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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

女皇神慧-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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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韦娘惊喜交加的走到我的床前:“陛下,谢天谢地,果然是神仙显灵了。”
  我笑了笑:“你这么说,是为我去佛前许愿祝祷了?”
  韦娘一愣,说:“这是……”她停了停:“陛下,自然是吉人天相。”我看她有隐衷,但牵挂着我的孩子,也就不加思量了。
  “快点让我看看竹珈。”我迫不及待的说。韦娘扶着我靠着被褥,齐洁笑盈盈的抱着一个金色的襁褓过来。
  我看到了一个漂亮的婴孩。他胖乎乎的,闭合眼睛,睡得酣甜。他的眼睛很长,一条弧线向上微挑。他真的好像他的父亲。
  此话韦娘自然不会提起,怕又惹我伤怀。她只是温柔的说:“陛下,我这一辈子还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小孩呢。”
  我问她:“竹珈怎么那么红呢。人家不是说,孩子白白胖胖的才好。他怎么浑身上下,粉嘟嘟的?”
  韦娘噗哧一笑:“陛下到底是初为人母。婴孩嘛,生下来若是白的,长大了,就肤色黑。如果是红的,长大了就肤色白。我看这孩子,来日必定肤色玉濯。”
  我把他小心翼翼的接过来。把他贴近自己的面孔,用我的鼻尖去顶了一下他的小小的鼻子。他张开花苞般的小嘴,似乎打了个呵欠。虽然闭着眼,却露出了一个憨态可掬的笑。我觉得,有一股清泉滋润了我快干涸的心田,一朵洁白的莲花破水而开。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当人们辛苦的就要万念俱灰的时候,苍天又会在别处,给他们打开了新的出口。
  有了竹珈,我开始充实起来。第二天,我召见了我过去的侍女阿松。她刚刚产子,却给我上书,要求入宫服侍我的婴儿。我了解她的品性,加上他们夫妇都是我和览面前的老人了。要选乳母,也没有比她更加合适的人选。
  出现在我面前的她,还是那么俏丽。作为两个孩子的母亲,她的面庞显得丰腴而满足。韦娘语重心长的对她说:“虽说皇子自有天性,但你的担子也不轻。”
  阿松垂下眼皮,说:“姑姑说的话,我时刻记着。”
  竹珈一天天长大,他越来越漂亮。他生来就不爱哭,见人就笑。五六个月时,就神采粹然,人见人爱,我只要半天不见到他,就怅然若失。
  竹珈五个月的时候,王览的叔父,新任的尚书令王琪就联合太师何规上表,要求正式封竹珈为皇太子。他们要求的做法,是史无前例的。因为我朝开国以来,就是元后嫡子,最早也要到四五岁才封为储君。我任命王琪,并不算抬高王氏。王琪的资格,名声,文才,享誉多年。只是他的第一道表章却使我为难。考虑了一夜,我终于准了。
  这年的十月,竹珈在乳母的怀抱中登上了高台。台下朝官云集,庄严肃穆。御林军铁马金戈,全副武装。我从阿松的怀抱接过他。这孩子胆子真大,张大了黑亮的凤眼,仿佛生而知之一般镇定,看着台下成千上万的人
  我的心里,很为他骄傲。我抱着他,把他高高的举起来。“万岁”的声音,响彻云霄。
  皇太子的名位既定,我的年纪轻,可他却太幼小。我不得不为他扶植力量。王览遗愿要我不要加恩王家,但王氏却是竹珈唯一可以倚仗的华族了。此种情况下,我决定,加览的叔父尚书令王琪为司空,他的长子王祥为户部尚书,次子王鲲为工部尚书。我在上书房,先对几位重臣说了此事。
  览去世后,华鉴容已为仆射宰相,兼任吏部与兵部尚书。众人不禁都把目光投射向他。他的面上,阴晴不定,神色如迷。最后,却低头不语。只是用官靴碾着自己在地上的影子。
  太师何规犹如老僧入定,也不发言。大将军宋舟沉吟片刻,低沉的声音说:“陛下,如此加恩王氏,似有不妥。王琪大人固然清正严明,但两子才干不足。一日授予王家三个重要官职,难免天下侧目。”
  我微笑着摇头:“宋大人,朕所授的,并非军职,不过是文官而已。文臣中的机要,并不在户部,工部。王氏世代显贵,子弟平流进取,坐至公卿。反而是当代,相王在位,一贯压制王氏。今日,太子尚在襁褓。朕孤儿寡母,难道要朕去相信外姓人吗?”
  上书房内鸦雀无声。不一会儿 ,有个干瘦的中年男子给我直挺挺的跪下了,我一看,是新的吏部侍郎张石峻。他大声说:“陛下,难道说王氏就不是外姓?陛下此举,有违相王的一片苦心。开了这个头,外戚大患不是又回来了吗?陛下,顾念相王,太子,也不可意气用事。”
  我沉默片刻,说:“你到底有没有人臣之礼?今日的事,朕已经决定。情况每天都在变化,相王在,可以不抬王氏,相王不在,不得不提高王氏,朕自有道理,诸公不必再议了,都跪安吧。”
  当华鉴容要走出去时,我叫住了他:“华鉴容,你留下。”
  他站住了,我困乏的托着腮。好像我已经有很久没有单独召见他了。我一抬头,却看见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温和的望着我。“陛下。”他轻轻唤我。他的脸迎着天窗射入的日光,额角上有一个细小的白色月牙形疤痕。我的眼皮跳动了一下,我以为他的伤已经好了。却还是,在他的天赐无瑕的脸上,留有了些微的痕迹。
  我说:“朕想要你担任太子少傅,这也是相王生前的意思。明日起,你就可以去东宫看望太子。希望你不要辜负朕和相王。”
  他伸展广袖,深深一揖。我们两人相对无言。
  再多的爱恨情仇,其实都是脆弱的纠葛。终有一天,会随着时间的长河而淡去。那心灵的难解之结,何必要去打开呢?
  竹珈叫我第一声:“娘。”的时候,我笑着流下了眼泪。他天庭饱满,口角眉梢秀气非凡。“认得我是娘吗?世上最重要的,就是你了,我的宝贝。”我把摇摇晃晃朝我走过来的竹珈搂住。他的皮肤鲜嫩的像个生梨,我一时兴起,伴着鬼脸,作势要咬他。他也不避,反而给我逗得“咯咯”的笑。我索性坐在地上,把他用我的缎子裙裾包起来。虽然黑色的丧服还是引发了我的愁绪,但竹珈不停的叫我“娘”,“娘”,却把我的酸楚减低了一大半。
  “娘”是他说的第一个字,后来,他会说“韦婆婆”,“松姑”,“伯伯”,有一天,他竟然对陪在我身边聊天的周远薰叫了一声:“周郎。”周远薰自由出入内宫,他这孩子异常简单温顺,即使和他在一起说说话,都可以解闷。韦娘因为他是同乡,和她一样歌舞人出身,倒也喜爱他。满宫上下渐渐的巴结起他来,都叫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周郎。”没有想到叫竹珈也学了去。我是问心无愧的,自然也就不会有尴尬。
  奇怪的是,除了我。竹珈最喜欢的人,却是被定为“太子少傅”的华鉴容。竹珈每次见了华,即使自己已经学会走路,还是撒娇似的伸出莲藕一样的手臂,奶声奶气对华鉴容说:“抱抱,抱抱。”华鉴容抱着他,竹珈还会笑着去摸摸他的衣领和脸颊。弄得华鉴容痒痒的,也乐不可支。他的奶娘,阿松,少女时代就对华鉴容万分仰慕。到了今天,每次见了华鉴容都会脸上泛红。此时,我就寻思,天下的女人,大概我是对他最坏的一个吧。
  第二年春日的一个淡月黄昏,华鉴容入宫向我陈述吏部的新官任命,与我同坐在御花园的里面。竹珈正好由阿松和韦娘牵着走过,他蹒跚着走过来。两手伸向华鉴容:“抱抱殿下,抱抱殿下。”他年纪太小,听人家都叫他殿下,便也如此自称。
  华鉴容脸上露出温柔醉人的笑。连忙走过去,轻巧的把竹珈抱起来。竹珈在他的怀抱里,好像很舒服,华鉴容低头凝视着竹珈,指着周围的繁花问他:“这是什么。”
  竹珈笑:“花花。”他们的边上,大丛的牡丹开的正艳。姚黄魏紫,欧碧赵朱,国色天香。自从王览死后,我还第一次注意到花朵的美丽。
  “这是牡丹。”华鉴容对竹珈说,他又说:“不独芳姿艳质,而有劲骨刚心。”竹珈听不懂,抓住他玉佩的穗子玩起来。华鉴容懒洋洋的坐着,含笑看他玩。我以目示意阿松,把竹珈抱开,好让我继续和华鉴容议事,谁知道竹珈突然往华鉴容怀里一倒,小嘴叫了他一声:“爹爹。”
  这一叫,侍从的众人都大惊失色。阿松面红耳赤,也忘记了去抱走竹珈。我的心里五味杂陈。孩子太小了,虽然怪不得他。但是,这个“笑话”非但不好笑。倒是让我要哭出来了。
  华鉴容脸上表情丝毫未变,他把竹珈塞到了阿松怀里,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他走向我,说:“陛下,刚才议的那个太守就那么办吗?”
  那天夜里,我又开始辗转反侧。竹珈可怜,我也可怜。览这样的人,居然活不到三十岁。竹珈可爱,却连自己的父亲也无缘一见。本应是我与览夜深闲坐说相思的春天,却只剩我如失朋孤雁一样,在这寒宫内慨叹世事无常。
  清明节,我带着周岁的竹珈去了我的皇陵。因为此处是览长眠的地方,所以我早就下令,要保证庭院里四季开满鲜花。到了那里,漫山遍野的山茶花,好像一朵朵红云灿然,我问陪同我的阿榕:“难道此处只有此花?”
  阿榕说:“前些日子暴雨不断,桃李都飘零四散。也只有这北方来的茶花,耐久经寒。”
  “北方来的?”
  “是啊。”他说:“陛下忘记了这是北国使臣送的种子吗?去年只开了一片,今年却处处吐艳。”
  对了,我想起来了。那确实是北国来的种子,山茶花,是要我坚强吗?我抱着竹珈,我想,我应该是更加坚强起来的。
  我本来就想告诉竹珈,那陵墓的深处,就睡着他的爹爹。但是看着孩子天真的样子,我说不出口。即使他再天资聪颖,也很难理解天人永隔的事实吧。
  我坐在石凳上,把众人都打发的远远的。默默的看着高大如山的坟冢,和它前面雄伟的祭祀殿堂。这是土石砖瓦书写的悲伤。不等我离开这个世界,它就不会停止让我的心流泪。
  山风吹来,两行眼泪顺着我的面留下来。竹珈静静的看着我,用小手抹去我的泪水,“娘。”他唤着我。孩子虽小,看我哭泣,也伤心。
  我抱着竹珈,亲了又亲。从远山的深处,传出了一阵笛声。没有想到,这样的偏远之地也有这样美妙的笛声。也不知怎的,听着那不知谁人演奏的无名曲调。郁结胸中的愁思豁然开朗。流泪过后,我的脑海一片清明。
  王览,虽然永远的离去。幸有山河在眼,风景留人。
  四十 浮华真谛
  我的少女时代,虽然也经历了常人所没有的风雨。但是,总是对着宫外的风景有着无尽的好奇。这一次赴济南,我却没有兴趣去看青山碧水。日以继夜,我埋首浩瀚的臣子辞章,手持朱笔,凝神批复。这样也不错,不会感到路途的漫长。政治居然可以取代美景,大概我是真的长大了。
  以往新年,我会为了烟花兴奋。元宵节我徜徉灯海怡然。寿辰,我为可以吃面许愿而高兴。如今我二十岁了,不再轻易的快乐。我坐在金銮殿上,以成熟的外表风化自己的童心,嫉妒着世间简单的快活人。
  到了山东境内,我告诉随行的华鉴容:“朕要绕道,避开行宫。”他点点头照办。我终身都会害怕看见大海,只是因为览——我死去的夫君。
  这几年国内的形势每况愈下。在帝国的每一个角落,都存在着卖官鬻爵,贪赃枉法的勾当。先是广州的流民起义,杀死了积压粮食的广州刺史虞毅。再是湘江水患,饥民易子相食。我以宽仁政策,安抚了广州百姓。又严加法办了览的族兄:湘州刺史王越。可是,我仍然在忧心,我害怕更大的蛹附身在帝国徒有其表的身体中,意欲破茧而出。改革,势在必行!纵观青史,改革大都以失败告终。我缺乏勇气吗?不是。但我不得不承认:我不愿意牺牲我的臣子。
  我到济南之前,北帝已经先到了。因为我好几天没有安眠,便提议把会期推于两日之后。
  齐洁皱眉说:“陛下,休息一下吧。”我笑了,仍然捧着一个边关将领的奏章看得出神。
  “这个宋鹏,是大将军宋舟之孙吧。朕从来没有见过他。但从此文看,肯定是个很出众的人物。”我说。
  齐洁机灵的一笑:“陛下,臣妾倒听说文章写的好的男人,大多是苗而不秀的银样蜡枪头。”
  我揉了揉酸重的眼皮:“不是说他文笔好,只是说有气势。尤其是,具体的指出了朝廷的对策。偏重于做,而不是说。到底是武将的风骨。”
  用晚膳的时候,我对齐洁说:“叫周远薰来作陪吧。”
  远薰陪我用膳,坐在桌子的下首,几乎不动筷子。我的视线兜到他,他就拉住白衣的袖口,挟一点蔬菜。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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