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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消失-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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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箐箐没提起过。”余萧还是说。
  “我知道,自从舅舅死后,她和我们几乎没有往来。”王翔理解地说:“不过我和她在一个中学读书,所以见面的时候多一点,也会说几句话。”
  余萧惊讶地张张嘴。按理说,父亲这么早过世,箐箐应该跟姑妈的关系好才对,当姑妈的不可能放着兄弟的遗孤不管。
  “这中间有很多事情有误会。我妈对舅妈有误会吧。”王翔说。
  “你找我有什么事?”沉默了片刻余萧又问。
  过了一年多,突然冒出个亲戚来找他,是很奇怪。
  “我想问你,箐箐去了哪里?”
  余萧的心咯噔一下,果然找上门来了。他只好摇头:“我不知道。”
  “她失踪了是不是?”
  “是。”
  “走之前有没留下什么话或者什么线索?”
  “没有。”
  “那她有没反常的表现?”
  “没有。”余萧冷冷地回答,他很抗拒这种审问。
  “你别误会,我只想知道真相。”王翔急忙说,仿佛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又停住了。
  “我也想知道真相。”余萧不客气地回敬了一句。
  沉默,各怀鬼胎的沉默着。
  “这样吧,我从头说起。”王翔在沉默之后平静地说:“我妈只有一个哥哥,就是箐箐的父亲。我舅舅在h县结婚时,我妈妈还没工作,是舅舅介绍她到h县上班,后来也在那里安了家,我父亲是舅舅的同事,中学的老师,舅舅是生物老师,我父亲教数学。”
  余萧不说话,他不明白王翔究竟想告诉他什么。
  “十八年前,箐箐九岁,我八岁,舅舅突然疯了,莫名其妙地就疯了……”
  “等等!”余萧跳起来。
  十八年?生物老师?疯了?难道那个传说中的男人就是箐箐的父亲?
  余萧从头冷到了脚,难怪箐箐从来没讲过老家有个神奇的传说!
  王翔听完他讲的故事笑了:“那只是个传说而已。是老人家闲着无事编的故事。”
  “哦。”余萧说,他也不相信有这么玄乎的事。
  “不过是很奇怪,”王翔喝了口茶,皱起眉:“舅舅平常很开朗乐观,而且家族里也没有这个病史,他是突然间疯的,也是突然间死的。”
  “不是说,他是死于肝癌吗?”
  “谁说的?”
  “箐箐。”
  “哦。”王翔沉吟:“我还是接着说吧。”
  余萧又吃惊了,只好耐心听着。
  “舅舅不是死于什么癌症,他身体很好,我记得很清楚,他疯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那段时间家里人都非常苦恼,一个老师,平常为人很好,一夜之间就疯得……这么说吧,他会脱光了衣服在街上跑,一边跑一边很开心地笑,谁也拦不住,家里人会怎么想,你可以理解的吧?”
  王翔叹了口气。
  余萧理解,换了是他,他也会觉得抬不起头。
  “那段时间箐箐连学校都不敢去,我也差不多。那时候我们还小,不懂事。”王翔又叹了口气:“有天早上,我还没起床,就有人来敲门,我妈起来开的门,我听见说了几句话后我妈就尖叫起来,等我和我爸跑出去的时候,她已经昏过去了,我才知道,舅舅死了。说实话,听到他死了的时候我还松了口气,觉得他还是死了的好,太丢人了。”
  “我理解。”余萧说。
  “后来我才知道,舅舅死得很突然,因为头天晚上我妈还见过他,他睡在街上,我妈给他送过吃的,他还认识自己的妹妹,还和她说话,当然说的都是疯话,我妈怎么也不相信他会死,而且是死在他自己的床上。据我父母说,他们赶过去的时候看见舅舅穿得很整齐地躺在床上,脸上有种很怪异的表情,是睁着眼睛的,怎么都合不拢,直到火化的时候也是睁着的。这成了我妈的心病,她始终觉得舅舅死得冤,至于死因,我后来在报告中看到是突发心脏病,至于说肝癌,可能是舅妈哄表姐的。”
  余萧还是不出声,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当王翔沉默的时候,房间里的空间就跟浓雾一样沉重地掩盖过来,令人窒息。
  “舅舅死后,我妈跟舅妈发生了矛盾,我妈坚持认为舅妈知道舅舅死亡的真正原因,但是舅妈矢口否认,说那天晚上既不知道舅舅是怎么回来的,也不知道舅舅是几点死的。这一点我妈想不通,她经常说一个大活人,又是个疯子,怎么半夜回去不搞出响声?何况在街上流浪了一个月的人死的时候身上干干净净,显然洗过澡,还找了衣服来穿,舅妈怎么可能不知道?”
  “奇怪的是,不仅是舅妈,连箐箐都说那晚没听到动静,她也不知道舅舅回来了。是她早上起来上学才发现舅舅躺在外间的床上,没盖被子,她过去给他盖被子的时候被被吓傻了,一个劲地尖叫把舅妈和邻居都叫来了。”
  “当时警察也来过,说没有暴力的迹象,然后说是心脏病突发,不过这一点,家里人都不接受,我舅舅身体很好。警察也说突发的疾病说不清楚,平常不一定能看出来,这样一说,大家就算了,因为他发疯,可能家里人觉得他死了也是一种解脱,都没再追究,就烧了。埋了之后那个晚上我妈和舅妈吵了一架,两家就没什么往来了。”
  “舅舅死后,我妈也跟着垮了,拖了十八年……”王翔低下了头,声音哽咽。
  余萧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得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今年我转业回来,分到县公安局,上班的头一天,我妈在医院跟我说舅舅死得冤,叫我有机会调查真相,直到我妈去世她也在说舅舅是死不瞑目。”
  王翔说不下去了,低着头。
  十四
  余萧也叹了口气,箐箐一家似乎被十八年前的那个晚上给毁掉了。
  他想起箐箐的母亲,见谁眼睛里有种戒备和敌意,包括箐箐自己,也是不肯轻易相信人的,多疑,就算对余萧,同样的问题她也会问若干遍,以前他觉得她是闲着无聊问着玩的,现在才发现她经常看似不经意地提问,也许是在核对答案。
  “不过毛毛,”余萧打破了沉默,小心地问:“这件事跟箐箐有什么关系?那时她才九岁。”
  “这件事是跟她没关系,我一直都认为可能跟谁都没关系。”王翔抬起头来,眼睛发红。他的话让余萧直哆嗦。
  “我进了公安局也调过档案来看,尸检报告说是心脏病,当时的报告很简单,也没有凶杀的迹象,属于正常死亡。”
  他喝了口茶,看向余萧:“我来找你不是因为舅舅,是因为担心箐箐。”
  本来余萧是完全相信了他的话,可是他这么一说,余萧又怀疑起来。都过去一年多了,现在才来担心?
  “我之前并不知道她失踪了,直到我妈去世。”王翔又停顿了一下。
  “我妈去世的时候交给我一样东西,让我很害怕。我开始找箐箐,结果她的工作辞了,电话也换了,我还找过你们这里的派出所,她的户口还在单位,但是是集体户口,没有确切的地址,杂志社的人也只知道有你这个人,并且我在她表姨那里知道你也去找过她。但不知道你住在哪里,于是我想,箐箐的家里也许能找到点线索。那年你们回来上坟,箐箐走之前把钥匙交给了我,可是我一直没去过那里,收拾东西的时候我也在,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我父亲后来是学校的副校长,那房子也就一直保留着,新来的老师听说那里死过人,也忌讳,就一直空着了。我打开门进去的时候发现了一样东西,旁边是你的名片,上面有电话和邮箱地址,我怕你觉得冒昧,就先给你发信,你一直没回,我才打电话去你办公室,才知道了这里。”
  “你是说,箐箐在那里留了我的名片?”
  “是的,在那个东西旁边。”
  “什么东西?”
  “和我妈死前交给我的一样,就是因为这个,我才确定到箐箐是失踪了。”王翔说。
  余萧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四肢冰凉,直觉告诉他,那是个不祥的东西。
  “你要有思想准备,有点吓人。”王翔说。
  余萧紧张的气都喘不匀均了。
  王翔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个信封放在茶几上,推到他面前。
  余萧迟疑地拿起来,又再迟疑半晌把信封里的东西拿出来,只看了一眼,头皮就炸了。
  那是两张照片,一模一样的照片,照片里是一个男人的上半身,没穿衣服,皮肤苍白,眼睛外突,扭曲着嘴唇,看起来相当诡异,更诡异的是,这个男人赤裸的胸膛上满是咖啡色的纹路。
  是伤疤。从锁骨下方开始一个y型缝合过的伤痕,一直拖到画面的下端,缝合显得非常粗糙,除了这条明显的痕迹,在他胸口上,还有很多颜色稍淡的弯弯曲曲的纹路。
  “这,这是……”余萧哆嗦着问。
  “这是我舅舅的尸体。”
  “嗡……”余萧瞬间就失聪了,照片滑落到地上。
  “没想到,你这么胆小。”王翔苦笑了一下,拾起相片,放进了信封。
  “不是,我,我……”余萧不知道该怎么说,心脏还在乱跳,太吓人了,大清早冒出个亲戚,拿出两张一样的怪异的照片,照片本身就很吓人,更何况冷不丁地告诉你那是具尸体,你还能面不改色,那才叫奇怪。
  “很正常。”果然王翔接着说:“我刚开始看到的时候也吓了一跳,比你还厉害,因为我认识照片上的人。”
  余萧重重地喘着气,喝了一大口水,还是觉得心慌,摇晃着站起来,给自己倒了杯酒,想了想,也给王翔倒了一杯。
  酒精的温度让他稍微缓和了一点。
  “我还是不明白,这跟箐箐……”
  “你先说说,照片上有什么?”王翔打断了他。
  “你是说……尸体上?”余萧小心地问。
  “对。”
  “有伤痕?”余萧印象深刻。
  “是的。”王翔说。
  “这表示什么?”余萧还是不明白。
  “你忘了我说的,我舅舅死的时候穿戴整齐,并且尸检报告说没有伤痕。”
  “那……”余萧茫然了:“画上去的?”
  “不是。”王翔很肯定地说。
  当然不是,谁会发神经,在尸体上画这个?而且像小孩子的手笔。孩子?余萧的头发“轰”一声又竖了起来,难道箐箐……?
  “你想再看仔细一点吗?”王翔试探着问。
  余萧心里直打鼓,半天才一口喝完杯中的酒,点了点头。
  王翔的眼睛闪了一下,拿出来照片。
  尽管看过一次了,余萧再看到照片的时候还是心有余悸。照片已经发黄了,颜色也有点变,但是基本上还是原貌。余萧下狠劲地盯着照片,不去看那张吓死人的脸,而是只看那个苍白的死气沉沉的胸膛。
  “这个解剖留下来的。”王翔指着中间那个y型的刀痕说。
  “那这些……”余萧颤抖的手指指着另一些纹路。
  咖啡色的纹路颜色并不一致,靠近中心的地方要深一点,周围要浅一点,最粗的一端大概有拇指宽,纹路周围的皮肤微微发青。
  “这是淤痕”王翔指着发青的地方说:“你看像什么?”
  “像鞭痕。”余萧说。
  王翔托着下巴,在屋中徘徊,半晌摇摇头。
  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皮肤黝黑,留着寸头,五官刚毅,有着明显的军人气质,可是余萧根本就注意不到这些,他只是觉得目前的情况下,看着他自己会稍有安全感。
  “不对。”王翔缓缓地吐出两个字,站住了:“抽打的痕迹一般是直线或者稍微有弧度,而不是这样扭曲的,而且没有谁能抽出这个形状。”
  余萧这才注意到,那些弯曲的纹路粗看起来极没规律,但是拿远点看就能看出,这些纹路大致呈辐射状。
  余萧恍然,是不对。任谁都不能抽出这个形状,除非这个人绕着尸体转了一圈,那也不可能这么准确的没有一条痕迹重复交叉。
  关键是,正常情况下没有人会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去抽打尸体,还是疯子的尸体,除非这个人有入骨的仇恨。
  十五
  “他有仇人吗?”余萧问。
  “没有。他发疯的时候也只有小孩子冲他丢石头,但是成年人都很同情他。”
  “那……”余萧想不个所以然。
  王翔也想不通,又继续徘徊,半晌说:“你还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了吗?”
  “这个……”余萧感觉吃力,他又不是警察,他的生活很平静,除了箐箐莫名其妙地失踪以外,他没遇到过什么特别的事。
  “你看看他的表情。”王翔提醒他。
  余萧很不情愿地扫过那张脸,半晌才说:“他是不是很害怕?”
  “是,那是个惊恐的表情。死之前他已经疯了,是什么让他感到害怕?如果他是心脏病发作死的,那一定是被吓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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