地看了天空一眼,夜幕将降。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不知从什么地方乌云开始密集,在他们前面二百尺的地方下了一阵小雨,飘过了溪谷。远处山顶上有闪电,空气中有一股浓烈的臭氧味。
“跑到半道了,”西穆气吁吁地说,他看见莱特的脸有一半转过去,留恋地想看一下她丢在后面的过去生活。“现在还来得及,我们如果要回去,还来得及跑回去。再晚一分钟——”
山间间雷隆隆。开始出现了山崩。先是小小的,后来却越来越大,最后大得怕人。阵雨掉在莱特的光滑白皙的皮肤上。她的头发马上给淋湿了,晶莹发光。
“现在太晚了,”她赤脚奔跑着,大声喊叫。“我们一定得勇往直前!”
现在太晚了,西穆从距离来判断,知道现在已不能再跑回去了。
他的胆开始痛起来。他放慢了脚步。马上起了风。寒风刺骨。但是那风是从后面悬崖那里吹过来的。顺着他们的方向,帮助他们前进。他心里想,是不是吉兆?不是。
因为时间一分钟一分钟的过去,他慢慢地发现他算错了距离。他们时间不多了,但是距离飞船仍远。他没说什么,但是腿部肌肉的迟钝引起了他无可奈何的愤恨,眼睛里流出了热泪。
他知道莱特心中的想法同他一样。但是她象一只白色的小鸟一样在他身边飞掠,脚跟从不着地似的。他听见她喉咙里的呼吸声,就象一把擦得崭亮的利刃插进刀鞘又拔出来一样。
天空有一半已经黑了下来。星星开始在乌云后面张望。他们面前山边的一条小径上一阵闪电,大雨和雷电劈头盖脑地浇在他们头上。
在长满青苔的光滑石块上他们跌跌撞撞。莱特摔了一跤。一边咒骂,一边又爬起来。她的身上弄脏了,但雨水又把她冲出干净。
大雨猛扑西穆。雨水流进他的眼睛,流在脊梁上象河水一样灌注下去,他真想大声呼喊。
莱特倒了下去,爬不起来,她进住气,胸口起伏。
他扶了她起来,搀住她。“快跑,莱特,快跑!”
“别管我,西穆。你跑吧!”她的嘴里尽是雨水。到处都是水。“没有用。别管我,你跑吧!”
他站在那里,全身发冷,一无办法,心中一阵徐希望的火沙灭了。整个世界是一片黑暗,冰冷的雨水。还有绝望。
“那么我们慢慢地走,”他说。“一边走。一边憩。”
他们慢慢地、毫不吃力地走了五十彻好家孩子出去散步一样。他们前面的溪谷涨满了水。很快地流向天际,发出潺潺的流水声。
西穆叫了起来。他拉着莱特向前奔跑。“一条新河道,”他指着说。“每天雨水冲刷的一条新河道来。来吧,莱特!”他俯身在河面上。
他跳进水里,把她带着一起跳了进去。
洪水把他们带走,家小木片一般。他们拚命想在着身子,水灌进了他们的嘴里,鼻腔里。他们两旁的陆地飞快地向后掠去。西穆紧紧地抓住莱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