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人-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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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重回紫石镇,1650年,我记得是一个大雪纷纷的冬夜,乌龙女觉得寂寞了,催我给她找点开心的玩具。我飞到一个窗口,炭火旁,一个少妇正把乳头塞进婴儿的嘴里,那粉红的触动忽然之间击中了我,啊,我的乌龙女,从没有如此动人的娇美。返回死水潭之后,乌龙女的肌肤重归冰冷,她讨厌我的触碰,初为人妻,她的灵魂仿佛被深潭的冷水浸透了,夜晚的温热只能在想象和回忆中浮现出来。我第一次重返紫石镇,雪中的一幕使我发现了人性之美的绚丽,婴儿的啼哭,给这个夜晚染上了一层非常含义。
第二个窗口,一个老人正伏案疾书,抖颤的笔锋和他凛然的神色不由得令人肃然起敬。
大雪仍在飞扬。
我飞到第三个窗口,一个年轻人正在收拾行李,看样子他将要出门远行。母亲坐在灯下,一脸的忧愁。
雪花飞扬中,我飞过一个酒肆,见到几个书生正举杯痛饮,其中一个猛地推开镂空的花窗,呤诵了一首四言绝句。其余几人一阵狂笑,店小二端来一瓶烫好的烧酒、一碟炒菜。大雪飞扬,酒肆门前站着一个烂衣乞丐,他不敢进去,只在门口站着,大概很久了,他一头半身的雪,胆怯怯立着,求着店家赏半碗吃剩的饭菜。唉——我不禁长叹一声,飞过这可能被风雪冻毙的乞人。
飞扬的雪花。我到了下一个窗口,呀,这是紫石镇最繁华的地方,门前两对红灯笼,上面写着:翠花楼。翠花楼上翠花春,翠花春里翠花荫,翠花荫下翠花衣,翠花衣来翠花心,翠花心儿——下面的字被撕掉了,我听到几声娇笑,从楼上的台阁间飘来。我循声而去,这人间,醉心于此的人,不是无望,便是彻底的逃避了——一个娇小的女子,正坐在一位官人腿上含眸而笑呢。
翠花楼上,真是翠花春呐。
这翠花衣下,果真心香儿飘飘?
痴情,梦话。无梦,也无话。这被大雪压住的娇喘,一声声碎在了窗外。
翠花楼之后,紫石镇落入寒冷的黑夜中。我第一次重返紫石镇,1650年的那个冬雪之夜,两手空空,尘世的情景让人无比留恋同时又心生无奈。当时我记得,啊,明朝,仿佛一具断头的僵尸。纷扬的大雪之夜,掩埋了多少枯骨和冤魂!
第二次重回紫石镇,我带回一件清初的玉器。第三次,是一幅山水画。第四次,是一个徽砚……第八次,是一具烟枪。第九次,是女人的翠花罗衫。第十次,是一杆“汉阳造”长枪。第十一次,是一枚“解放勋章”……第十四次,是一块智能芯片。第十五次,是一本记录人类灾难史的长卷书。第十六次,是一小坛灰土……
现在的时间是:2100年10月17日。
我想起了第十五次从紫石镇返回的情形。实际上那是一个美丽的秋日黄昏,紫石镇已是一个中等城市,当然,这是指它的工业规模。可我对乌龙女说:“外面是阴雨天气,大家都把窗户关上了,闷在家里看电视,不上学的孩子们玩起电子游戏,稍大一些的,正为晚上和姑娘的约会出鬼点子。”说完,我把偷来的书放在石桌上。
乌龙女慵懒地歪在水床上,一百只眼睛有三只看着我。我绝不想打扰她,乌龙女最痛心疾首的便是被人打扰,我轻轻地放下长卷书,这样,她敏锐的听觉被惊醒了。我也听到了一点动静,这样的动静在我们单身年代简直不可想象,可现在倒成了真实——在我还没来得及联想之前,乌龙女已经置于我的身后。她这是在炫耀。
“嗳,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女人问。
“外面下雨了,除了带回这卷书,我觉得没什么可做的,就回来了。”
“是嘛——”女人的慵懒又来了,她软软地粘在我的身上,像一块嚼烂的口香糖。
我把她扶到床上,让她重新歪倒,可她的胳膊仍不松开。
“我想四处走走。”我推开她的手说。
这些年来,死水潭的生活完全改变了乌龙女,这里的空气一年四季、十年八载都一个味,所以,我闻到的乌龙女,像一根塑料棍。我们之间也没了往日的激情,我对做爱的认识,简直是一种折磨,把你的好奇心一点点磨掉,剩下光滑的、没有纹饰的一个圆球。乌龙女的慵懒,在初次的少男眼里,绝对正宗性感外带超常体验,可在我看来,完全是无病呻吟的做作,恶心又令人内分泌失调。她的脖子、胸口、乳房、小腹、腿根、毫无异味的体毛——由于我习惯性的抚摸,已经酸牙倒胃了。丑一点没关系,关键是与众不同。啊,与众不同,当我第十六次返回后,她终于与众不同了——“啊,三更,我想到外面玩玩。”——乌龙女迎着我的木然足足笑了五分钟。
“啊?啊?啊!”我想一直这么“啊”下去,可乌龙女的一个手掌捂住了我的嘴。
“别嘛,三更,我就玩一会,天黑之前回来。”说完,她解开胸衣,露出一对颤巍巍的乳房。昨夜我提出做爱,她因为一个搞笑的肥皂剧,居然阻止我的精液外泄!为此,我闭了一夜的元气,今早,乌龙女一探我的腿间,原计划是想将它直接送进去,可它软了,仿佛没了信仰,任你怎么抚弄,僵肉一块。
现在,乌龙女开始了第n次尝试。
面对她的第n次尝试,十分钟后,我的阴茎十分艰难地充血了。
我咬着嘴唇。“n”,是一个十分吉祥的数字。
“好吧。”面对n次的吉祥,我答应了。
乌龙女的背影,第一次有了少女的感动。她扭动的腰肢,突然显得那样生动,我真的再想要一次,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乌龙女仍然这么做了,我们做的很辛苦,她让我的兴奋一直保持在某种状态,不必马上发泄,也不必缩小,我那个东西一直在她的暗穴里游动,有时候,她把它拿出来,用自己的汁液浇灌它,它的抽动,在那个伤感的夜晚有了深一层的含义。那一晚,乌龙女没有回来。而且,直到现在,她还没有回来。不知是有意或是无意,她选择了孤单。
要知道,我第十六次飞到紫石镇时,核战争已经发生。而乌龙女,或许正飞越已受核辐射污染的天空。
我没想到,千年之后,已修练成仙的蛇精,仍然要受制于掌握核子以及生物技术的人类。而人类的命运,究竟要以怎样的方式结束呢?
一百年前有一篇电视报导,上面说:“现在,世界正在进入一个不确定和不稳定的时代……由于地球上有越来越多的国家掌握了核武器的制造技术,人类的未来将难以预料,由于技术错误,”偶然“爆发核战争的可能性增加了……中子弹则被称作”干净的核武器“,可以杀伤人员而不污染环境。还有使核弹的高温等离子体沿着一个狭窄方向喷射的”定向等离子体“武器,可以杀伤范围控制在军事目标附近,而不殃及平民百姓。这说明核武器与常规武器的界限日益模糊……”
“核武器共有四代。第一代是用轴或钚制的造的原子弹。第二代是氢弹。第三代是效应经过”剪裁“或增强的核弹,即减弱某种效应而增强另一种效应的武器。如增强辐射弹、电磁脉冲弹、核爆炸激励的定向能武器等。第四代是如今的核武器。它以原子武器的原理为基础,所用的关键研究设是惯性约束聚变装置,其发展不受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限制。在军事上,这类武器不产生剩余核辐射,因此可以作为”常规武器“使用……”
“从现在起,人类进入了一个具有毁灭力量的新时代……我们必须认识到,我们所取得的任何进步,没有别人达不到的,任何优势都不过是暂时的。未来的战争将是一次打击就能使几千万人丧生,就能摧毁世界大城市,就能毁灭以往文明成果的战争,而且,这将破坏几百代人缓慢而艰苦地建立起来的文明体制。这样的战争不是理智的人可以选择的政策……”
……
可现在,这一切都发生了——数十枚当量为2400万吨的氢弹以近地方式爆炸,形成一个个悬浮于地球大气层中的蘑菇状烟云,起初是冲击波和光辐射,然后是贯穿性辐射、放射性污染以及核电磁脉冲。核爆炸时形成的核火球,最初温度可达2000万度,形成令人恐惧的“风暴性大火”,烈焰腾空,烧毁地表的一切生物,包括玻璃和某些金属也将被熔化。接着,核爆炸产生了放射性碎片、放射性尘埃和放射性污染,长达数年或数十年的核辐射使所有生物都不可能幸免于难……
锶90、碳14、铯137、碘131——这是核爆炸必然产生的放射性物质。
最后是“核冬天”,即使有幸存者,也将因为寒冷、饥饿、医疗救援困难、电力缺乏、供水不足、交通困难、流行病、污水以至绝望而死亡,分散的幸存者已不可能繁衍人口,由于受到不同程度的核污染,大多数人将患不育症……
“啊,核冬天——”我长叹一声,不知不觉走到一面岩壁前。
啊,这是许多年前在紫石镇看到的甲骨文,乌龙女施了法,将它偷梁换柱,摆在了这里。我翻查古籍,才明白这是一篇古代巫师的祭祀之文,大概是关于采用的姿势(跪或拜)、向哪个方位、使用的工具以及参加的人员等。
我没了主张,默默地跪下来。
“愿上苍保佑你——”我在心底默念着。
“无论何年何月,我都一直等你——”(嗳呀,这是不是有病?)
“我是永远等着你的三更——”
“我永远爱你,我不能没有你,愿意上天保佑你——”
“保佑你——”
“爱你——”
“——”
(“醒了?”
我睁开眼,噢,是浑天仪,他在笑着,章鱼站在他的身后。不久,章鱼走上来,跟我握了握手。
“感觉怎么样?”章鱼俯身问。他有点口臭,衣服上还有一股奇怪的焦糊味。
“头晕。”我说,抚摸着额头,然后是油光光的头发,我的胳膊,慢慢恢复了知觉。
“一小时后还有一个手术,我怕被人发现,所以想叫你快一点醒来。剂量加大了,有点头晕是正常的。”浑天仪说。
我闭了眼睛,仍然沉浸在刚才的梦境中。啊,对,是核爆炸:尸横遍野——数十亿人和动物的尸体;寒冷——夏天比冬天还要冷;漫天的放射性烟尘,云团、气流、土壤、河流、地下水、空气、食物全被污染;无边无际的核烟云遮挡住了阳光,没有白天,气温急剧下降,江河湖泊封冰,植物停止光合作用,枯萎,农作物颗粒无收,人类陷于死亡边缘……
“这一次做完后,‘梦境移植’就结束了,待一会,乌龙女就能醒来了。”浑天仪说。
啊,我终于舒了口气。浑天仪走到另一边,乌龙女躺着的地方,他查看了她的血压和脉搏,乌龙女苍白的脸,我看到了,我的心里,一阵刺心的痛。沉默了一会,我深吸一口气,慢慢直起身,扶着推床走到乌龙女身边。
“她过一会就醒了。你不用担心。”章鱼扶我坐下说。
“浑天仪,你怎么用了核爆炸——作为梦的背景呢,挺可怕的。”
“核爆炸?”章鱼也惊愕了。
“怎么,不喜欢?”
我笑笑,没应答。
“天仪,我看的什么白蛇传、孟姜女哭长城……还有什么桃花源,也都跟核爆炸的背景在一起吗?”
“有那么一部分吧,我把它们改头换面,意义就不同寻常了。”
“是吗,三更?”章鱼转脸问我。
“有那么……一点吧,”我挠挠头,“背景一多,意义也模糊不清了,不过,最后那个梦,的确令人心有余悸啊,我担心会做一星期的恶梦。”
“最后?我想省点时间,把最后的梦给删除了。要不然,你真成了仙人喽——”
“什么样的梦呢?”我好奇地问。
章鱼倒了一杯太空水,递到我手里。
浑天仪点了一支烟,徐徐吐出一口说:“我把背景设在核战之后的第30个年头,那时,核辐射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地球上,基本上没有几个幸存者,你从死水潭飞出来,寻找你的乌龙女——”浑天仪讲到这里,笑了笑,我也笑了,是因为浑天仪提到乌龙女时的语气,当然,我也有点不好意思。“在你的脑海中,会出现这样一幅图画:一条青蛇与电脑芯片缠绕在一起,画的背景是机器手以及克隆人的四肢和生殖器,或者是尖状的山峰,恐惧的带有锯尺状黑线条,山脚下,是遭受核辐射死亡的人群、紫灰色的城市废墟以及焦土、半溶化的坦克、待发的载有核弹头的巡航飞弹、驱逐舰残骸、神经性毒气弹、激光武器、枯萎的白玫瑰、哭泣的孩子等。这幅画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突兀!死亡的突兀感——”
“好了,你别再渲染了,继续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