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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空白人-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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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老李头在货车前的栏杆边站住,掏出鸡巴小便。吴山看得仔细,一面小心躺倒,驾驶室和后排的睡床间隔着一道扶把,吴山听到那脚步声过来了,他的心砰砰直跳,浑身像被抽空了一般,一点力气也没有。老李头站了一会,没声音,估计正往里面看。吴山屏住呼吸,接着听到车门“轰”地一声关上了。
  “这帮东西,车门都不关。”吴山长舒一口气,静静躺着,想着下一步跟司机怎么解释。
  过了很久,司机才回来。现在,装卸工都已经离开了,食堂那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哭声。
  “妈的,花了我三十块钱,一点都不爽。”一个说。
  “凑和着吧,唉,这种地方,能怎么着?”另一个说。
  吴山直起腰,把两包香烟掏了出来。
  “师傅——”听到开门声,吴山小声地喊。
  “有人?谁?”一个喊。
  “你是谁?跑我车里干嘛?”另一个提了身子,拧开车顶的内置灯。
  “我想搭个便车——”吴山把一包香烟扔在驾驶台上,“我姓吴,是鲁班超市的装卸工。来,这位师傅,给——”他又把另一包香烟扔了过去。
  “装卸工?”一个络腮胡子伸头看了看吴山。
  “我跟老李头很熟的——”吴山撒谎道。
  “刚才你也在?”一个问,拿起香烟看了看。“有点面熟啊。”
  吴山笑着点点头。
  “那你在里面,我怎么睡呀。”
  “你先睡,我坐前面就行。”
  “你到哪地方啊?我们走高速,路上不停。”司机说。
  “我儿子在外面大学,我请了假,想去看看他。”
  “走吧,走吧。”另一个催促道,“我等着睡觉呢。”
  “我说,老……你姓——”
  “我姓吴。”
  “对,老吴,你们这里的丫头怎么不识趣?我白给她钱了。”
  “下次来,只管跟我说,甜头算我的,包你们痛快。”吴山笑着打趣。
  两个司机呵呵笑了。隔着驾驶窗,吴山看到老李头从屋里走出来,跟车的司机喊了声“我带你的老伙计走了”,老李头正在推门,听得不甚清楚,只顾茫然挥手。
  “抓紧走吧,别打扰他看电视。”吴山说,一面把话题扯到装卸工每日的寂寞上。
  “这年头,谁都不容易。”一个说,接过吴山递来的香烟。
  “出了城,我就把后座让给你。”吴山接着补充道,“我这几天腰板疼,调身子不方便。”
  “你先歪着,路上再说。”这一个拧开音响,驾驶室立刻有了节奏。多了一个人,驾驶室也多了一份热闹,三个人有说有笑的,一路出了城。
  “听说过‘死亡艺术’吗?”络腮胡子点了一支烟,指了指n3城郊外的几家旅馆。
  “死亡艺术?没有。”
  “你听他给你讲吧,我先睡一会。”另一个歪过身,跟吴山调了一下位置。这样,俩人说话更近了。
  “每个旅馆里都有,他们把死人当作艺术品,拍了照片,第一眼看,你肯定恶心。”司机笑了笑,一个右转弯,货车嘶嘶几声,换档、提速,直奔前面的高架桥驶去。
  “给你讲个故事吧。”司机歪头瞅着吴山说,“有兴趣吗,老头?”
  听到司机喊他“老头”,吴山嘿嘿笑着:“讲吧,不就是死嘛,我早就活腻了。”这时,货车已经转向高速路段,车速平稳,司机关了音乐,一面静静讲来。
  “那是上个月的事了。我跟铁衣(另一个司机的外号)到m城送货,m城也不远,来回也就三天,那叫什么旅馆来着?”——司机拍着头,“对、对,叫‘怪味酒楼’。那天天气不好,有风,上菜的时候,外面下雨了,我心想,反正货送到了,不如爽快喝几杯。货主是个小伙子,叫‘mango’,我就叫他‘马狗’,人很活泼,能喝酒,一瓶55度的白酒,十多分钟我们俩人就喝完了——”前面有一辆大客,司机踩住油门,哧哧地超了过去。“后来,来了他妈的老板,你说这世道怪不怪,我跟他竟然是校友!同是南浦大学的毕业生,不过,我比他早一届。这一说不要紧,得喝啊——”
  “你校友叫什么名字?”吴山插了一句。
  “胡一刀。”
  “一听就像个练武的人。”
  “你猜对了,他不但练武,而且有一个更绝的爱好:死人。”
  司机停顿了一下,等着吴山询问。吴山很能耐性子,偏不开口,这司机却是个急性子,油门一踩说:“你怎么不问我?死人?我他妈讲给谁听啊——他们都得来问我,就你例外?”
  “你说的是年轻人,我都一把死骨头了,你让我例外什么?”吴山说着,自己点了根香烟。
  “好吧,我继续讲,一看来了客人,还是老板,‘马狗’他妈的疯了,又提了两瓶白酒,刚喝了几杯,胡一切说用酒杯喝不过瘾,换成黑碗,你知道黑碗吧?就是从前死人下地时用的那种,一碗二两,四个人平端——”
  “快讲死人吧。”
  “后来就喝多了,四个人喝了三斤白酒、十瓶啤酒,铁衣醉了,被小姐扶着上了楼,‘马狗’也差不多了,但这小子能撑,非要跟我们去看什么‘死亡艺术’。这是胡一刀说的,他也是喝了酒才这么说,他说旅馆的地下室有他多年收藏的珍品,非一般人所能看到——我朝‘马狗’打个眼示,我们两个轮流灌他,他就带我们去看了——”
  “我认为是什么稀罕物,谁承想全他妈的是死人!收藏室的灯一亮,‘马狗’就跑出去吐了,我也是头一回见,什么人皮、奶头、杀人犯的尸体、老女人的半截身子、妓女的生殖器、婴儿、人头、内脏、人腿、脚趾头,什么都有,最可怕的是屋子正中的人体标本,死者生前是一个有名的‘毒枭’,后来被乱枪射死,胡一刀重金买来后,剥了皮,掏空内脏,晾干后钉在一个木板上……我差点没晕过去,他却在那里有滋有味地讲,真恶心。”
  “屋子后墙有一幅写在人皮上的狂草图,胡一刀说是一张18岁的少女留下来的,至于长什么模样他倒没说,他只说那人因为吸毒自杀,死在他的旅馆里,一星期也没人认领,他就向警察提了这个建议,警察不同意,他就买通停尸房的老板,连夜将人皮剥了下来;后来,胡一刀带我们到了另一个小间,里面都是泡在玻璃瓶里的器官标本,我看了十几个婴儿——”
  “别讲了!”吴山喊了起来。
  “上劲了吧,我说呢,没情绪?谁看了都有情绪!那个‘马狗’,自那以后就不跑车了,专门推销办公用品;这人哪,像胡一刀那样的也没意思,他不怕吗?那天晚上有我们几个兄弟给他壮胆,再说又喝醉了,你让他在里面睡一觉都成;比胆量,你当他是谁?耶稣啊——”
  “别再说了,行吗?”
  “行。你睡觉吧。”
  “这故事是真的吗?”
  “骗你不是人。”
  “真的?”
  “绝对真的,你要想看,我下次带你见识一下。”
  “但愿能有这个机会。”
  “会的,老头,睡吧。”
  “我睡了。”
  络腮胡子快活地吹着口哨,一路狂泻而去——
  第十四章
  货车在距o2城50公里的一个十字路口停下了。
  吴山跳下车,接过铁衣递来的皮箱,和两个司机说了声“再见”,扬了扬手。货车扬起一阵白烟,慢慢消失了。吴山孤零零地站在路边,像一棵等待雨水的旱苗,天空一片灰暗,一辆辆卡车疾速驶过,奔向路标箭头指示的方向。吴山在一块护栏上坐了一会,这种时刻让他想起过去逃债的日子,和现在相比,心情同样沉重,他不知道何时才能摆脱窘况。按目前这种活法,他的下半生算是完了。
  儿子在干嘛呢?吴山想,点了一根烟,望着坡地下凄凉的田野。就算儿子有能力帮他,碍着那些同学朋友的面,他这张老脸也没地方放。不去吧,眼看在老家混不下去了……说到底还是怪自己,那天早晨高个子不是说了吗,只要跟他们回医院,一切都好解决。为什么不去呢?就因为看到电梯里那个疯人吗?还是因为妻子一去不返的事实?一年前,她跟他说了实验的事后,当时的担心现在被证实了,说什么也没用,院方不承认那种实验,更不承认有什么“三井实验室”,医生说他神经出了毛病。眼睁睁的事实,他们居然说他神经出了毛病!院方又说,假如他怀疑的话,可以拿证据来。胡花荣什么也没有留下,光凭她临走前说的话,没人会相信的。现在,只有儿子是他的希望了,再有一年三更就毕业了,一想到这里,吴山似乎又恢复了信心。四面很静,吴山站了起来,提着皮箱,一步一步朝最近的一个旅馆走去。
  10月15日下午6时。朝阳旅店。
  “先生,有证件吗?”一个小姐问。
  “我忘带了。”吴山注意到小姐正在电脑里查阅资料。
  “没有证件是不行的。”
  “这个可以吗?”吴山将鲁班超市的“当班证”拿了出来。
  “这个——”小姐说,“我类证件是不存档的,要是查出来,我们不好办的。”
  “我走得匆忙,一时忘记了,将就一下吧,能睡一觉就行。”这时,一个中年人走了过来。
  “他是我们老板,你跟他说吧。”小姐将吴山的“当班证”递给他。
  “价钱不变,把他安排在一楼的杂品间吧。”老板说,看了看吴山脚下的皮箱,“走亲戚?”
  “是的,来看我儿子。”
  “晚上有热水,7点钟以后可以洗澡,后面是餐厅,有什么其它要求,你可以问总台。”老板说。
  “谢谢了。”吴山朝老板点点头。
  当晚8点吴山就躺下了。他很累,坐了一天的货车,浑身像散了架一般。后院有一个舞厅,舞曲一个接着一个,里里外外吵吵闹闹的,吴山迷糊着,上半夜的睡眠都被截成一段一段的。后来,舞曲终了,后院里静悄悄的,走廊也静了下来,隐约能听到汽车的引擎声。不久,后窗传来两个男人的说话声,吴山听得不甚清楚,只听得一个说:“把她弄来。”,一个说:“我打过招呼了。”。又过了一会,一个女孩哭哭啼啼从窗外经过,吴山睡不着了,张着耳朵仔细听。外面的人也在窗外不远的地方停住,静了一会,他们好像在等谁,女孩说:“我不做了。”,一个男人扇了她一巴掌,嘴里嚷道:“什么做不做的,我说做就得做!”,另一个忙嘘了一声,示意同伴的声音低点,免得让人听见。这一下,女孩不敢哭了,不住央求那人放了她,男人烦了,抓住她的身体——吴山听到女孩嗳哟一声,跟着,又一个人踏踏踏地跑过来。
  “都准备好了?”这人喘着粗气问。
  “都等你半天了,摄影师。”
  “钱呢?先把钱给我。”女孩说。
  “能少了你的钱?真是笑话。”一个说。
  “不行,没钱我跟你去干嘛?这种差事,你添一倍的钱也没人愿做……”
  “给他吧。”摄影师说。
  “不准你们欺负我。”女孩收起了钱说。
  “只要你按我们的要求做,没人会欺负你。”一个人说,另一个嘿嘿笑了几声。几个人从窗外消失了,四周恢复了宁静。吴山舒了一口气,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吴山被一阵疯狂的叫喊声惊醒。
  “死人啦——死人啦——死人啦——”
  “快来人啊,木兰姑娘吊死啦——”
  后院里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所有的旅客都起来了,吵吵嚷嚷围在舞厅前的空地上。吴山匆忙穿上衣服,跟着众人来到木兰的尸体前。刚靠上前,两个男人便用木板将女孩的尸体抬了起来,人群忙让开路,吴山凑上前看了一眼,女孩身上盖着一块白床单,面色惨白。几个跟班的女孩走在后面,一边走一边抹眼泪。老板从前面迎上来,跟两个抬担架的说了几句,两人点点头,把尸体放在院门外的空地上,等着警察来。
  不久,来了三辆警车。一伙人忙了半天,最后确定为自杀。按规定,尸体要经过法医鉴定,他们正准备抬尸体时,一个自称“死亡摄影师”的人来了。
  摄影师掏出证件,前前后后做了一番自我介绍。警察开始不同意,摄影师说可以先交保证金,并重申这一切都是为了艺术,o2城医学院的师生都在等着呢,再说,死因已经确定,尸体至今没人认领,拉回去,放在停尸间一样得等人认领呀。几个警察协商了一会,最后同意了,并记下摄影师的家庭住址和联系电话。摄影师看事情解决了,非常高兴,忙着给众人散烟,一面将自己的名片递上来。不久,人群散去了,摄影师忙着打扫汽车的后箱,警察们上了车,一阵烟似地消失了。潮湿的空地上,吴山拣起一张遭人遗弃的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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