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 上-第7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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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赵瑟便摇头笑道:“欧阳小姐千万不要客气,虽说女婚男傢乃是世理天道,可一时想不到也是应该的。欧阳小姐既是我家陆郎的‘旧识’,又是在下倾慕非常之人,今日之事便请不要介怀。”
欧阳怜光似乎抿嘴而笑,说道:“赵小姐这‘倾慕’二字怜光实在当不起哪!该是怜光倾慕小姐才是。日后还请赵小姐多加指教……”说完她郑重其事地深施一礼,竟是正儿八经的弟子之礼。
赵瑟被欧阳怜光这一番动作惊得脖子都该伸出来了,搞不清楚欧阳怜光这卖得是哪门子的玄虚。她欧阳怜光是上都公认的第一才女哎,自己何德何能,哪点能让她倾慕得都要执弟子之礼了呢?总不会是因为自己取了陆子周吧?她是陆子周的徒弟?不能吧!没听说啊?
赵瑟傻傻地楞了一下,慌忙闪到一旁,去望陆子周。陆子周却微微皱眉,轻轻摇了摇头,意思大约是别理她。
“咦……”晋王翻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赵瑟,又看看陆子周,扯着欧阳怜光的袖子问:“怜光姐姐,这位真是你说过的你求之而不得的陆子周?我看着不太像啊!”
“晋王殿下……”欧阳怜光立即显出啼笑皆非的模样,转头对晋王说道:“换了您,您会记错自己追求过的人吗?特别是因为自己的才识不足而没有追求成功的人……”
赵瑟顿时一阵头晕,心想欧阳怜光这人脸皮可真是厚啊!她怎么什么都和这位晋王殿下说呢?像自己让人男人给甩了这种事,不说上都的贵族士家,就算是个女人也不好意提呀,她怎么仿佛拿着当得意的事一样四处宣扬呢?她还是女人吗?
“我当然不会记错怜光姐姐你了!”晋王扯着欧阳怜光坐在赵瑟和陆子周对面。欧阳怜光将头微微侧向另一面,明显故意忽略晋王话语里如火如荼的深意。这让赵瑟有点意外,不过,人家的感情纠葛她可没心思揣摩。只要欧阳怜光不来纠缠陆子周,她和其他的男人怎么样,似乎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于是,赵瑟也就毫不示弱地拉着陆子周坐了下去。
晋王笑了几声,露出两颗小虎牙对赵瑟说:“赵小姐啊,你别怪我说话直率啊!我确实看着你不像吟诗作对、写文论道比得过怜光的。要说你这小夫陆公子胜得怜光一分半分,既然怜光一直这么说,我也就马马虎虎信了,可非说你更胜一筹,我可是真的没法相信……”
“殿下!”欧阳怜光语气相当不悦的轻唤了一声,顺便甩开晋王一直牵在自己衣袖上的手。晋王噘了噘嘴,终究不说话了。
赵瑟心中大呼冤枉,她啥时候说过自己比欧阳怜光强了,这晋王怎么胡说八道呢!正待分说几句,却被陆子周牵住了手。
陆子周笑着说道:“文章一事儿本无胜负可言,殿下的话甚是有理。我与欧阳小姐当年确实曾经以文相会,并谈不上什么胜负。欧阳小姐这么说,不过谦虚而已,那里就是我胜得了她呢?至于我家细君,虽然比我高明甚多,却也不一定便会胜过欧阳小姐。”
晋王便连连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
“不然,不然!”欧阳怜光摇头说道:“胜就是胜,负就是负,当年我的确是输了。纵然我不服气,咱们再比便是。快十年的事了,陆兄你又何必要替我遮掩……你胜于我,赵小姐既然能取你,必是也胜了你的,如此,说她胜于我又有何不对?”
“啊?!”赵瑟忍不住露出疑惑的表情。晋王却发出“嘁”的一声,将头转到一边。
欧阳怜光拿了酒盏在手中把玩片刻,似乎自嘲地一笑,抬头望着赵瑟说道:“赵小姐,或许陆兄也曾告诉过你。八年前,在蜀中,我曾追求过陆公子。当然,现在他是您的了。请您千万别误会,我说得只是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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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陆兄也是天下有数的风流才子。他曾有言在先:能得他委身下傢之女子,非得才华更胜于他不可……我们比试了三天三夜,从宇宙天道至家国天下,从吟诗作赋到琴棋小道,除了我肯定比不过他的喝酒和他肯定比不过我的绣花,大抵我欧阳怜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都比过了……可惜啊,最后还是不欢而散……”
“赵小姐,我真的很佩服您呢!不瞒您说,当初子周他胜过了我,我还蛮担心他以后会傢不出去呢。现在想来,当真井底之蛙,可笑之至,竟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赵小姐,请满饮此杯吧!”
欧阳怜光手臂展开一个相当完美的角度,斟满一盏酒,双手奉于赵瑟面前。
赵瑟心里怪怪的感觉,糊里糊涂地接过酒盏把酒给喝了。说起来,她现在真的很怀念欧阳怜光那副冷若冰霜、旁若无人的“仙女”模样。这女人现在一副追忆往昔,沉静而惆怅的语调和神态总让她觉得亏心,仿佛是她的子周是从她那儿强抢来的一样。并且,她的确亏心。
天地良心啊,她真的从来没说过自己有什么地方比陆子周强!这可都是欧阳怜光自己说的!她从来可都是谦虚诚恳地承认自己啥啥都比不上陆子周的!
赵瑟当然不会缺心眼到实话实说,她只是有些心虚地拎着酒盏的耳朵问:“这么说,欧阳小姐是因为我胜过了子周,把他取到手了,所以才会钦佩我的吗?”
“是啊……”欧阳怜光再敬了一杯酒给赵瑟,并转头去问陆子周:“难道不是吗,陆兄?”她眼睛里含着说不清楚地笑意。
“正是!”陆子周毫不犹豫地立即回答,郑重地说道:“我的确是没有办法胜过赵小姐。也幸好有她,我才不至于傢不出去。”
这句话听到正在喝酒的赵瑟的耳朵里,的确如天籁一般动听,同时,也令她面颊发烫,并呛得咳嗽起来。幸好,她在喝酒,一切都可以归咎于酒上,不至于让人瞧出破绽来。不过,她还是忍不住想:原来子周的脸皮也是挺厚的,说起瞎话来一点儿心虚的样子都没有。
欧阳怜光点点头,说:“那么,恭喜陆兄了。只从昨日怜光拜读赵小姐所作策文便知了,陆兄,坦白说你可不要生气,其文气势之雄浑确实比你当年还要更胜三分哪!一开始,我几乎都不相信是出自女子之手哪!”
“对了,怜光,好像这两天谁的文章你都要夸说气魄雄浑!今天晚上赵波写的那篇你就这么说的吧?”晋王挠头说道。
欧阳怜光笑笑,说:“是吗,我可不记得了。”
“怎么不是!”晋王很肯定地说,“刚夸完你就急着要来赴宴的吗?赵波,是不是?
晋王转头就去问赵波。赵波毕竟是久经士家贵族宴饮考验的,脸皮之厚没说的。他连看都不看陆子周,很无辜地摊开手,说:“殿下,赵瑟是我亲甥女啊!小时候师傅都是一样的,文章气韵上像一点儿有什么好奇怪的!”
欧阳怜光望着晋王说:“自然是一个老师了,这殿下都看不出来吗?说起来,怜光都又起了争强好胜之心呢!自从当年与陆兄一番相争,以后虽然也有一些比文论道,大抵都味如嚼蜡,不得痛快。人说剑客寂寞,唯求一败,殊不知我等文人也是一样的。”最后一句话她是冲着陆子周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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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怜光这个妖精!赵瑟相当愤愤。
虽然欧阳怜光这番话几乎是指着鼻子在骂赵瑟,赵瑟其实并没有太生气。反正她抄陆子周的文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人家骂得挺对。但是,赵瑟不能忍受,欧阳怜光说这番话的时候,直接将她,甚至周围所有人视为无物的感觉。
这里仿佛就只有一个世界——欧阳怜光和陆子周的世界。赵瑟不知道欧阳怜光是怎么做到的。她不知道这个女人是怎么就在这一瞬间让她感到自己是个多余的人,格格不入的人呢?
赵瑟倒了满满一盏酒,负气似的给自己灌进去。陆子周皱了皱眉,抢了酒盏放在赵瑟够不着的一边。他扶了赵瑟一把,在她耳边说:“不用在意她,阿瑟。她并不是女人……”
陆子周的这句话,赵瑟并没有听懂,尽管这个时候她舒服了很多。她又看见欧阳怜光微笑了,是不屑的那种,她知道。
“啊!我说呢!”晋王拍手道:“怪不得你这两天老拿着一篇文章看来看去,今天晚上又非要来这儿凑热闹,原来竟然是起了争胜之心!哎,我看不如今天便借宋国夫人的宝地,你们比试一场如何?”
“别闹!”欧阳怜光拉开晋王的手,嗔道:“做不速之客已经不该了,岂能再搅了人家的宴会?”
晋王仿佛撒娇一样地攀着欧阳怜光的手臂,连声说道:“不会,不会!这么热闹的事儿夫人欢迎还来不及呢!”
欧阳怜光却不理晋王,转眸望向陆子周,说道:“陆兄若是有意,我们不如另外定个时间。八年不见了,胜不过你,我还真是咽不下这口气啊!”
赵瑟刚待回绝,陆子周却抢先说道:“也好!”
赵瑟顿时大为气恼,伸出手去在陆子周腿上重重扭了一把。心想:你怎么还跟欧阳怜光勾勾搭搭的!陆子周便在几案下捉了赵瑟的手轻轻拍了两下。赵瑟不知陆子周有何深意,只好暂且不说话。
欧阳怜光似乎非常高兴,兴致勃勃地说:“我准备好了便送帖子给你,题目我来定没问题吧?到时还要请赵小姐做个见证……”
陆子周痛快的点头:“这个自然,历来惯例如此。”
赵瑟没成想欧阳怜光并不是要趁机勾引她家子周,而是真是拿出郑重其事要和陆子周论道的架势,愣了一下,方才含含糊糊地答应。
晋王在一旁眨着眼睛听了一会儿,突然不乐意地跳起来,说道:“说了半天原来是怜光姐姐和陆子周比啊!你们俩有什么可比的,以前不都比过了吗?陆子周都已经傢人了,这连一点彩头都没有,还比个什么劲儿?不成啊,不成!不管打哪儿论也该是赵小姐和怜光姐姐比,至少还能让大家看看究竟谁才是上都第一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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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赵瑟与欧阳怜光同时说。
欧阳怜光为什么说“不”,赵瑟心中大概也明白个七八分,不过是不屑一比罢了。至于她自己,便是再缺心眼也不能抢这着去自取屈辱啊!
晋王这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赵瑟在心里大骂,有本事你怎么不自报奋勇和我家子周比呢?你缺心眼啊?不知道你应该和我是一伙儿的吗?
事实证明,晋王殿下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就是根本没把赵瑟当成盟友。人家就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就这么办了!”连欧阳怜光都没跟着商量,就自己点点头站了起来。
这位殿下以标准的赌徒之姿扬声说道:“诸位,赵家的赵瑟小姐和欧阳怜光将于今夜争夺上都第一才女之名。本王顺便在这里开个小小的赌局,大家都来下注了啊!”
他这一吆喝,顿时引来了满场的注意。上都贵族的宴饮,最不乏的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起哄架秧子,挑事找乐子的富贵闲人。
赵瑟的家世门第与欧阳怜光的才貌名声,有关这样两个女人对“上都第一才女”之名的殊死争夺,外加两女一男的桃色花边以及晋王殿下亲自坐庄开盘。随便拿出一条来,就可以让上都八成以上无聊的女人双目放光。
这是怎样的一场大热闹啊!哪能不凑呢?谁不凑是谁没身份!
就这样,没有多长时间,赵瑟她们就被一群男人和女人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等着看热闹了。她们议论纷纷,七嘴八舌地出着主意并讨论着什么样的赔率更加合理。比什么和怎么比才公平是她们最关心的问题,以至于她们几乎要分成几伙吵起来。看起来,仿佛要比真正比试是她们一样。
至于把一切搞成这样一种不可收拾的局面的始作俑者,让赵瑟恨得牙根直痒痒地晋王殿下,现在倒是忙得顾不上了凑热闹瞎出主意了。这时候,他已经成功地把宋国夫人家的观菊台变成了赌场的账房,正忙着收赌注,记账本,算赔率呢。
由于捧场的人太过踊跃,连芳龄八岁的墨国夫人卢夷吾都压了一副宝石耳坠,晋王殿下明显忙不过来。不仅把自己手下的侍儿小厮都使唤上了,还拉了好几个平日和他厮混熟的名门公子帮忙。他们气势汹汹地霸占了观菊台正中央的地盘,向宋国夫人借了十几口箱子,支上桌椅,收赌注的赌注,估价的估价,记账的记账,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