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神慧-第41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手上还在流血。我说:“你们这次抗击叛逆,坚守朕的皇宫,真是勇毅非凡。”我转向他,把自己的丝帕递给他:“你还在流血呢。告诉朕,你的名字。”那时候他的脸就红了,他说:“臣,庞颢。”
七年过去了,他,还是如此。
“因为没有仗可以打。”庞颢说。
我摇摇头:“没有好啊。朕还希望太平日子可以长点。你们军人,总是气势很盛。但朝廷,真要进行战争,就会很困难。各方面都成问题。当年父皇北伐,国内财政连续三年很窘迫。而淮王谋反,虽然很快就压下去,生灵涂炭的场面,你也还记得。”
他点头:“是。但恕臣直言,北朝皇帝好大喜功,行事怪癖。谁知道哪天……”
我打断他:“他一直如此。他耽于享乐,倒不一定会辛辛苦苦的开战。”我瞥了一眼华鉴容,不露声色的笑着问庞颢:“太尉送给你的美人,你可合意?”
华鉴容的眸光一闪。庞颢连忙说:“臣收下了太尉家的两名乐伎。此事理应上奏,是臣忘记了。臣多日没有拜见太尉,昨天到京后一时忽略了规矩。陛下恕罪。”
我笑着说:“无妨。朕本来就想赐给你几个宫人的。太尉深知朕心,代朕行事。有什么不好呢。”
我宽慰庞颢:“这些都是小节。将军不必拘泥。你我军臣同心,才是国家之福。”
庞颢走后,华鉴容说:“他与宋鹏是不同的。宋鹏是个儒将,他是猛将。如果面对战争,他会嗜血,宋鹏就不会。”
我笑了笑,冬天,暖阁里还是热得人出汗。他的嘴唇,枯燥的红色。我把自己的蜜糖水给他:“你喝了,润润吧。你们男人,火气怎么那么大?”
华鉴容随便的喝了几口,笑出声:“如果我每天都有御赐蜜糖水喝,哪有那么大火气?”他正色的盯着我:“我也不是个嗜血的人。但我不会畏惧任何战争。只要有人想伤害到我最重要的,我绝对会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叹了口气。他最重要的,是我吗?但我最重要的,不是他。他的骄傲,我从来没有明白过。他的心情,我也希望自己可以不懂。一年以来,日里夜里见着,朝堂书房议政,花前月下闲谈,他从来也没有迫过我什么。陪伴着我,他说已经满足。可人心总是肉长的。我给不了他更多,心里的愧疚倒滋生出来。
关于他的谣言,从来就没有断过。随着他的权势到达顶峰,他和我的传说已经遍布全国。对于女帝与太尉,百姓们并没有恶意,反而当成是一件名垂千古的风流事来说的。我们俩个都是年轻而美丽的人,又是从小一起长大。宽容的文人墨客,善良的市井群众,甚至如膜拜偶像一般喜欢着我们。可是,在争权夺利的政治圈子里,鉴容却承受着嫉妒的冷箭,我几乎每一天,都收到内容类似的信件。在他们的眼里,他是少年显达,刻薄不省事。他是大权独揽,跋扈之人。他的努力,因为他对我的感情,成了某些人攻击他的借口。他是多么骄傲的高贵的男人啊!可是……
鉴容在灯火下拂了我的头发一下,他默默地看着我,轻松的笑了:“你想得太多了。早点休息吧。我回去了。明天要教太子读诗经了。虽然他天赋过人,我这师傅也不可以懈怠。”
我握住他的手:“外面……下雪了吗?”
他温柔的笑着,眼睛扫过我的五官:“雪早就停了。再说我要去哪里,风雪是绝挡不住的。”
这天夜里,我看到了一个惊人的奏折。
庸州刺史鲁爽,卫将军里柳昙,竟然联合文武官员五十四人,要求我给太尉华鉴容封王!
最近半年。我一直保持缄默,把那些针对鉴容的匿名或署名的信件一一烧毁。可是,他们居然不许我这么做!如今,等于把我和鉴容的关系推到了台前。我呆了半晌,心里好像有许多蚂蚁在啃咬。身体上的脉搏跳动得厉害,可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
如果我身边的只是周远薰那样的男人,永远不会有这样的事。如果我宠幸如周远薰那样的人,他会贵显,荣耀,但是他永远只是宫内的人。但是,我选择了华鉴容的陪伴,他的地位,使他不可能成为我背后的男人。我重新读了一遍奏章,仔细的阅读每个签名。他们大多都是出身显赫,许多也不是趋炎附势的人。静夜里,我平白的笑了。
难道不可笑吗?这些大臣都要法定他的身份。我和他,还在彼此为我们的“清白”而煎熬?我该如何办?我本来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因为我孤儿寡母,苦于无缘。适当的时候,他成为了适当的人。可我的大臣,竟然如此逼迫我?我究竟是不是错了,因为赋予华鉴容那么引人注目的权利的人,就是我本人。
我在宫内踱步。到了深夜,才不甘心的睡下去。
我仿佛变回了七八岁的孩子,在昭阳殿中玩耍。殿内如天庭般,云雾缭绕。我在其中酣畅的嬉戏,陪伴我的,是我认识的人们。可他们每一个人的脸孔,都是看不清楚的。忽然,从天边响起了雷鸣。我的周围,空空如也,金碧辉煌的昭阳殿,那些围绕我的人,蓦然消失。朦胧中,我被圈禁在一团黑色的冥火中间,我被烤着,想喊,却只是发出沙哑的音节,成不了句子。我看见那火的烟幕中,有着一大群人,他们的眼睛,都是两个空洞。有一个人,持着剑,站在火的深处。他的眼睛,明亮如星。我一眼就知道,那是华鉴容。他望着我,捉摸不透的微笑。那笑容,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我第一次,感觉到害怕。
雷声更重,数百只凤凰,在火堆的上方盘旋,跳着死寂一般的舞蹈。有个声音,似在狞笑:“你是谁啊?你是谁啊?”回音越来越大。我是谁?我忘记了。我忽然看到了一面巨大的铜镜,我爬过去寻求答案。里面的,不是我。而是一个模糊的白色人影。我扼住已经难以呼吸的咽喉,白色的人影,面目清晰起来。一张俊秀的男人的脸,比雪更加苍白。他也盯着我。他想要说话,可是,和我一样,发出的只是音节,说不完整 。他的头以下的身体,是一团白色的混沌,似乎他只是气体凝结的幽魂。
他是……那双凝满眼泪的凤眼,深情的,怜爱的。我心里叫出来:“览! 是览!”镜子里的王览,使出了全部的力气,终于发出了声音:“我的慧慧……”我应不了他。可我听到了,我伸出手:你在吗?你要救我吗?你要对我说什么?
可就在这时,览的身后,出现了一个黑影。一把剑刺穿了铜镜,王览白色的身影,随着镜子的破碎而消失。那无数的裂缝里,鲜红的血,慢慢的流淌着。
“不!”我尖叫着,从梦中惊醒。
我躺在床上,那个梦恐怖的让我失去了全部力气。我的心跳得厉害,我听到侍女们惊慌的呼唤,我也清楚的知道那只是一个梦。可是,我感觉,夜里的宫殿,那些阴翳的鬼影就在近旁。于是,我重新昏了过去。
我再次醒来,看到的是韦娘。我的奶娘见了我,温和的一笑,我记起来昨夜的事情。她没有哭,还那么安定,我觉得高兴。我叫了她一声:“阿姆。”我很久没有如此称呼她了。
“现在是早晨了,你无事就好。”她温柔的说,小心的用手巾擦去我的汗水。
“只是一个梦罢了。”我有气无力的笑笑。听到外间许多人的压低声音在说话。知道御医们,宫人们云集外间。我要么不病,一病,每次都是兴师动众。
“昨夜的事情,外间不知道吧?”
“不清楚。毕竟是宫内的事,外人,怎么知道缘由? 陛下好了,也就过去了。”韦娘答道。
我看着她,示意她凑近我。我贴着她的鬓发,说:“阿姆,我刚才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我醒过来,还没有张开眼的时候。”
她一动不动听着。
我说:“朕,永远无意让人取代相王:王览。”
韦娘还是没有动。然后,她深深叹息:“哎……”
可陆凯的声音打断了她:“太尉往这里来了?”
我费力的问:“太尉怎么可以进来?大清早的,这里是朕寝宫,而且,朕未起身。”
“陛下。昨夜圣体违和,大约传到了太尉耳朵。大人方才入宫,有人拦着,太尉不听,直入。太尉主管禁军,谁也不好真拦他……”
我忽然笑了,韦娘见我神色古怪,说:“陛下,要不要?去挡着。”
“不用了。”我还在笑。其实并不好笑,但我忍不住。
确实不用了,因为,我已经听到他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了。
五十五 梦醒语兮
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到了寝宫的外间,却嘎然而止。
一阵细碎的说话声后,陆凯满头大汗的进来回禀:“陛下,太尉大人候在外头,让奴才来请示陛下是否可以觐见。”
是可以,还是不可以?我的身体虽然虚弱,霎那间转过了几百个念头。我抬了抬手:“叫吧。”我对韦娘点点头:“阿姆你也出去吧,让我和鉴容说些话。”韦娘深深看我一眼,悄然退下。
雪残清寒,灰色的晨光中帘影微动。华鉴容跪在地上,他并没有着官服。只是在黑色的布衣外面套着一件貂裘的大氅。恐怕入宫的时候过于匆忙,来不及穿戴整齐。意识到我的眼睛注视着他的衣服,他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我急坏了,从床上跳起来,披了一件衣裳就进宫了。”不像往常,行完礼,他会自然的起立。今天他仍然跪着,望着我,他轻声说:“你,好些了?”
我点点头:“我,做了个噩梦。”
他膝行着靠近我的床:“梦醒来就好了。不要说以梦占卜的都是些胡话,就是有什么威胁,我总在你身边啊。”
我微微一笑。也不答话。他又说:“我听说你忽然病了,心里一乱。就忘记了规矩,直接闯进来。听到太医们说你没事。我才想到自己没有臣子的礼仪了。”他的眼睛有血丝,透着雨润一样的光彩。他……刚才流过泪?
我只觉得我和他,实在是太可笑了。到了今日,只有我们两个,还在意着那些所谓的界限。在别人的眼里,他不仅是太尉华鉴容,而且是我的情人哪。
我的笑容大概怕人,他虽然不至于和方才韦娘,陆凯一般古里古怪得看我。也抽了口气:“怎么啦,阿福?”他焦灼的问。
我伸出了手,他这才站起来,走到我的床边。我捏住了他的手,把他往龙床上一拉。 投入到了他的怀抱中。我埋首在这个男人的衣襟里,一再稳定着自己的情绪。他的手迟疑的抚摸着我披散着的头发,落到我的背上,轻柔的拍着我。紧紧地环住我,他说:“不怕了,不怕了。我总是陪着你的呀……”
他的身体有一种淡淡的清香。我一直熟悉他的气味,因为我刚刚懂事的时候起,就经常在他的怀抱中。然后很多年,他的这种香气始终离我很远。可是今天闻到,还是熟悉得如同我自己的记忆。我也许没有错,他呢?也没有错。错的只是命运而已。可我不得不抬起头来。
我开口:“鉴容,我说过无数次了,我相信你的。太师临终,我也说过,我一直和你在一起的。我是皇帝,一言九鼎,那么你,相信我吗?”
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没有松开搂着我的手臂:“究竟怎么回事?有什么不一样了吗?”
我盯着他看,用双手柔和的抚摸着他的轮廓,我问他:“你说过陪着我,我相信你了。但是有一天,让你在国家和我之间选择,你选我吗?”
他不可捉摸的望着我,因为我对他的亲昵而不知所措。被我手指滑过的皮肤,泛出了淡淡的虹的光芒。他的黑潭一样的眼睛,始终专注的询问着我的眼睛,极其坦荡与深沉。突然,他的眼睛中有火苗燃起,他的胸脯也随之急剧的起伏着。他干涩得笑着,眉间划过一道近似闪电的残酷。过了好久,他格外温柔的答道:“我会选你,任何情况下——我都选择你。可我不过是一个男人,一个臣子。就这么,作为男子,我会一天天老去。作为大臣,我也会被消耗干净。到了那么一天,即使我要选择你,我对你真的有用吗?”
我的白色绢衣被纠缠进他的黑色单衣里面。黑与白,并不交织融合,可是,却是我们距离的极限。我的脸被他糅进他的胸口,他的坚实的胸膛,我柔软的面孔,还是不能化为一体。我的手指掠过他的嘴唇,他的牙齿,咬啮着下唇,一如既往,是一抹芍药的血红色。我并不是猜忌他,如果我要怀疑,我早就可以怀疑他了。早在南北和谈的时候,在改革初王琪进言的时候,在前十封弹劾他的信件的时候。世俗的流言,官员们的目光。他们太小看我了,难道我作为皇帝,会在乎这些?我只是担忧着,担忧我无法控制未来的局面。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