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烟尘-第3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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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醒言,你可知那众仙之源的西昆仑?八百里昆仑天墟,虚无缥缈,俯瞰众生,天上地下,唯它独尊。这三天六界里,无论是妖魔人鬼,禽兽羽鳞,若要出神入化得道成仙,精魂都须去昆仑天墟谒见神尊。而这西昆仑虽然烟云浩阔,仙灵繁若星辰,但主事者不过一二人。”
“是谁?!”
虽然听得入神,但醒言一直牵挂雪宜之事,听到此处略窥关窍,便不由自主插言追问一声。见他着急插话,羲和女神也不计较,微微一笑接着往下说道:
“要说这昆仑主事之人,头一位自然是众仙之长的西王母大神,掌管永生。譬如凡间希图长生久视的修炼之人,其实最应该拜祭这位尊神。除她之外,西昆仑另一位主事之人,便是掌管永生的西王母在开天辟地时得天地灵气蕴育的第一位子女,号为长公主,又称西王女,专责掌管轮回。你若想救回已经魂飞魄散的雪宜姑娘,只有恳请这位西王女长公主帮忙,请她自西昆仑轮回之境中,为你寻回那点芳魄梅魂。”
“……!!”
终于听到如何能救雪宜,醒言直激动得手脚哆嗦,整个人就像穿着单衣在雪地行走,抖颤着声音问道:
“那、那敢问神女娘娘,如、如何才能去昆仑?”
“这……”
听得醒言疑问,神女羲和看了看他们这几个人,又仔细打量一番才笑吟吟说道:
“张醒言,你且莫急知道如何去昆仑。我先告诉你另外一事。”
“嗯?!”
“张醒言,妾身已知你生自凡间,便应当知晓,这世间常传言,说什么人鬼殊途,仙凡路隔,总言那仙人如何藐视众生,视凡人如蝼蚁如草芥,无论如何都不肯轻动仙力施以援手。”
“是啊……”
“嗯,其实依妾身之见,这都是凡间的误解。你想那仙人,既然能称仙人,自然已悟阴阳大道,如何会再斤斤计较。只要机缘合适,当然不妨普渡众生、助人为乐。世间传说这些妄言,只不过尘世如沙,生灵万亿,能涉足其间的真仙极少,所以才有这等谬论流传于民间口头。这些大抵不过是他们按凡俗想像,将世间权贵的不堪嘴脸移作仙人面目而已。”
“是啊,有道理,不过……”
虽然醒言听得频频点头,但仍不知这女神忽然大谈仙人形象,到底是何用意。不过这样关键时刻,他也不敢唐突插言。只听神女羲和继续说道:
“所以,一般若真有缘见到仙人,要跟他们恳求什么,只要合情合理,应该都是有求必应。只是……”
“呃?!”
醒言也是惯于叙述之人,现在一听这转折,顿时这心立即提到嗓子眼——
“只是凡事都有例外。虽然仙人大抵清高良善,平易近人,便其中轻贱凡世、不屑一顾的仙家也不是没有。比如你将要求到的这位西昆仑长公主便是一位。这位神公主,不用说寻常凡人,即使是西昆仑上的仙灵,除了她母亲之外,没一个能放在她眼里!”
说到此处,羲和女神稍稍停顿,朝醒言这几人看看,也不知想到什么,忽然轻声一笑,脸色颇有些古怪地小声说道:
“嘻,说她的坏话,机会真难得。我今儿可要好好说说!”
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羲和便声音转高,说道:
“张醒言,今日方便,妾身也便直言不讳了。用你们人间的话来说,这西王女长公主就是个飞扬跋扈、喜怒无常的恶丫头!她仗着神力无穷,地位尊崇,除了西王母,她从不把谁放在眼里。千万年来,那西昆仑上也不知有多少仙灵受过她荼毒!”
倒起这样苦水,连神女也变得口若悬河:
“远的不说,就说三千年前,那西昆仑上负责放养仙牛的仙子,和那织染霞匹的仙女相恋,有一回他们在昆仑仙溪边戏水,正当两情相悦,嬉闹之间,不防西王女云车从旁边经过,那牛郎织女二人撩泼的溪水,不小心有两滴飞出,恰沾在西王女裙带上——这一下便惹下弥天大祸!当即那西王女勃然大怒,将这二人流放到两个遥远的星辰上,充任这两颗荒凉星辰的守护神祇。”
“唉!只不过两滴水的缘故,这两们情深意切的仙侣便被隔在了星辰之光汇成的银河两头,永远不能相见!”
“喔,原来如此!”
听到这儿,灵漪儿恍然大悟:
“原来事情经过是这样的!以前小时候就听爷爷说过,那牛郎织女二星分离,不是因为西王母刻毒,而全怪那个长公主!”
“唉,是啊!”
听得灵漪之言,心地仁慈的羲和女神叹息一声,继续说道:
“你们看,这西王女对仙灵已是如此,更不要说凡人!——唉,在妾身所知的上古神祇中,也没一位像她这般厌恶凡人。据我听到的一些她的言语,这位出身尊贵无俦的西王女最恶凡人,几乎视同寇仇。若不是她平日无从接触,后果不堪设想。”
说到这儿,羲和看着那位已经额角冒汗的少年,有些同情地说道:
“所以,妾身先前说,如何去昆仑并不算大问题;若张醒言你想去,即使那昆仑天墟外有弱水之渊、炎火之山的不世天险,也自有人能助你去。只是,即便你能上得昆仑天墟,有幸寻到那位长公主西王女,恐怕还没等开口说话,便被她拍手化为灰烬!”
“这、这!”
刚刚还燃起冲天希望的四海堂主,现在听得神女此言,顿时汗下如雨,神色颓丧,如丧考妣。而他旁边,那四渎龙女也是垂头丧气,十分为那雪宜伤心。
只是,就在醒言沮丧、灵漪气馁之时,却忽有一充满自信的清脆语音响起:
“神女姐姐,不会的!”
说话的正是琼肜。
“醒言哥哥,你别难过了。”
安慰了醒言一声,琼肜便转向南边的神女,认真地说道:
“神女姐姐,不会的,那西王女虽然可恶,但我哥哥更有本事呀!”
“……哦?”
“嗯~姐姐你不知道,琼肜以前也是很顽皮很不听话的。那时候除了山林里的小狐狸小野兔,没人喜欢琼肜的。可是自从琼肜遇见哥哥,就变得越来越乖,很多人都说喜欢,还送我好吃的。所以神女姐姐,你说的那个坏公主一直不讲理,我知道为什么了!”
“为什么啊?”
“因为她不认识哥哥啊!”
粉妆玉琢的小妹妹正色谏言:
“我想,只要哥哥去了那个昆仑,见到那个坏公主,她便能很快改掉坏毛病了!”
“……”
听得琼肜这番一本正经的言辞,那羲和却忽然一时沉默;直等得好长功夫,她才终于忍不住动容。
“哈哈哈~~~”
原本亲切而矜持的女神,却仿佛听到天底下最有趣的笑话,一时竟忍俊不禁,哈哈大笑,声振寰宇,响遏行云!
“呣?”
见得神女姐姐这般开怀,琼肜却是浑然不明就里。望着笑得花枝乱颤和方才判若两人的神女,琼肜有些迷惑,眨巴眨巴眼睛想道:
“奇怪呀……虽然连哥哥也说我既有趣又可爱,可是我刚才明明用心说话了呀!也这么好笑么?…_…!!”
第二章 含情问雪,得趣便为真仙
笑声方歇,女神敛容对醒言几人说道:
“其实妾身与这位小妹颇为有缘,故今日不计,三日后还来此地,我助你兄妹二人前往昆仑!”
醒言闻言,大喜过望,赶紧抱拳深施一礼,谢过女神大恩大德。只是惊喜之余,又仔细体会一下女神话语,醒言不禁又有些惊疑,脱口问道:
“敢问女神,尊号为何?”
醒言有此一问,实是方才心中大悲大喜,心绪烦乱,才没听清羲和先前自称。而羲和自是冰雪聪明,明知此前自己已经道过名号,但听得少年相问,仍微微侧身一福,丝毫不以凡人为卑,禀着女子之礼柔声回答:
“妾身羲和,向居于东南海隅甘渊之中;长眠方醒,实为梦觉故人遭劫,出手相援。”
“……”
听得神女之言,醒言忽然间大汗淋漓。原来他记起古籍有语,“东南海外,甘水之间,有羲和之国;有女子名羲和,浴日于甘渊之中。羲和者,帝俊之妻,十日之母。”
隐约记起这女神来历,再细思她方才话语,醒言震惊之余,却更加犹疑;转脸偷偷看看旁边琼肜,却见她依旧憨态可掬,只笑嘻嘻望着那女神,因为她从不曾听说过什么羲和之名。
正自瞻顾,旁边灵漪儿忽然敛衽开口,跟羲和女神求恳也允她同去昆仑。听得龙女相求,羲和却面有忧色,告诉他们,虽然刚才将灵漪救起,但她受伤其实颇重。被那孟章用宇宙惑乱本源之力全力一击,早已打伤灵根。因此,不用说远行,灵漪若想完全康复,回复从前,应尽快去她祖族东海龙宫择地清修,护持神脉灵根。
交待至此,太阳神女便不再多言。朝醒言这边敛衽又施一礼,便冉冉没入海波之中。等羲和离去,醒言携二女返身,将刚才之事告诉云中君等人,这些地位尊崇的神灵便不约而同朝神女消失之处一齐躬身施礼,口呼“大神”。
此后诸事不必细提。劫难过后,饶是羲和施大法力沉埋废墟尸气,劫后余生的南海龙域仍是一片狼藉。被浪涛重新卷出海面的断壁残垣随波逐流,成千上万死难者的鲜血在阳光下蒸腾如血云。再伴着那些失去战友亲人的嚎啕痛哭,这光天化日下的碧蓝大海中一片愁云惨淡,死气浮腾。
在这样遮天蔽日的悲伤中,即使心底十分牵挂那安眠海底龙宫的冰雪女子,醒言也履行着玄灵妖主、四渎龙婿的身份义务,协助云中君安葬死者、抚慰生人。如此安排统筹,四处奔走,直到入夜时分,那诸般善后事宜才大体完结。当夕阳西坠,暮色初垂,醒言已忙得四肢无力,声音喑哑,但仍强打着精神,在南海新主伯玉龙侯陪同下,到那海底龙域一隅的冷寒窟中,将雪宜的遗躯取回。
……多少回征战劫难,每夜中千思万想,当醒言再见到雪宜婉静的容颜时,仍忍不住万千的感慨。冰冷寒窟里,那冰床雪簟上的女子安详静谧,容颜宛肖生时。虽然生命已经流逝,但颜容却更加宁静。而自那日仓促别离,醒言还未及细细审视颜容,这回经历千般劫难万种波折后再次相遇,他便从雪宜那殁后庄静的容颜里看出几分欣悦与从容。
这凝固在生死瞬间的心意,直费了生离死别才明白;微微张启的珠唇口型,依稀可辨正是那未能叫得出的一声“堂主”。当这时终于看得无比清楚,那当年的懵懂堂主便再也忍不住,抚住女子痛哭嚎啕。而他身旁那两个女孩儿,见到当年那温柔委屈的梅魂容颜娇婉依旧,却再没了生机,便也忍不住一齐痛哭。
泪水倾盆,等终于收住悲声,醒言便袍袖一拂,将雪宜的娇躯裹在一片晶华闪亮的雪云之中,离了海底冷寒洞窟,在灵漪琼肜的陪伴下破水而出,一路御风直往罗浮。依着羲和三日之约,他准备翌日将雪宜身躯安放到她出生的罗浮雪峰,再去饶州马蹄山拜别父母,最后再回南海践神女那昆仑之约。这样安排之中,本来醒言不欲灵漪相陪;因为听了羲和之言,那云中君便督促灵漪早去东海神宫中静养清修,因此醒言也不希望她跟着自己劳碌奔波,即使只有两三天。只是,虽然百般劝说,但灵漪儿心意已决,无论如何解劝,也定要在醒言去昆仑之前的所有时间里,寸步不离,左右相陪。
于是这一路回转,醒言与琼肜、灵漪结伴而行。傍晚时分,在众人送别的目光中,他们终于离了这勾心斗角虎斗龙争的风波之地,御风直往那熟悉的人间洞天迤逦而行。
回转之时,正过了月初;一轮弦月如弓,挂在头顶照着他们一路归程。新月微茫,幽淡如水;四望海月湖烟,荒淡不明。在这样清幽阔廖的人间月夜里,御风而回的少年堂主突然发觉,相比南海中那样的轰轰烈烈壮阔波澜,即使这边再是清冷平凡,自己却更加喜欢。有了这般发现,冷月星空下,醒言携着那片冰雾缭绕的雪云,朝北方更加坚定而行。这一路,正是那:
藕丝宛转系蒹葭,南海人归月正华。
二月新潮犹未起,春风全不负梅花。
披星戴月而行,到得第二天晨光熹微之时,他们便赶到洞天罗浮。虽然只是早春,但四季长春的罗浮已是漫山绿遍,万紫千红。越过了一层层草坳花峦,将千百声燕莺的啁啾抛下,大约在旭日升空之时,醒言终于寻到那一处奇伟高绝的冰雪孤峦。虽然,岭南群峰中气候暖热,但高插入云的峰峦上依旧寒冷,一年四季冰雪皑皑,经年不化。到了雪峰近前,便见得湛蓝天空下,孤绝的冰崖巍然耸立,不时吹来的天风扬起阵阵的雪粉,模糊了蓝天与雪山的边际。虽然阳光灿烂,但在这高山雪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