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海] 开天辟地-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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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海
　　　　在太空中旅行，唯一的苦恼是寂寞和单调，除非大家刚好都不是在冬眠中，才能聚在一起聊天说笑。否则，轮到一两个人值班执行工作，只有找电脑或机器人玩，或比智力，或谈谈内心话，才能把流浪星空的乡愁暂时忘却。
　　　　现在，银河九号太空船的控制室只剩下张秋雄一个人值班。他无聊地和电脑下棋，巨大的荧光屏上除了棋局以外，还有一个老者的影像，他就是电脑中设定的棋手，他永远那样镇定安祥，从容不迫，而且时时面露笑容。张秋雄总是输，忍不住发起牢骚：
　　　　“让我赢一盘吧！老不输先生，你真是老不死呀！”
　　　　“嘿！你骂我？”老不输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我可没骂你，我是说你的老将老是不死，哈哈……”
　　　　“好吧，这回让我老不输也尝尝输的味道吧！来吧！”
　　　　老不输先生的棋艺收放自如，果然，三下两下就让张秋雄给逼得无路可走，使得张秋雄意得志满起来，就在他叫将军……老不输先生弃子投降的一瞬间，一阵巨大的、震人心弦的钟响从电脑的扬声器发出，让张秋雄整个人差不多要跳起来，却又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欣快感。这回总算赢了，张秋雄得意地伸展双爪，作饿虎扑羊状，赏了老不输一个鬼脸。
　　　　老不输的影像消失了，却出现了一副娇柔可人的美丽容颜，正对着他微笑，并且以甜蜜富于磁性的嗓音说：
　　　　“恭喜你来到美丽战场，恭喜你打败老不输先生，现在轮到我接受你的挑战，来吧！阿雄哥！”
　　　　张秋雄不禁心旌摇晃，跟前有些雾濛濛，感到一阵飘飘然。面对着荧光屏中的美人，他精神百倍，意气昂扬，再接再厉迎上前去。棋局不见了，代之显示的是一幅神秘朦胧、瑰丽玄奇的画面，鸟语花香、山明水秀，一望而知是个世外桃源。
　　　　“真有这样的地方吗？”张秋雄喃喃自语。在银河九号太空船里也有类似的人工造景，现在出现的也只不过是电脑映出的假像，一时的兴奋过后，失望之情开始涌入心间……
　　　　“花就是你的武器，拿起你的武器吧！”女人说。她已出现在画面的中央，头顶上是一轮散射着灿烂金光的太阳，照着她如云的秀发和婀娜的胴体。她看起来就象个栩栩如生的仙子，太阳随着她的手势起舞，忽前忽后，忽左忽右。
　　　　张秋雄一下子目眩神迷，不知所措。现在他发现自己的影像已进入画面，成为幻境里的人，他几乎可以真实地感受到自己置身在有着扑鼻花香的迷离幻境，所不同的是他还可以意识到另一个真实的自我，依然用手指尖操控着他面前的仪表版，以便使另一个画面中的自己活动。美丽的女人继续说：
　　　　“把你所能找到的花都掷到太阳上去吧！你能够在一分钟内把你篮子里的花都掷完，投到太阳上去燃烧，就算你的功力到家，算你赢了。那时候我就会以真实的人物出现在你面前，来吧！阿雄哥。”
　　　　蓦然，两度空间的大画面在一次奇妙的转化中，激光四射，云影天光瞬息万变，那世外桃源的奇景已成了三度空间的影像，张秋雄已整个置身在那虚幻的世界里。他弓身抓起篮子里的花，不断地往那火焰般闪烁的光体投掷，在如幻似真的电子游戏中，他的每一次投掷都引起激烈的闪电，群鸟竞鸣，星云急转，五颜六色的花儿被吸纳进去，消失不见，他的挑战获得胜利。
　　　　飞瀑流水似的音乐在朦胧的光影中响起，现在他发现刚才三度空间影像里鲜活如真的仙子已消失不见。目瞪口呆、神情惘然之际，却见矮小个子的机器人小精灵已不知在什么时候出现在他面前，带着谐戏的笑望着他，让他有被捉弄的感觉，于是动手在小精灵脸颊上轻掴了一下，算是回敬刚才老不输带给他的一连串惊愕。
　　　　“你……也来管闲事？”
　　　　“别慌，我是为你服务的，你赢了！我来为你值班吧！”
　　　　“值班？你是说我可以去冬眠了？是老不输派你来的？”
　　　　老不输先生的脸再度出现在巨大的显示屏上，露着神秘的微笑，影像上的胸口浮印了四个字“开天辟地”，看情形是在预告另一种游戏。他说：
　　　　“下回再玩这一局吧，包准你开心到家，再见！”
　　　　老不输的影像消失了，刚才如花似玉的仙子，犹在幻觉中激荡，让他觉得有一股不可思议的吸引力。他恨不得她是个真实鲜活的人物，能够拥抱她，跟她聊天说笑，倾听她的温柔细语，解除内心的寂寞。蓦然，主电脑的发声器传出了温柔的话语：
　　　　“太空航行特别计划之一，基于各种可能的考虑，为防止太空人在旅行中的身心疲劳、厌倦，必要时将会有鼓励性的节目提供出来，以作为激发斗志之用。现在有一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你必须到冷冻室里取出一个编号0011的试管，那是一个人类的受精卵，你把它拿到人体培育室去，按照规定设定程序，你就可以回去冬眠睡大觉了。等你一觉醒来，太空船已经过了二十年，你会发现已经有一个真正的美丽仙子在等着你了。在这二十年之内，机器人会负责新人的抚养和教育工作……”
　　　　“你是说，我可以娶她当我的太太？”
　　　　“那当然，你是太空船上唯一的男人，其他的男人都不在该醒来的预定程序之内，她当然选择你。”
　　　　张秋雄按照指示走进冷冻保存室，将他的手掌贴放它眼前的玻璃板上，经过电脑检查无误之后，胚胎柜自动打开了。动手拿取试管的一瞬间，他起了贪念，拿了两支试管，心想，也许他醒来时一个女人看不上他，还有另外一个，甚至更可能的情形是——两个女人都为了怕失去他，会更加讨好他，当他是至宝，而各自使出温柔和魅力争取他，那他就坐享渔人之利。若是长官追问或是对主电脑老管家报告，也可以编个理由搪塞，就说是为求实验的万无一失，保证这项造人的计划“零错误”，所以他多拿了一支试管，这也算是言之成理，并非自己是个好色之徒。心间盘桓一过，倒也安然微笑起来。
　　　　两个试管移放到解冻室，并且设定了进行人体培育的有关程式，老管家的电眼始终在监视着他，以防任何差错。当他完成了所有必要的程序之后，开始想象着下一次冬眠醒来时的情景，两个聪明美丽的仙子正在等待着他，太空旅行将不再是孤寂而没趣。
　　　　于是他带着蠢蠢然的笑走向自己的人工冬眠箱，他调整好预定醒来的时程表，大约是二十年的太空飞行时间，然后带着绮丽甜蜜的未来幻想，进入冬眠。根据古老的“相对论”计算，地球时间和太空船时间是不一样的，如果以接近光速飞行，太空人航行一年回到地球，地球差不多已过了二十年，在太空船上二十年，地球则已过了三百年，太空旅行二十五年后，可能地球已过了一万年；五十年则为一百万年，七十五年则等于十亿年了。由于太空船并非始终以接近光速在飞行，必须经常减速，以便登陆，它所产生的相对时间效应并没有这样大。所以，使用冬眠装置以减少人体机能的老化，只留部分值班的人负责航行时的警戒，其他在冬眠中的人则可以将生命完全停止，以免无谓浪费。现在虽然轮到张秋雄值班，他也可以与电脑沟通后做权宜的处置，因此他可以暂时离开值班场所。
　　　　不知经过多少时候，张秋雄从冬眠中醒来，发现自己比预定的冬眠时间多了六年，开始觉得不安。他才在舒活筋骨，脱离冷冻的不适，机器人小精灵便神色凝重地对他说：
　　　　“有些小改变是你原先所未料到的，我做了权宜的处置，相信你会同意的。这都是因为你多拿了一支试管，发生的意外情况，请不要责怪我。”
　　　　张秋雄冲进控制室，来不及阅读有关航行纪录，他已意识到可能出了什么差错，惊吓得面如土色。老管家的声音依然不疾不徐，温和而充满魅力的传出来：
　　　　“编号0011和0012的试管已经按照程序完成造人培育的计划，他们在你冬眠时已经长大成人，现在已经不在太空船上……
　　　　“他们在哪里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张秋雄迫不及待地问，一面东张西望，小精灵说：
　　　　“阿雄哥，你且听我说吧，那是太空船时间六年前的事。那时两个新人在我的照顾下，已经差不多长得跟一般成人一个样子了。但不知为了什么，他们经过老管家的允许，两个人最后带着两个机器人，驾着一艘飞行小艇离开了……”
　　　　张秋雄生气地打了小精灵一个巴掌，斥责说：
　　　　“那你为什么不赶快把我叫醒？你值什么班？”
　　　　主电脑老管家的声音插进来：“你自己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你拿的两个试管是一男一女，并不是两个女的，所以我就把他们取名亚当和夏娃，这是按照我们地球行星上古老的圣经故事所设定。结果他们懂事后，驾着小型太空飞艇走了，那当然是在他们发现了可居住的行星后，才做的决定。那是一个鸟语花香的桃源仙境，可以说是一个太空中的伊甸园……”
　　　　张秋雄几乎要嚎啕大哭，他愤怒地嚷着：
　　　　“老管家、小精灵，你们这些机器混蛋！太可恶了！你们明知道我弄错了，却故意整我，让我出洋相。我该怎么对全体太空人交待？呜呜呜……我真丢脸。”终于禁不住涕泪纵横，有如倒大霉的神经汉，却又不知所措，惊吓得六神无主。
　　　　“是我啦！“三度空间的影像再度出现了，激光四射幻影迷离中，老不输露着神秘安祥的微笑说：“我不是说过吧，下一盘棋会更精彩，这是所谓‘开天辟地’游戏，好多男性太空人都玩过，他们最后都成了‘创造者’，恭喜你啦！不相信我们把太空船开回那个亚当夏娃落脚的星球去看看，就怕行星上已经繁衍了亿万人口，因为太空船一直接近光速在太空中航行，行星上的时间已经是亚当夏娃之后——差不多八千五百年了。我们再回去找他们的话，又要耗去一些岁月，亚当夏娃的后代子孙还不知道他们的‘创造者’正是阿雄哥哩！你瞧你多么伟大！你还哭什么？”老不输的影像在他略显谐谑的微笑中消失。
　　　　太空船再度调转头，寻找那颗所谓“伊甸园”星球。
　　　　当太空船即将到达时，差不多所有的太空人都被唤醒，指挥官罗伦凯接管大部分的航行操作工作。张秋雄在兴奋的等待中，有些不安和羞愧，似乎感到所有伙伴都在糗他。
　　　　银河九号太空船抵达了大气层，监视幕上出现了惊慌走避的各类飞机，主电脑老管家的声音显得急促紧迫：
　　　　“他们的人造卫星监视系统已经发出了警告，要求我们表明身份。”
　　　　指挥官罗伦凯把手搭在张秋雄的肩膀上，跟他咬一咬耳朵，张秋雄遂得意地走到传讯机器前面，战战兢兢的说：
　　　　“我们是‘创造者’，我们很高兴回来了……”
　　　　　　　　图／卜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