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末夜-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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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机舱内只有一名乘客。那个男人穿着一身样式简洁的白衣,典型的希腊人的侧脸,高额,挺拔的鼻子,略抿的薄唇,沉默得如同米开朗基罗的雕塑。他没有取下耳机,伸出手去取那一杯白开水。
然而那一刹,飞机遇到了一个强烈的上升气流,猛然左右摇晃,托盘上的杯子滑了一下,水花飞溅。
“啊!”侍从惊呼了一声,眼看那一杯水就要泼上大天使长的脸——社团里都知道四大天使长里,乌利尔大人是出了名的爱洁净,无论容颜还是衣物都永远一尘不染。
倾斜的杯子在空中忽地停住了,连同杯中泼出的水:就像是画面定格,悬空的水晶杯晶莹剔透,飞溅的水滴一粒一粒飞散,如同撒开的珍珠,被无形的力量钉在了空气里——寂静里,一只手伸过来接住了杯子,微微一晃。只听轻轻一声响,飞溅的水珠一滴滴迅速回吸,瞬间重新注满了杯中!
那是瞬间停住时间和空间的莫测力量,令侍从看得失神。然而乌利尔只是将杯子贴近唇边浅浅啜了一口,继续凝视着飞机下方无穷无尽的蓝色大海。他的中指上带着一枚紫水晶戒指,在窗**入的日光里璀璨生辉,映照得希腊人蓝色的眼眸里仿佛有火焰在跳动。
和浪漫热烈、敢爱敢恨的加百利大人,以及精英练达、低调敬业的拉斐尔大人不同,身为四大天使长之一的乌利尔大人一贯沉默游离,似乎永远戴着耳机,不知道在听着什么音乐,永远沉湎于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一切无动于衷。
“希腊雕像先生”,那是社团里所有人对这个大天使长的私下称呼。然而,此次从耶路撒冷连夜紧急起飞时,这位大人居然破例说了一句:“中国的S城出现严重的情况,所有人立刻跟随我从圣殿启程。”顿了顿,又看着大家补充了一句,“带上所有能动用的灵器,每个人佩戴好自己的受洗戒指,做好战死的准备。分批进入中国国境,不要惊动当地政要。”
不要惊动政要?大家有些不解——社团虽然低调,但力量之大,却不逊色于世界上任何一个大国,跟亚洲国家特别是中国的关系也非常好,为何此次要如此行事?
“S城,有一个叫做霍天麟的男人。他有着白之月的烙印,在当地拥有很大的力量。”乌利尔大人淡淡,“一旦惊动了他,我们的行动很难展开。”
还有几个小时就要抵达了。此刻,乌利尔凝望着下方的大海,眉头微微蹙起。
从飞机上看下去,海面上漂浮着大片的白色。那是一场盛大的死亡,无数鸟类的尸体,竟然绵延三百多海里——加百利从快艇上看到的尸体只是冰山一角。那些白色的燕鸥浮尸海上,随着海流慢慢飘着,而在尸群的下方有一大片黑影游动跟随,仿佛海面下藏了一头活着的巨兽,不断的吞噬海面上那些尸体。
从高空看去,这一黑一白居然宛如中国太极图上的阴阳鱼,在互相追逐。又像是一个巨大的沙漏,一黑一白,在天空和大海之间缓缓转动。
乌利尔在飞机上凝望着这一幕,手指下意识地轻轻敲击着窗玻璃。这样盛大的死亡,难道是“那扇门”打开过的痕迹么?神父说,不久前两大使徒在战斗的最后一刻曾将那道门提前打开,并引发了“蚀”——可是,S城离这里还有千里之遥,此地这些弱小生灵,难道也感应到了异世界的召唤,并因此而大规模死去?
然而就在那个瞬间,他忽然感觉到了一个奇异的震动——飞机还在平稳地飞行,甚至连遇到一丝气流的迹象都没有,手中的水也没有丝毫波动。但是,乌利尔的心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猛然漏跳了一拍。
那一刻,他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北京时间7点03分21秒。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全速飞行!”他将水杯放回托盘,对旁边的侍从开口,语音冷锐严肃,“事情有点超出预计了——我们必须要争分夺秒!”
飞机呼啸着陡然加速,划破了湛蓝的天宇。
乌利尔打开了随身的手提电脑,对着耳麦开口,输入指令:“目的地:中国,S城,预计一小时后抵达——现在,把这个城市的全息模型和卫星图都传到我的电脑上来!并且及时根据动态调整更新数据。”
电脑自动打开了,一个三维的模型开始旋转,无数数据汇集,密密麻麻的绿色跳跃着,逐渐形成了一个城市的模样。在那个城市的东南角,赫然有一个巨大的黑色坑洞。
“是这里么……”乌利尔的手指划过屏幕,眼神犀利,“那扇门打开了……地狱的入口开启。那里是米迦勒和拉斐尔到过的地方么?那么,也让我来领教一下吧!”
Chapter 21 废墟之上
7点03分21秒。
当霍铭洋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半挂在墙壁上的钟——才七点?他模模糊糊地想。可是为什么外面的阳光如此刺眼,像是正午一样?
然而下一个瞬间,他就发现那个钟的指针一动不动,一直凝固在那个位置,玻璃表面上布满了冰裂纹,显然是已经在地震发生的那一瞬间坏掉了。
那么,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了?他昏过去了多久?
霍铭洋呻吟般地吐出一口气,只觉得全身上下疼痛,仿佛被人拆开又重装了一遍。然而,身体里却是充满能量的,似乎在一觉之后修复终于完成。那么说来,已经过去整整72个小时了?他的身体全部恢复只需要三天。
他试图用手臂撑起身体,吃力地回头看去,发现靠近走廊的墙壁整个坍塌了,自己身上也横七竖八地掉落了许多杂物——最可怕的是一根沉重的钢筋混凝土梁,居然倾斜着压在了他的背上!幸运的是,那根梁在掉落的时候被莫名的力量碎裂成了几段,所以只有末端掉落在身体上。而起,不单是那个钟,这根梁,四面墙壁,乃至着整个房间似乎遭到了某种巨大力量的瞬间袭击,四分五裂,仿佛被刹那间压坏的纸盒子。
不过无论论如何,毕竟他还活着……想到这里,霍铭洋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后颈——那里很痛,仿佛有什么裂开了。他收回手,看到掌心里有一个鲜红的印记,是血绘的纹章,像是相互追逐的一黑一白两条鱼,又像是倒转的沙漏。霍铭洋深吸了一口气,反手托起了背上的重物,微微扬起上身准备起来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一张少女的脸。
他身体下还有一个人。她躲在他的身体下,闭着眼睛,脸色苍白,额头紧紧贴着他的胸口,蜷缩着,一动不动,仿佛一只在他怀里睡去的猫。
那一刻,昏迷前的所有细节在脑海里全部苏醒过来了,呼啸着掠过。救援。被困。反抗。倾诉。夜奔。追杀。走投无路……历历在目。怎么了?她……她不会死了吧?霍铭洋连忙去试探她的鼻息,有一缕微凉的气息非常微弱地触及了他的皮肤——那一瞬他松了一口气,用手轻拍她的脸:“夏微蓝?醒醒……醒醒!”
然而,她并没有醒,甚至连丝毫反应都没有,呼吸依旧均匀而平稳,面容安宁,双手交叠放在胸口,仿佛在最后一瞬开始祈祷。
那张面容令他觉得无端端的宁静。霍铭洋定定地看了她片刻,难以压抑地碰了碰她的脸颊。他沉思了许久,心中天人交战,眼神复杂地从病床上起身,推开周围掉落的杂物,拉过毯子盖在她身上。
是的……她是宝贵的东西,绝不能有一点事情。因为只要有她在,白之月的人一定还会来找自己。那么,他就一定还能有机会接触到那个世界,接触到……母亲。
霍铭洋揉着太阳穴,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突突跳动,头疼得要裂开。强撑着站起,走到了窗口往外看去——那一瞬间,他吸了口气:这幢楼外,居然是万仞深渊!
窗外已经没有任何东西了。原本的绿树、围墙、道路全部消失不见,只有一个巨大而深不见底的坑洞,黑黝黝的,宛如地狱里张大的巨口,吞噬了这个世间的一切。而这座楼就位于巨坑的边缘,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倾覆——
那个从檀宫扩散而来的天坑,蔓延了几乎半个城市,居然就在这里止住了!
霍铭洋站在窗口,隔着碎裂的玻璃看着那个黑洞,神思恍惚地伸出了手——就在他试图推开窗子的瞬间,忽然有一种剧烈的灼热,他下意识地缩回了手,倒退了一步。啪的一声,开启了一线的窗户重新关闭,碎裂的玻璃上掠过一道光,仿佛剑刃上的寒光。那一刻,霍铭洋情不自禁地倒抽了一口冷气——是的!这里,居然笼罩着一层结界!
他再次伸出手想要推开窗,然而尽管这次有了准备,他的手还是在接触到的瞬间被弹开。巨大的力量袭来,虎口开裂,血流满手。这是……霍铭洋定定地看了那个破碎的窗户片刻,忽然间反身冲出了房间。
外面仿佛死一样的寂静,没有一个人。B楼的走廊已经断裂成了数截,整幢楼的一二层都已经彻底不见了,被压成了一堆废墟,连同里面的人。唯独他所在的这个地方保持着相对的完好,不但走廊没有开裂,甚至连走道旁的几个房间都还安好无恙,仿佛被某种力量保护着。
这里关着病人都逃跑了么?或者,都压死在废墟里了?如果是逃出去了的话,可够父亲头疼死了……霍铭洋冷冷地想,他曾今在父亲的书房里看过那些异己分子的名册。他沿着楼梯往下跑,跳过几段断裂的楼梯和台阶,来到了庭院里——这儿一楼的门厅已经因为坍塌而消失了,但是出口近在咫尺,甚至可以看到外面透进来的阳光。似乎只要跨出几步,就会回到外面正常的世界。
然而,当他刚踏入阳光里,虚空里却有一股力量迎面而来,将他整个人再度重重的往后退开!他捡起一块碎裂的大理石,对着门口扔了过去。只听轻微的嗤一声,那块石头在穿过门的那一瞬间被无形的力量钉住了,就这样停顿在了空气里,然后缓慢下滑,最终慢慢消失。
青山精神病医院头顶的天空依旧是湛蓝的,日光倾泻而下,然而却有一群惊慌的鸽子在庭院上空飞翔,一圈一圈,却怎么也无法逃离。仿佛有一个无形的樊笼扣在上方,令那些温顺的生灵怎么也挣扎不脱。
他缓缓站起身,明白这片废墟已经被奇特的结界笼罩,与外面的世界割裂了开来。不要说这里面困住的人,那些朝着外面奔跑、以为可以在坍塌之前逃出去的人,如今也都已经死了吧?当结界扩张开的一瞬,所有撞上去的人都会被消弭,没有一个可以逃脱。
——可是,这一切是谁做的?白之月?不……如果是白之月的人,为了追索编号为NO。365的夏微蓝,他们应该让天坑继续扩散,将这个精神病医院连同里面的人都被吞噬到门的另一边才对吧?这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事情。
那么,又会是谁?是什么力量居然能对抗白之月?
是谁,将这里在一瞬间变成了一座封闭的孤岛?
然而,刚想到这里,几个刺耳的声音却猛地传入了耳畔。
“怎么搞的?就是出不去?明明窗就在那里,玻璃都碎了!”
霍铭洋猛然一惊:这个医院里,居然还有幸存者?只听哗的一声,在靠近出口的一个房间里仿佛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上去,然后整幢楼都抖了一抖,很多开裂的地方簌簌落下尘土,不停有混凝土块和砖落下。
“别撞了……再撞楼都要倒了!”一个声音尖叫,“我们会被压死!”
“走开,我就不信撞不破这一扇鬼窗!”一个带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怒吼,烦躁地四处寻找,“这是怎么了?明明看得到外头,就是出不去!我们难道要被困死在这里?”
“拜托你,别撞了!”看到他又抱起了一截柱子撞向窗户,房间里的另一个人连忙上去拉住,苦苦哀求。那是一个穿着病号服的高瘦男子,长胡子长发,抓着胸口的十字架,一叠声地喊:“你没看到那是一扇可怕的窗么?火一样的烫!根本无法触手。末日……这就是末日!我们要死了,挣扎是无用的……此刻只能祈求万能的主的解救!”
“神经病!”那个眼镜男踢开了他,不屑,“我可不是和你一样的疯子!我是一个无神论者,就不信这一层窗户打不破!”
两个人争吵着,房间的地上还躺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似乎受了伤,半边脸上都是血,有气无力地看着他们争论,不发一言。他沉默着,手指却在地上的灰土里划着,吃力地在身体周围画出了一个奇特的符号。
眼镜男终于成功地摆脱了基督徒的纠缠,扛起一块沉重的混凝土,再度向着窗口冲了过去,用尽全力地撞去。那个带着十字架的男人惊叫着“上帝”往外跑——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猛然撞击后整个房间震了一震,窗户完好如初,四壁却开始倒塌。
“小心!”一双手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他一把拉开。
霍铭洋一把抓着那个眼镜男人退出。房间瞬间坍塌,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