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脫衣的男人-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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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甲斐谷用力把杯子往桌上一放。
「真受不了那个猪头。」
在除了酒菜之外,什么都毫不拘泥的居酒屋'烟雾'里,甲斐谷跟东山还有盐泽,正在一起喝酒。一想到白天的会议就一肚子火的甲斐谷,不叫出来实在无法发泄。
连一向温和的东山,也表情严肃地皱著眉头。
「我自认还满客观的,但这次的事情要人不生气也难。他根本把开发部的人当傻瓜,什么叫成份的问题?我们就是知道才坚持一定要那种触感啊。」
'没错!'甲斐谷跟著附和。
「我也觉得改良後的样品非常好,要是跟我所推动的龙设计一起配合,根本就是天下无敌,绝对会造成惊人的销售量……真是可恶到家!」
但无论再怎么狂喊,终究还是一只斗败的公鸡。在业务促进部中,课长所做的决定就是圣旨。正因为明白这点,甲斐谷才更加心有不甘。
「我也很喜欢龙的设计,不过藤原课长的坚持不难理解。大部分的消费者,本来就比较喜欢简约一点的设计。」盐泽低声说。
「但是除了藤原以外,大家都叫好啊。这样就说不采用,叫人怎么心服口服?」
「这证明他是个保守的人。第一次见面时,他看起来虽然有点佣懒,却给人一种实事求是的感觉。」
满心都是排遗不了的空虚,甲斐谷追加了第三杯啤酒。'烟雾'的啤酒杯是塑胶制,第一次暍的时候还觉得奇怪,现在却庆幸好在是塑胶,因为不管怎么摔怎么敲都不
会破。以前曾听东山说过,这杯子是美制的古董,不过老板似乎一无所知。
「藤原课长的作法我无法赞同,但他的决定我倒能理解。尽管作法稍嫌保守,不过看得出他这次对KASHA似乎非常谨慎。」
抱着手臂的东山沉吟着继续说:
「关于这次的化妆水和容器设计,就算不以制作者的角度来看,显然也是我们主张的比较有趣,不见得就无法见容于市场。而且不是我在自夸,大卖的机率应该不低。所以我才觉得奇怪,藤原课长保守归保守,但应该更冷静地做出判断才对……」
盐泽歪着头问:
「到最后只有藤原课长一个人反对吗?」
东山耸耸肩。
「是啊。只要他肯点头,一切就能够顺利进行了。」
甲斐谷又把杯子用力往桌上一敲。没错,万恶根源就是那个男人。只要没有他……只要没有他的话……龙的设计就可以重见天日了。
「干脆我们三个去威胁他怎么样?就说要是不答应的话就给他好看,那家伙看起来挺软弱的,一定会立刻点头。」
东山苦笑着说'那可是犯罪啊'。
……结果三个人聚在一起也只能发发牢骚,没有什么具体的结论。不、结论早就有了,就是'不行'。甲斐谷这才深切体认到,不管怎么努力,只要那男人一句话就能抵消一切的那种虚无感。
大家聚在一起痛骂的时候还好,跟两人分手后落单的甲斐谷只想大哭一场。那种喜欢的东西只能默默消失的感觉让他极为不甘,他甚至消极地想着,如果能够多重视一点外表的话,或许藤原就比较会倾听自己的意见。
快到家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筱栗传来的电邮,上面写着'今天遇到一个业务部的人还满有趣的'很一般的内容。非常想找人倾诉的甲斐谷,也忘了现在已经晚了就回拨电话过去。
即便是深夜,她的声音仍旧像小鸟般可爱。
「我心情不太好……对不起,这么晚了还打给你。」
'没关系。我也睡不着,正想找个人说说话。'
那种温柔的贴心让甲斐谷差点掉泪。
「今天开会的时候,我所提出的设计被否决了。所以觉得有点沮丧。」
'你是说之前那个调查得很辛苦,还去找工厂商量的设计吗?我记得你说过,要请中国大陆那边的工厂寄样品来给大家看吧。'
「看是看了,还是不行。」
'太可惜了,你都那么努力了说。'
筱栗柔和的安慰终于让甲斐谷湿了眼角。
「就算我这么努力,藤原课长还是视若无睹。谁叫他秉持的信条就是'什么能卖',而不是'你做过什么'。」
明知不该在前女友的筱栗面前抱怨藤原,但话闸一开的甲斐谷就是停不下来。
「在会议上大家都说我提出的设计好,结果还是被他一句'不采用'无疾而终。我真的很难排遣这种失落感。」
两人都沉默下来。半晌才听到筱栗的声音。
'藤原先生本来就是个对工作相当严格的人……'
听出筱栗替他辩护的口气,甲斐谷顿时不悦起来。
「那家伙根本无法体会我们的辛苦!」
'不是这样的。'
「精明能干的人怎么能了解愚笨迟钝者的痛苦!反正那种完美型的人就是没有任何烦恼!」
'你别这么说,藤原先生也是有烦恼的。'
「长得帅又聪明,年纪轻轻就当上课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家伙哪来的烦恼!」
甲斐谷一个人在半夜对着手机怒吼。筱栗凛然地说:
'当然有!他……藤原先生对自己的身体有非常大的自卑感。'
甲斐谷嗤了一声。
「什么自卑感?他又高又帅多完美啊!」
'不是在看得见的地方。……他曾经说过,小时候因为火灾灼伤了背部。伤痕到现在还留在背上,导致他在心爱的人面前无法宽衣,也就是无法赤裸以对。'
甲斐谷咬住下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谁都有烦恼。你都这么努力了还得不到认可虽然很可惜,但不能把罪过都推到别人身上。'
电话挂断了。是他主动结束对话的。耳朵跟心脏都无法承受的甲斐谷,就像被左右开弓兼挨了一记下钩拳般,绝望地倒坐在路边。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己,也想不到任何安慰的话语。住所明明就在眼前,却一步也不想踏进去。他独自颓倒在无人的人行道中央。
一直在路上睡到半夜三点,甲斐谷才被骑脚踏车经过的警察叫起来。好像是有人去报警说'路上有死人',被警察叨念了几句'要有当社会人的自觉'后,他才蹒跚地踏上归途。
不喜欢房间像海底般死寂,他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还有画面的只有BS台的老电影。他满脑子都是紊乱的情绪,但胸口却像破了个大洞般。他茫然凝视着电视。好像是女主角的外国女明星非常漂亮,跟男人正在争执的她,转过头来说了一句话——
'为了达到目的,我不惜任何手段!'
打在下方的字幕,是一句随处可见的老掉牙台词,却深深印进了甲斐谷心里。
'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手段…手段……'
在将近天明的清晨里,甲斐谷独自在房间喃喃自语着同一句话。
在开发部跟藤原之间无法协调好的状况下,下次开会的时间订于八月四号。长田还说从时间上来看,下次应该是最后一次会议了。
就在这段时间里,业务促进部的主任,也就是坐在甲斐谷对面的久家,忽然在七月底准备'离职结婚'。听说是男朋友突然要回国,所以久家也得跟着他回去才行。直到听说她要离职之前,甲斐谷都不知道久家的男朋友是苏格兰人。还愚蠢地问了两次'苏格兰人算是英国人吗?',而被久家怒斥叫他去买本世界地图来研究。
久家是个就算会欺负他,却也比谁都疼他的前辈,所以甲斐谷率先自告奋勇要筹办欢送会。考虑到即将出国的久家有许多事情要准备,便提前在七月二十日举行欢送会。
欢送会的地点选在公司附近一家装潢得还满漂亮的居酒屋,因为久家希望可以喝到美味的日本酒。藤原当然也有出席。两旁各陪伴着一位美女的他,很少说话只是默默喝着啤酒。像这类聚会如果有邀藤原参加,他是会出席,不过常常喝到一半就跟看对眼的对象中途离席。但是今天甲斐谷为了某个目的,下定决心要把他拖到最后……。
他串通了几个后辈,要他们一起把藤原灌醉。还撒谎说'喝醉的课长会表演脱衣舞'来引出他们的好奇心。那些女后辈虽然嘴上说'讨厌啦——',但怎么可能不对英俊课长的脱衣舞有兴趣呢?当然是乖乖听甲斐谷的话,勇敢地猛灌藤原的酒。
「甲斐谷!」
微醺的久家坐到甲斐谷身边。今天的她穿着一套薄布料的朴素洋装。
「谢谢你今天的准备。」
「没什么啦,我平常真的很受你照顾啊。」
没错,我的确很照顾过你啊——。久家噗嗤一笑。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还奇怪你怎么会被公司录用,后来知道你是走后门才恍然大悟。你这个人真是迟钝到连做表面工夫都不会。不是有句话说'笨得可爱'吗?这种人最容易引起女人的母性本能了。」
久家直率的批评让甲斐谷莫名不安起来。
「我真的那么笨拙吗?」
「应该说是没干劲吧。」
看甲斐谷沮丧的模样,久家豪爽地掹拍他的背脊……拍得很痛……。
「不过你最近接受了课长魔鬼式的训练后,倒是愈来愈努力了。长田也说啊,藤原课长这个人虽然内外在看起来都很自恋,但并不是个坏人而且行事慎重,跟你这种粗神经的人一起合作,或许会擦出意外的火花呢。」
哪里有什么意外的火花……想这么说却说不出口的甲斐谷,只好干笑两声敷衍过去。久家抬起眼睛凝视着他。
「工作是要努力去做才有乐趣。与其向别人讨教,还不如自己摸索来得有趣喔。」
「是啊……」
「知道就算是长大啦。以后也要好好接受藤原课长的严格训练,变成一个好男人。」
久家说完就被其他女职员拉到别桌去。远望着久家,想到她是真的要离开了,甲斐谷心中忽然浮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寂寞。无论是快下班时被差遣出去买零食,或是办活动之前被操得死去活来,久家说过的话语都听得出几分疼惜,不像那个男人。
戴上'男演员'面具的甲斐谷走近藤原身边。明明被后辈轮流灌酒,他的脸色却丝毫不见改变。从前就听说过他的酒量不错,却没想到好到这种程度。
「平常受您照顾了。」
故做明朗状的甲斐谷走到藤原旁边。要是其他女孩子过来完全不准备让位的女职员们,看到是甲斐谷,才不太情愿地起身让出空位。
「您在喝什么啊?哦,原来是啤酒。听说课长专精葡萄酒,偶尔也尝尝日本酒如何?这家店的日本酒种类丰富,口感还不错哦。」
甲斐谷边说,边把空杯子递给藤原。藤原虽有短暂的迷惑,但似乎有些不好拒绝地接过了杯子。甲斐谷祭出右手上的一升瓶,就往藤原杯子猛灌。这也是他早就计划好的步骤。看到快要满出来的日本酒,藤原赶紧用嘴去接。
「平常老是给您添麻烦真过意不去。」
在心里告诉自己,今天要当好一个演员的甲斐谷,说着言不由衷的话。一般在这种场合,即便无心,也会说些类似'你也满努力的'的客套话,但藤原却没有否定。那种连场面话也不会说的态度,让甲斐谷又开始不悦起来。
「以后我会多加努力,也请您不吝指教。」
藤原一口饮干了杯中酒。没有放过机会的甲斐谷再度举起一升瓶注满,无视藤原'喂!'的抗议声。
「这是我的心意,请您一定要干杯!」
虽然微觉不耐,藤原还是再度举杯喝酒。
「你的首要任务就是学习。这么说或许很残酷,但我对缺乏上进心的人没有兴趣。」
你是说我吗?你是在说我吗……?甲斐谷想问却问不出口,就算问了也只是自取其辱而已。
「我…我会努力的。哈哈……」
他表情僵硬地继续演戏。看着藤原边说话边干杯,甲斐谷心想,这家伙连日本酒也这么能喝,却忽然和藤原目光相交。藤原不礼貌地抬眼看了他半晌后,从鼻腔笑了一声出来。
要不是今天非作戏不可,他真想把手上的酒瓶往这个男人头上倒下去。没这么做的另一个原因,则是自己今天身为送别会的主办人。要是在这家伙身边继续待下去,只怕自己会脑充血的甲斐谷,留下酒瓶离开了藤原身边。
回到原来的座位上后,也是参与'灌醉藤原'计划的某个后辈靠过来说话。
「前辈,课长好像怎么灌都灌不醉耶。已经干掉一升瓶的量说。」
「没错呢……。一升瓶?你会不会说得太夸张了啊?」
「才没有哩。只要有人倒酒课长就会喝干。光我一开始看到,他就已经喝了六、七杯啤酒,然后我、吉野前辈,还有你也灌了他五、六杯日本酒,加起来不是有一公升了?」
'恐怖的藤原'这五个字,刹那间从甲斐谷脑里掠过。
「课长真的喝醉后会跳脱衣舞吗?他的脸没红,讲话也很正常,我刚才过去还被他小说教了一下……」
后辈闹别扭死地抱怨起来。甲斐谷随便敷衍了一句'我也是听说的',就匆忙逃进洗手间。解放之后走出洗手间,甲斐谷差点被吓到,因为摆着男模般站姿的藤原,就靠在男厕对面的墙上。
「……你有洗手吗?」
低沉的问声,让甲斐谷想到之前在公司洗手间发生过的那件事。
「有、有啊!」
藤原瞪了他一眼。
「真的?」
「真的。」
「我要看你的手帕。」
甲斐谷慌忙伸手到长裤口袋里掏出手帕,就是藤原买给他的那条。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