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洗剑录-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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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双煞二人心里都是一惊,暗暗道:素闻少林达摩堂四大神僧身负绝技,艺盖当世,没想到在这里撞上了四神僧之首的无智。但黑白双煞行走江湖多年,闯下的名头已是不小,如果今天一听见人家报上大名就灰溜溜地逃走了,传了出去以后还怎样在江湖上立足?再说宝剑被夺,这口气他们又如何咽得下?黑痣大汉和白衣书生对望一眼,大喝两声,双双抢上。无智身子微微向后一倾,左手把剑竖在背后,右手成掌慢慢在空中拨了两拨,猛地向前一推,掌力排山倒海地催吐而出,冲到面前的兄弟二人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墙阻隔住一般,再也近前不得,胸中心血翻涌,气为之窒。
颜必克见无智出掌时轻描淡写,不怎么见他运劲,但吐出的掌力却是如此雄浑无比,不禁大为佩服。白衣书生不甘到手的宝剑就此落入他人之手,铁扇一挺,扇影翻飞,向无智攻去。这一招乃是他家传六合剑法的精髓,白衣书生天资聪慧,勤加琢磨,已练得炉火纯青。而此时他乃是以扇代剑使出家传绝学。铁扇僵硬,舞起来极是不便,不想他竟也能运用自如,使得虎虎生风。突听“啊!”一声哀嚎,白衣书生身子直挺挺地倒飞出去。正好落在门外一匹马上。那马受了惊吓,挣脱缰绳,驮起白衣书生便狂奔而去。
黑痣大汉见小弟剑术较他为高,亦且败在无智手里,哪还敢上前夺剑,翻身倒跃开去,夺门而出,驾马灰溜溜地走了。
无智身上袈裟也不知多少年没洗了,脏兮兮的,还布满了油腻和指印,显是他进食完不加洗手却以裳试手。他擦了擦手中的铁剑,笑嘻嘻地道:“不错不错,半路上还能捡到一把好剑”走到一张桌子坐下,大声道:“店家,给洒家来一大壶酒,再来一盘牛肉,一盘烧鸡”颜必克端来了酒,暗暗苦笑,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成了卖酒的掌柜,心里又想,这个大和尚既喝酒,又吃肉,佛门禁戒一点也不守,当真邪门。
这时,店内食客眼见杀斗早就走光了,颜必克走过去道:“大师一来就把我的客人都给赶跑了,待会算帐,酒钱菜钱都得加倍。”
无智哈哈大笑道:“好说!好说!”斟满一碗酒,大口大口地猛饮。撕下一大块牛肉,正要塞进口中大嚼,手却停在半空不动了。原来门外不知什么时候已多了一位红衣少女,从一匹枣红色马上翻身而下,盈步走进店来。
颜必克的眼一接触到那少女,便就此不动了,内心狂跳不已,但见她一身红衣在微风中轻轻拂动,外面的阳光射进来,正好照在她艳若桃花的粉面上,樱桃小嘴微微上翘,与微塌的鼻梁、一双水汪汪的明眸正好相得益彰。她右手提着柄青钢剑,火红的剑穗随在风中一跳一跳的,就如暗夜里的一簇火苗。颜必克看她走路的姿势轻盈而曼妙,简直就象仙女凌波微步一般,眼光始终不离开她,直到少女走到无智对面的一张酒桌坐下,他还直愣愣的盯着,心里暗暗道:“她怎么也到这里来了,难道是上苍有眼,让我又和她见面。”
进来的少女正是十三妹,颜必克此时身上作的是酒保打扮,她正眼也不瞧颜必克一眼,便如两人没认识过一般,一双妙目咄咄逼人地直盯着对面的无智。
无智适才还兴致勃勃地准备大吃大喝一顿,这时却哭丧起脸道:“小姑娘,我只不过在闹市中无意碰了你一下,你何苦如此阴魂不散地缠住洒家呢?”
十三妹面上毫无表情,幽幽地道:“是我阴魂不散的缠住你吗?”颜必克终于听到了十三妹开口讲话,如闻仙乐,全身一颤,四肢百骸松弛开来,说不出的受用。
无智忙道:“不是不是,是洒家阴魂不散地缠住了姑娘。”
十三妹柳眉一轩:“你阴魂不散的缠住我干嘛?”无智粗布和尚心中暗道糟糕,怎么这么不小心,赶紧陪上笑脸道:“姑娘,不,女大侠貌可倾国,才冠当世,武功人品俱是天下第一,千人尊崇,万人敬仰,洒家跟随在女大侠左右,一来瞻仰女大侠风采,二来也是为了保护女大侠周全。”他这一番话,谀辞如潮,任谁听了也要心花怒放,未料十三妹竟是不喜反怒,娇声喝道:“我就是好也不用你来说!”虽然如此,她心里亦不禁欢喜,要知道天底下的女孩子无一不爱面子,无一不爱听人的吹捧。
无智和尚赶紧道:“是,是,洒家粗鲁,亵渎了姑娘的芳名,还请姑娘见谅则个。”
十三妹道:“好。那么你是愿意用你的卑贱之躯来喂我的宝贝蜂儿了?”无智脸色一变,但听空中轻微的“嗡嗡”声响,面前已经多了一只黄褐相间的大蜂,围着他盘旋而飞,嗡嗡作响。颜必克一直盯着十三妹,看清她轻轻拉开腰间一小花布囊的一角,一只蜂飞了出来。颜必克这才知道无智以达摩堂首座之尊何以会怕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原来是怕她的毒蜂,十三妹闭上眼,樱桃小嘴微微掀动,似乎在小声念着什么。那只大黄蜂一公儿在天智粗布和尚鼻子上蹭蹭,一会儿飞到他的脖子上爬来爬去,无智惊得脸上汗珠直下。突然“啊”一声狂呼一跃而起,落下时重重摔在椅子上,椅子经不起他肥胖身子的重压,“咯嘞!”一声裂成好几块。无智却已是手抓胸脯,哀嚎不止,显是中了毒蜂,痛痒难当。
十三妹道:“这一下你知道冒犯本姑娘的下场了吧!”无智呻吟道:“知道,知道。洒家以后走路应该十分谨慎,免得袍袖吹起来拂到了别人。”这句话明显有讽刺之意,但十三妹见他已大受惩戒,也就不再为难于他,哼了一声,转头对颜必克道:“店家,也给我来几样酒菜。”
十三妹说话之时,随意地向颜必克瞥了一眼,颜必克避过去,不敢和她正眼想接,内心狂跳不已。心想这张脸固然是自己见过的最美妙的,就是古代的西施、貂禅也未必能及。他自十三妹走后,便无日不在脑中现出她的倩影来,和她在一起的那两天,他虽然在她面前表现得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有时还和她斗口耍嘴皮子,但内心的感受如何欺骗得了。
十三妹说了一遍,不闻酒保回应,猛地一拍桌子,喝道:“你聋了吗?还不快点给姑娘上酒菜。”
颜必克这才从痴迷中清醒过来,连声道:“是,是。”转身入厨房,见一厨子备好的菜肴都被自己一晚上偷吃了个干净,眉头皱也不皱一下,立刻生火烧菜,把厨房内所有预备好的熊掌、鱼刺、鲜虾……各种名贵菜肴毫不吝惜统统下了锅。他在家里本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这几年在江湖上更是到处吃现成的,但此时在十三妹的感召下,一种无形的力量弥漫了全身,细心琢磨各种配料如何添加,小心留意烧菜火候,几大盘名贵的菜肴竟也被他烧得色、香、味俱全,让人一看就要流下三尺涎水。
颜必克恭恭敬敬地把菜一盘盘端到十三妹面前,又转身捧来店中最好的汾酒,昨天晚上他在店中大吃白食喝的就是这种酒,只是刚好剩下最后一壶放在角落里未被他享用。他不禁暗暗庆幸,还能留下一壶酒敬献十三妹。
十三妹皱了皱眉头,道:“谁叫你烧这么多菜,若本姑娘钱不够怎么办?”
颜必克连声道:“不用钱,不用钱。姑娘要吃多少尽管吩咐,小店厨房还有。”
十三妹怒道:“谁要你买好请客?”破空声响,一个大元宝迎面飞到,颜必克一心都在十三妹身上,冷不防被大元宝击中胸脯,胸口一痛,仰后便倒,跌坐于地。
十三妹冷笑一声,夹起筷子,随心所欲地扒了几口,皱着眉头吸了一口汾酒,便不再喝了,提起她的梅花剑拂袖往店外走去,但听得蹄声远去,十三妹倏忽间便不见了。
颜必克痴痴地想:“她吃菜的姿势多么美啊,她皱眉的神色简直可以让鬼神拜倒,她喝酒只喝半口的习惯足以作为天下女子的典范……”他的脑中又浮现出她提剑拂袖而起,轻盈地翻身上马的一举一止,从怀中摸出一封信来,喃喃道:“走吧,我就不信你丢了东西,不转回来寻。”原来他趁给她上菜之际,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她桌上的包袱中一摸,摸到了一封信藏在怀中。他心想十三妹对这封信极为关心,到时她发现信丢失,必要回转来找寻。
突然他胸口一痛,大呼一声:“不!”把信用劲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中。他想起了那个漆黑的夜晚,一个美貌的女子悄悄爬上了他的床,他想推开她,那女人却一把抱住他,张口大喊,这时许多人涌了进来。他被押进了官府,他父亲是当地的太守,平时极为廉洁守法,刚正不阿。一听儿子竟干出这种事,恼羞之下,下令把他下狱审办。最后在太守部下的一番苦劝下,他被关了一年半,在牢中的一年半,已使他一颗奋发向上的激越之心变得十分冷淡。而出狱之后,他父亲更是不愿认他,把他棒打出门。他从此意兴萧索,自暴自弃,流浪江湖,和草莽中的惯偷匪盗厮混在一起。他每日里喝酒吃肉,快意人生,以此来麻醉自己痛苦的心灵。不断潜入官府和富家巨室偷盗,闹得到处满城风雨。他也因此练就了一身轻功和扒窃的神技,官府到处缉拿他,却拿他没办法,他因此赢得了个“飞天鼠”的外号。
颜必克牙齿咬得“咯咯”响,目中如欲喷出火来,一字一字十分用力地道:“天下的女人都不是好东西!”
他想到十三妹虽然风姿绰约,但只因无智粗布和尚走路时袍袖拂了他一下,他便追杀不放,要用毒蜂来折磨他才肯善罢甘休,又想到她在蓬莱客栈中对自己的一翻惨加折磨,心道:“越美的女孩子就越毒辣,这话果然一点也不假。女人是条毒蛇,越美的女人越能置人于死地。颜必克呀颜必克啊,你可千万要小心,不要被女人的美色骗了。她们越是在你面前展示她们的美貌,越是要你陷在她们的陷阱之中,让你不能自拔,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可记得你的一生就是断送在美丽女人的手里的?你现在独自一人逍遥自在,要是哪天被女人绊住了,要想脱身也脱身不了了”他虽然自我克抑,但脑中一出现那十三妹的身影,心里便隐隐作痛。
这时旁边一阵响动,无智从地上爬起来,伸伸懒腰,看到对面桌上一大桌几乎没动的酒菜,眼睛一亮,笑嘻嘻地奔过去,双手袍袖一卷,便大吃大嚼起来,连声赞道:“好吃!好吃!”
颜必克奇道:“怎么?你没有被她的毒蜂蛰倒?”
无智翻开右掌,掌心一只僵死的蜂,正是刚才十三妹放出的大黄蜂,哈哈大笑道:“我只是不想被她如鬼附身般地缠上,这只大黄蜂在蛰我之前早被我捏死了。”
颜必克这才知道他的痛苦状都是假装,心想,以他少林寺达摩堂首座之尊,原也不必怕了一个小姑娘。他这样做,倒有七分是故意让十三妹的。
突然“嗖”一声破空声响,一只钢镖穿透窗子飞了近来,钉在无智对面的墙上,钢镖上缚着一小块白布片,卷起来飘了几飘,平平展了开来。但见布片上钢劲有力的楷体字书道:“泰山山腰崖边,敬候君临”落款也是三个刚劲有力的楷体字:“皇甫琰”
十三妹驾马向泰山驰去,枣红马脚力甚快,载着十三妹像一团火一般疾奔如飞。只需过了这片树林,再行不远便到了泰山脚下,此时已经天色将暮,树林中一片灰沉沉的,十三妹放慢速度,按辔徐行。
突然不远处一声大喝,白芒如织,十几柄长剑挟风迎面扑到。十三妹“啊!”一声凌空倒跃而出,刚好落在一棵桃树上,但听一声凄惨的马嘶声,那匹心爱的枣红马已然被十几柄长剑一齐刺死,鼓鼓突起的马腹被刺出了一个个透明的窟窿,殷红的马血像喷泉一般一股股激射而出。
枣红马“砰!”一声闷响倒地死去。十三妹心中一凛,心道,今晚多半是遇上了剪径的山贼,可得加倍小心,大声说道:“哪里来的山贼,不要命了吗?”
下面十几个人全神戒备,十几柄长剑齐齐护在胸前,一个人的声音道:“听声音是个妞们,看来她不会是‘花影剑’。”旁边的人道:“‘花影剑’狡猾奸诈,我们可得小心提防才是,说不定他是故意发出女人的声音的”
十三妹迟疑了一下,突然大声道:“下面的人可是泰山派的吗?左清虹左师哥可在下面?”
人群中一个少年的声音道:“姑娘如何识得我?,我就是泰山弟子左清虹。”
十三妹哈哈一笑,从树上跃了下来,不想那十几个人却“啊”的一声一齐后退了好几步,似乎十分怕她。
刚才的少年声音突然道:“你是十三妹姑娘吗?”越众而出,迟疑地走到红衣女子跟前。十三妹笑嘻嘻地道:“是啊,我就是十三妹,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