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学徒 作者:[美] 洛伊斯·比约德-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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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弗·科西根勋爵听不懂儿子的话。
“啊,别管它,没什么。不过是爷爷说的一些话。”
“实际上,我没打算向你爷爷提这个建议。”弗·科西根勋爵清了清喉咙,“根据政府法令的一些基本原则,我想你能行,哦,在行政区内代理你爷爷的职务。你知道,即使是在隔离时代,政府也并非老是不安宁。”
听起来你已经考虑这个计划很久了,迈尔斯忿忿地想。你真相信我能获得律师资格证书,父亲?他更加怀疑地看着弗·科西根勋爵。“你还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吗,先生?关于你的——健康,或其他什么?”
“噢,没有。”弗·科西根勋爵向他保证,“就算是我的工作,也是永远过了今天不知道明天的。”
我想知道,迈尔斯有点担心了,格雷格和我父亲之间到底怎么了?我有种模糊的预感,我不过得知了真相的十分之一……
弗·科西根勋爵吁了口气,然后笑着说:“好了。我打扰你休息了,现在你最需要好好睡一觉。”他站了起来。
“我不困,先生。”
“是不是要我,嗯,帮你什么?”弗·科西根勋爵小心翼翼、温柔地问道。
“不用,医生给了我一些止痛药。吃上两片我就能用慢动作游泳了。”迈尔斯转动着眼珠,用手做了个划水的动作。
弗·科西根勋爵点点头,走了出去。
迈尔斯躺回床上,试图再在想象中夺回埃蕾娜。但父亲带给他的政治现实,就像不合时令的霜冻带来了寒冷的空气,吹散了他的白日梦。他站起来拖着腿走到浴室,去吃一剂他的“慢动作药”。
吞下两片,喝了一口水。吞下剩下的所有片,他的脑袋深处有个声音在低语——你就能得到真正的安息……他猛地把几乎全满的瓶放回架子上。
他默默凝视这浴室的镜子,眼里闪过一道光芒,“爷爷是对的。惟一的方法是战斗而死。”他回到床上,不停回想着自己在翻越障碍时犯错的那个时刻,直到睡眠把他解救出来。
第三章
一个仆人不安地碰了碰迈尔斯的肩膀,迈尔斯在朦胧的灰色光线中醒过来。
“弗·科西根勋爵?弗·科西根勋爵?”那人小声唤道。
迈尔斯眯缝着睁开眼,现在睡意正浓,身体像沉在水里一样不能动弹。几点了?为什么这个傻瓜用他父亲的头衔称呼他?等等,难道是他?不……
当意识到这个男仆话中的涵义时,他立刻清醒了过来,感觉胃都揪紧了。他坐起来,脑袋发晕,心在下沉。“怎么了?”
“您、您的父亲要您穿好衣服立刻下楼见他。”这个人那像是打了结的舌头证明了他的担心。
现在是拂晓前夕。迈尔斯走进书房,黄色的灯光在房间里形成了一圈温暖的小小光晕。半透明的长方形窗户呈现出冷冷的蓝灰色,抵挡住黎明前最深的黑暗:屋外的光线照不进来,屋里的光线也反射不出去。他的父亲站着——身上穿着制服的裤子、衬衫,脚上却穿着拖鞋——正神情肃穆地和两个男人在低声交谈:一个是他们的私人医生,另一个是穿着皇宫制服的侍从武官。他的父亲——已经是弗·科西根伯爵了吗?——抬起头,与他四目相接。
“是爷爷吗,先生?”迈尔斯轻声问。
新伯爵点点头,“非常安详,是在睡眠中,大约两小时前。我想,他没有什么痛苦。”父亲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没有颤抖,但他的脸看起来比平时要苍老,几乎满是皱纹。他面无表情地坐着。一个意志坚定的司令官。局势在控制中。只有他的眼睛,偶尔从某个角度看,才像是有如受了打击、不知所措的孩子般的眼神。那眼神远比严厉的嘴唇更让迈尔斯害怕。
迈尔斯的视线有些模糊,他愤怒地使劲儿用手背擦掉从眼眶落下的愚蠢的泪水。“见鬼!”他哽住了。他从没感觉到自己这么脆弱。
他的父亲犹疑地注视着儿子。“我……”他开口了,“他受病痛折磨了好几个月,命一直都悬在一根细线上,你知道……”
而我昨天彻底断了那根细线,送了他的命,迈尔斯哀伤地想,我很抱歉……但他却只是说:“是的,先生。”
为老英雄举行的葬礼几乎成了一个全国盛典,要三天穿着盛装做个木头人,迈尔斯疲惫地想,这有什么用?葬礼用的礼服被匆忙赶制出来了,是恰到好处的忧郁的黑色。弗·科西根官邸因为纷至沓来的公众成了个混乱不堪的舞台。灵枢停放在弗·哈腾葛城堡——伯爵理事会的所在地。先是悼词。再是出殡——感谢格雷格·弗·巴拉调拨来一支穿制服的军乐队和盛装打扮的一只骑兵队,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几乎成了个阅兵式。最后才是埋葬。
迈尔斯原以为他的爷爷是那个时代剩下的最后一个人。但看来并非如此——不知从哪儿冒出了一帮遗老,老头儿们一副硬邦邦的军人派头,带着他们驼背、干瘪的老太婆们,像一群遍走遍打瞌睡的乌鸦,步履蹒跚地走出隐居的木头房子,来到官邸。当别人把这位皮噢特·弗·科西根的孙子介绍给他们时,迈尔斯礼貌地忍受他们震惊和同情的目光,同时还要忍受那些人翻来覆去念叨的往事,讲的都是些在他出生前就死了的陌生人,以及那些——他真诚地希望——再也不会听到他们名字的人。
即使最后满满的一铲土被添进了泥坑,这一切也都还没完。从下午到晚上,弗·科西根官邸里挤得水泄不通,被一大群——确切地说,不能称之为有良好祝愿的人挤满了。迈尔斯发现,除了朋友、熟人、军队同僚、公众人物,上述人等的妻子、马屁精、猎奇者,还有比他原以为的要多得多的亲戚。
弗·科西根伯爵和伯爵夫人在楼下脱不开身。社交礼仪总是束缚人的东西,就他父亲而言,再加上政治职责,也就变成了双重枷锁。当他的堂兄伊凡·弗·帕特利尔被他的母亲弗·帕特利尔夫人拽着走进迈尔斯家的大门时,迈尔斯决定逃到惟一一个还没有被敌军占领的房间。迈尔斯听说伊凡已经通过了军官候选资格的测试。他可不认为自己能受得了听他们谈论那些细节。于是,他顺手拔了一把绚烂的葬礼礼仪鲜花,乘电梯罐上了顶楼的避难所。
迈尔斯敲了敲雕花的木头门。“哪位?”门里传出埃蕾娜微弱的声音。他转动珐琅质花纹的门把手,发现门没有锁,就把花伸进门缝里摇晃。又听到了埃蕾娜的声音:“哦,进来吧,迈尔斯。”
他走进来,靠在门上,冲她笑着。她正坐在窗边一把古董椅上。“你怎么知道是我?”迈尔斯问。
“噢,要么是你,要么是……没人会跪在门外给我献花。”她的眼睛还在门把手上游移了片刻,不自觉的泄露了她刚才的推断过程。
迈尔斯马上双腿跪下,快速地膝行过地毯,带着欢快的表情献上他的礼物。“瞧!”他叫道,埃蕾娜惊讶地笑起来。他的腿开始用一种痛苦的痉挛来抗议主人随意的滥用。“啊……”他清清喉咙,又用小得多的声音说,“你愿意帮我起来吗?这些该死的支架……”
“噢,我的天。“埃蕾娜扶他起来,让他坐在她的单人床上,帮他把腿放直,这才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迈尔斯环顾了一下这间小卧室,“这个小壁橱就是我们能为你提供的最好的房间么?”
“我喜欢这里。我喜欢这扇对街的窗户。”她向他保证,“它比我父亲在这儿的房间还大些呢。”她闻了闻献花,有股淡淡的清香。迈尔斯立刻后悔没挑选一些更芬芳的花朵。她突然抬起头怀疑地看着他;“迈尔斯,你从哪儿弄到的这些花?”
他脸红了,心里觉得有些不应该,“呃,从爷爷那儿借来的。相信我,他们不会发现的。那里有一大堆呢。”
她无奈地摇摇头,“你简直不可救药。”但她还是笑了。
“你不介意吧?”他不安地问,“我只是认为,比起爷爷,你更能从花上得到快乐。”
“反正没人会认为是我偷了花。”
“告诉他们是我偷的。”迈尔斯傲慢地说。他咬紧了腮帮子。而她正忧郁地凝视着花朵纤巧的构造,“你在想什么?悲伤的怀念?”
“老实说,我的脸大概像窗户一样容易看透。”
“根本不是这样。你的脸更像……像水,能看见所有的倒影和摇曳的光线——我却从不知道它的深处隐藏着什么。”说道最后他降低了声音,以此来表现神秘的程度到底有多深。
埃蕾娜讽刺地笑笑,然后认真地叹口气,“我只是在想……我从来没有在我母亲的坟上放过花。”
迈尔斯却因为脑海里闪现出的一个计划而兴奋起来,“你想这么做么?我们可以从后门溜出去,爬上一辆卡车,没人会注意……”
“绝对不行!”她愤怒地叫道,“这么干对你没一点好处。”她转动着花束,阳光穿过寒冷秋季稀薄的云层,透过窗户,给花瓣镶了层银边,“再说,我也不知道它在哪儿。”
“哦?真奇怪。看军士对你母亲那么忠贞不渝,我还以为他会像朝圣者一样年年去拜谒呢。尽管他可能不太愿意回想她的死。”
“你说得对。一次,我曾跟他提起想去看看妈妈葬在哪里之类的话,可结果像是在对墙说话。你知道他那种样子。”
“是的,确实很像堵墙。特别是当他扑向某人时。”突然,一个闪念让迈尔斯眼睛一亮,“也许是内疚。她可能是在分娩时死去的,很少有女人是这么死的——她在你出生时去世的,不是吗?”
“爸爸说是飞行事故。”
“哦。”
“但有一回他又说妈妈是淹死的。”
“呣?”迈尔斯那一个闪念没有稍纵即逝,成了他思考的对象,“如果她的飞行器掉进了一条河或类似的什么地方,这两种说法都可能是真的。也许是他把飞行器开进……”
埃蕾娜哆嗦了一下——迈尔斯看到了,他立即暗自责骂自己是团感觉迟钝的泥巴。“哦,对不起。我并不是说……恐怕我今天情绪不好。”他道歉说,“都是这该死的黑色。”他曲起胳膊肘,模仿一只秃鹰拍打翅膀的动作。
然后,他慢慢陷入静静的自省中,回想了一会儿死亡的仪式。埃蕾娜和他一样沉默着,伤感地望着窗外一大群穿着精致黑衣的贝拉亚上流人物,在下面的四层楼里进进出出。
“我们能够把它找出来。”迈尔斯突然冒出一句话,把正在发呆的埃蕾娜吓了一大跳。
“什么?”
“你母亲埋葬的地点。我们甚至用不着问任何人。”
“怎么做?”
他咧开嘴笑着站起来,“我还不想说。你会犹豫不决的,就像以前在萨尔洛·弗·科西根,我们在洞穴探险时发现了过去游击队的旧武器库那次。你知道,这辈子你都不会再有机会驾驶那些老式坦克了。”
她怀疑地哼了一声。显然,哪怕她已经逃出了那次山崩的血盆大口,但她对那件事的记忆仍是清晰而又可怕的。不过埃蕾娜还是跟着迈尔斯走出了房间。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进楼下昏暗的书房。迈尔斯停在门口,对书房外站岗的警卫隐秘地傻笑,压低声音像是在交待什么机密似的说:“下士,如果有人过来你就敲敲门。我们,嗯——不希望被打扰。”
警卫回了他一小傻笑,表示领会了他的意思。“当然,迈尔斯·弗·科西根勋爵。”他朝埃蕾娜挑了挑眉,一副对她刮目相看的表情。
门关上了,再听不到外面嘈杂的嗡嗡谈话声、玻璃杯和银器碰撞的叮当声,还有从附近房间传来的为皮噢特·弗·科西根守灵的人一连串轻柔的脚步声。“迈尔斯。”埃蕾娜烦躁地轻声说,“你难道没意识到他会怎么想吗?
“存恶念者必遭恶报。”他兴奋地回过头说,“反正不让他想到这个就好……”他把手掌按在控制台的锁上——控制台安置在雕花大理石的壁炉前,看起来与其他家具极不和谐,它同军事司令部和皇宫都有双重干扰连接。看到它的保护屏打开时,埃蕾娜惊讶地张大了嘴。他的手划动了几下,全息面板被激活了。
“我以为这是绝密的!”她喘着气说。
“的确如此。但以前库德尔卡上校在这方面给过我一点指导,在我……”一个苦笑,手腕一阵痉挛,“在我学习期间。他经常进人战争电脑——全是司令部里的那些真家伙——让我指挥模拟战争。我想他一定不记得给我的脑袋设置密码了……”然后,他全神贯注地连续输入了一堆复杂的指令。
“输入库德尔卡上校的登录密码。拿到军方档案。”
“我的天啊,迈尔斯!”
“别担心。”他拍拍她的手,“记得吗,我们是来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