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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森林回忆录-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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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了一会儿,之后又出现。有人正准备从身后攻击他,或者说,听起来似乎是如此。恐惧战胜了他,他的呼吸愈来愈急促,几乎要跳起来跑开大叫:「救命啊!有鬼!」此时,他听见一个声音,像是有人在咀嚼什么脆脆的东西。他克制住恐惧并睁开眼睛,在黑暗中,他看见一只村里的狗, 正嗅着村人祭拜鬼魂后留下的祭品。「原来一直都是你在吓我!」他想着想着,还是自怜了起来,虽然他决定要去面对这一切,但是到头来,他觉得自己真是个懦夫。对此,为阿姜曼立传的作者这样写道: 
  如果这个僧侣不能善用「收摄法」(the dhamma of self…control)来检视自己的恐惧,那么恐惧就可能把他逼疯了。 
  有了这样的经验,从此以后,阿姜曼的这位弟子将老师的指导牢记在心,他决定要去面对自己最害怕的一切。 
  「噢!真的是它!」 
  一位云游多年的僧侣可能不曾在坟场待上一夜,阿姜查的例子告诉我们,一位僧侣无论在心理上有多充裕的准备,首次在坟场的经验通常都极其震撼。一九四七年底,阿姜查在那空拍侬省那凯(Na Kae)县,当他到达克隆(khrong)森林寺时,发现那儿的禅修老师依循头陀行的传统住在坟场修行。如果他想要待在寺里,就必须照着做,事实上,他从未在坟场过夜。当时已二十九岁的他,强迫自己去尝试,他说服一位白衣一起到坟场。 
  如果我被自己说服的话,是绝不可能去的。于是我带了一位白衣就这么去了。。。。。。,没有任何文字可以形容我到那里时的感受。那位白衣要在我旁边搭伞帐,但我拒绝了。。。。。。,我叫他离远一点,否则我会依赖他的协助。。。。。。,随着天色愈来愈暗,我的考验也来了。他们抬着一具尸体到坟场来,真是不幸啊!我吓得连脚与地面的接触都感觉不到,迫切想赶快离开那儿。他们希望我做一些葬礼的诵念,但我无法参与,于是就走开了。过了几分钟,等他们离开后,我又再走回去,发现他们将尸体埋在我的伞帐旁,并将抬尸体用的竹子做成床好让我睡。(1) 
  阿姜查虽然害怕,但仍要那位白衣把伞帐搭在离他约四十公尺远的地方。他想,如果再近一点的话,便会让自己感到很安全。阿姜查回忆说: 
  天色愈来愈暗,我便进到伞帐里,这使我觉得好象有七重墙围绕在身边一样,看到那忠实可靠的钵在身旁,就像看到老朋友似的,有时连一个钵都可以成为朋友呢!它的存在让我感到安慰,毕竟我还有个钵作伴呢! 
  阿姜查在坟场的第一晚安然度过,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将刚生起的恐惧控制住。稍后的下午,村民抬来了另一具尸体,这次是具成人的尸体,他们把尸体埋在离他约二十公尺远、伞帐的前方。同样地,阿姜查这次也没有为亡者作任何佛事。他等了又等,直到他们离开,才强迫自己去瞧一瞧那具尸体。 
  燃烧的尸体迸窜出红色、绿色的火焰,微微地劈哩啪啦作响。我想在尸体前经行,可是我办不到,最后,我钻进伞帐里。尸体焚烧的恶臭整夜弥漫在空气中。。。。。。,当火光微微地闪烁时,我转身背对着火。。。。。。,我忘了「睡觉」这件事,而且根本无法去想它,我吓得两眼发直。没有人能帮助我,就只有我自己一个人,我必须靠自己才行。我不知道那里可以去,在这么漆黑的深夜里,自己又能逃到那里去? 
  成长于这样的文化背景中,头陀僧深信这个世界居住着人,也同时居住着鬼,即便是生活在那些相当偏远的地方,僧侣们知道鬼魂迟早会来拜访他们,这样的情形就发生在阿姜查身上。当他转过身背对火时,他听见有东西或人正接近他的伞帐!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从我背后火堆那里传来一阵曳足而行的声音。是棺材垮下来了吗?还是狗在咬尸体呢?都不像,听起来像是一头水牛稳稳地走动。。。。。。,然后,它开始朝我走来,就好象人一样! 
  它走近我的背后,脚步沉重地像头水牛,却又不是。。。。。。就在它绕到我的前面时,树叶在它脚下沙沙作响。。。。。。,但它并没有走到我面前来,而是在我前面绕了一圈之后,朝着那位白衣的方向离开。然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之后,大约过了一个半小时,那脚步开始又从白衣的方向走回来,就像是人一样!这次它直冲向我,好象要将我辗过去一样!我闭上眼睛,不愿睁开。(2) 
  阿姜查并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然而,它的恐怖与阿姜查相信鬼魂存在的生活背景,致使他猜想许多可能的情形,在他生命中从未有如此恐惧的经验: 
  它愈走愈近,直到完全停在我面前,然后一动也不动。我感觉到一双烧焦的手来回地在我紧闭的双眼前挥动!「噢!真的是它!」这时所有的一切都被我拋在脑后,佛、法、僧全都忘了,脑袋里一片空白,内心中满是恐惧,我的念头除了恐惧外,没有其它,从出生以来,我不曾经验过如此的恐惧。「佛」与「法」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一股恐惧感涨满整个胸口,就好象是一张绷紧的鼓皮一般。 
  阿姜查试着重拾专注。于是,他开始向内观照恐惧的所在。 
  我整个人彷佛腾空而坐,一心专注在当下。恐惧大到淹没了我,就像一只溢满水的瓶子,假如将水装满瓶子后,再倒入一些水,水便会从瓶子溢出来。我内心的恐惧也是如此,它已向上聚集到了顶点,然后开始溢出来。 
  「我究竟在害怕什么呢?」我内在的声音问道。 
  「我害怕死亡!」另一个声音回答。 
  「既然这样,那么这个『死』在那里?这所有的恐惧又是为了什么?看清『死亡』的所在,『死亡』到底在那里?」 
  「怕什么呢!!死亡就在我里面!」 
  「如果死亡就在你自己里面,你又要逃到那里去呢?逃走了,还是会死;留下来,也是会死。无论到那里,它都跟着你,因为它就在你里面,你无处可逃。不管你害不害怕都一样会死,根本无处可逃。」 
  如此地思惟恐惧以后,阿姜查渐渐能有效地对治它,并且领悟到: 
  当我如此想后,看法立即转变。所有的恐惧就这么消失了,简直易如反掌,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巨大的恐惧竟消失了,无畏取代了恐惧,我的心愈升愈高,彷佛置身云端。(3) 
  之后,天空便下起雨来,雨水随着强风倾注而下, 
  但我现在却一点也不怕死了,我也不怕树枝可能断裂,掉下来压到我。我一点都不在意。。。。。。,动也不动地坐着。 
  等到雨停时,阿姜查的袈裟、伞帐全湿透了,就好象身处在旷野中。 
  阿姜查感到一阵「自怜」像浪潮般袭来,一种被遗弃的感觉油然而生。对年轻的头陀僧而言,面对类似的情景,有这种感受是很常见的。他为自己感到难过: 
  我哭了!泪水从我的脸颊滑下。我哭着心想:「我为什么要像个孤儿,像个被遗弃的孩子坐在大雨中,全身湿透,像个一无所有的流浪汉?。。。。。。」我接着又想:「那些现在正安安稳稳地坐在家中的人,大概想不到会有一个出家人,这样整夜坐在这里被雨淋湿。这一切有何意义啊?」我就这样想着、想着,开始为自己感到非常难过,泪水因此夺眶而出。 
  阿姜查必定陷入了沉思,因为他下一个念头是: 
  反正这些眼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干脆就让它们流干算了! 
  他又继续想着、坐着: 
  我坐着。。。。。。坐着聆听。在克服了自己的情绪后,我坐着观照所有内在生起的各种东西,许多东西我能够明白却无法描述。。。。。。。于是我念着佛陀的教诲…智者自知(PaccattaM veditabbo viJJuhi)。。。。。。。我忍受了这些痛苦,整夜坐在雨中。。。。。。,但又有谁和我一起经历这些呢?只有我知道它是什么滋味。原本那么强烈的恐惧,现在却已消失无踪。 
  到了清晨,阿姜查自禅坐中起座,了解到经历如此恐惧的代价。当他早上醒来环顾四周时,不知何故,所有的东西看起来都是黄色的,而当他解尿时,发现尿中带血。托钵的时间一到,那位白衣跑来找阿姜查。「阿姜!阿姜!你昨晚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它就从你那边过来,真是吓死我了!我还拿出小刀吓它,后来它才走开。」 尽管如此,阿姜查拒绝与他讨论这件事,并且告诉他不要再说了。事实上,他不想再提这件事,以免吓得这位白衣拔腿就跑。就阿姜查的例子来看,他并不像之前的那位僧侣的情况,发现「鬼」原来是一只狗,他的同行者与他自己从未解开这个谜。 
  或许阿姜查看来是有点胆小,不敢走出伞帐一探究竟,看看到底来者是什么或是谁,但或许他这么做是对的。许多云游僧所学到的生存法则之一便是…不要去理会夜晚在森林中所听到的奇怪声音,静静地待在伞帐里禅坐,保持安静,这样会比较安全。有些头陀僧相信不管是谁(比丘、沙弥、白衣),若步出帐外查看的话,都会必死无疑。(4) 
  「这下惨了!」 
  阿姜李是唯一另一位详述在森林坟场中遭遇严厉考验的人。他对于坟场有一种本能的恐惧,在他出家以前从未踏进过坟场一步,就连亲人过世,他也会想办法避免靠近,他之所以离开村子出外云游的原因之一是,在村内他必须为亡者举行仪式。虽然他现在是位云游僧了,可是村民还是认为他应该待在坟场里的柴堆旁。 
  一九三二年,当阿姜李云游到北方时,他便必须面对自己对死亡的恐惧,那时他二十六岁,他遇到另一位头陀僧阿姜裘(Choei),便与他同行。有一天,他们来到清迈省萨给山(Saket)的一座村落,受邀停留下来。有些村民为他们在一个满布坟墓与白骨的大坟场中,搭盖了一座茅篷,这两位僧侣在那茅篷里住了几天,直到有些村民邀请阿姜裘住到另一个地方为止。现在只剩下阿姜李一个人了…距离一个旧的火葬地点只有六公尺远而已。 
  几天后的某一天,天亮以前,一位村民手上带着一束鲜花与香到我这里,他说要带一个人来当我的弟子陪伴我。我想:「至少我现在比较不孤单了。」这些天来,我一直感到非常害怕,甚至在打坐时,都会感觉全身痲痹。 
  那天早上,我用完餐,一大群村民抬着一具尸体来到坟场,尸体只简单地用草席包裹,而未放在棺材中。我一看到这种情形,就对自己说:「这下惨了!」如果我转身离开,一定会在村民面前丢脸,但我也不想留下来。我突然领悟到:这尸体大概就是我的「弟子」吧! 
  大约下午四点左右,村民在阿姜李的茅篷附近举行火葬。从他的住处可以看见尸体被熊熊的烈火烧着,此时,同样的恐惧又在阿姜李的内心生起。 
  当尸体一被火点着,手与脚直竖竖地朝上翘起来,颜色黄得就像涂了一层郁金根的粉末。到了傍晚,尸体已从腰部肢解分开…火光中仍是一团焦黑。 
  就在夜晚来临之前,村民都已回家,只留下阿姜李一个人。他不像阿姜查向内观照恐惧,而是以入定的方式,来避免自己被恐惧感击溃。 
  我赶紧跑回自己那个用香蕉叶临时搭盖的茅篷里打坐,不让心跑出茅篷…甚至专注到耳朵听不到任何声响。我没有听到一丁点声音,我的心仍然有些许的觉醒,那就是勇气、恐惧等…但就是不自觉自己身在何处,我就这样待到天亮。(5) 
  天一破晓,阿姜裘回来了,现在他有了同伴,阿姜李多了一些安全感。阿姜李有些好奇地想知道这位伙伴是否如外表所表现的一样勇敢。 
  阿姜裘习惯与我一起坐在茅篷里讨论法义…一向都是他说我听,然而,从他的音调中,我可以知道他有时故作镇定。有次一位村民问他:「你怕死吗?」阿姜裘没有回答「会」或「不会」。他只回答道:「有什么好害怕的?当一个人死时,什么也没有了,就如同你会毫不犹豫地吃死鸡肉、死鸭肉、死牛、死水牛。」这就是他的至理名言,我心想:「多么会炫耀自己啊!他不要让其它人知道他害怕。那好,我们明天就看看他到底有多勇敢?」 
  第二天,一位村民邀请其中一位头陀僧到家里应供,于是阿姜李前往应供,只留下阿姜裘一人在茅篷里。隔天,当阿姜李回去时,阿姜裘已经不知去向了。稍后当晚,他得知前一天深夜有些村民抬了一具女孩的尸体到坟场埋葬,阿姜裘马上收拾伞帐、钵与袈裟,在半夜里逃走了,这是阿姜李最后一次看到阿姜裘。 
  在坟场的经验必定治好了阿姜李的恐惧,因为几年之后,我们发现他在坟场住了三个月。一九三五年,阿姜李行经泰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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