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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

野人部落-第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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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如此抢险救灾,自然是自欺欺人。
  勉强熬到夏末秋初,又发生一场罕见的鼠患。野驼滩的老鼠,本来都是野鼠,这时候不知怎的,忽然也出现了成群成群的家鼠,从粮仓中、帐篷中、岩缝里、荒草下,蜂拥而出,铺成一片,和沙鼠、跳鼠、长耳鼠、兔尾鼠共同汇聚成一支浩浩荡荡的老鼠大军,洪水般涌向阡陌田野,利牙如锯,“咯吱咯吱”昼夜一片响,本来就弱不禁风的豆秆麦秸,竟如割谷子一般纷纷倒下……可怜可叹的人群,终于惊骇了,惶恐了,乱纷纷抄起钉耙、榔头、木叉,展开了一场同仇敌忾的灭鼠运动……
  
补遗 第二节(2)
惊人的怪事一桩连一桩,那些各种各样的老鼠,远处望去,个个贼眉鼠眼,活灵活现,确实是老鼠;但当钉耙齐下,将其打死于地之后,却又忽然间变成一块一块的土疙瘩,不见了头,不见尾,没有了爪子没有了毛,活生生变成了一团泥物。
  有人张口结舌,有人目瞪口呆,有个别疑心重的人,抓起一块,将其掰开,却见土疙瘩里居然包藏着一团死血,黑里透红,肉丝如茧,俨然鼠之五脏六腑。一声尖叫,失手丢开,就满滩里撒起了羊角风……
   
补遗 第三节(1)

  如此骇人的灾异迭变,终于将王国人心彻底搞乱。
  鼠患过后,旱灾已无救。失魂落魄的人们又出现了一种奇怪的平静,恍若河水倒流,重新恢复到了十多年前的那种麻木状态。
  但与十多年前的那种麻木状态不同的是,他们现在只是发呆,并不心慌,虽然是年颗粒无收,但仓囤中还有一定余粮,暂时还不怕饿死。究其实,他们现在的这种麻木其实是对下一轮前途的下一轮迷惘……
  渐渐地,似乎就有了答案。
  举国上下,又出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返祖现象:女人们开始乱串门子,乱说闲话;男人们又穷极无聊,乱生是非。女人们的说闲话,按常规讲,不外乎张家的猫儿咬了李家的狗之类,最严重的也莫过于男女之间的桃色新闻。但在这个地方的这个时候,桃色已根本不成其为新闻,新闻也早已不染桃色。于是她们就反其道而行之,这女子说,你长得真美啊!那女子又说,你她妈才长得美呢!以褒为贬,以贬为褒,结果就有了邻里斗嘴,泼妇骂街之类的热闹,竟歪打正着地给这沉闷的僵局添了许多生气。男人们的穷极无聊更是花样百出。当年的二牛拔河早已过时,青龙连的艳福也已无趣,他们现在玩耍的完全是对旧日社会的一种追忆和模仿。有的扮作乞丐,手持一根木棍,挨门挨户地去乞讨要饭。“爸爸爷爷奶奶们,给些吧,行行好……”那口吻那神态,真是惟妙惟肖,活灵活现。有的则又扮作商人做买卖,拿一张驴皮摆在街头,上面再堆上一堆石头土块,当作各种货物,高一声低一声地吆喝。又有一些人扮作顾客,上前讨价还价,争争嚷嚷。一旦买卖成交,还有收税官出来征收税钱。一旦买卖不成交,双方打起来,又有泼皮牛二之类的强徒出来打抱不平。
  满街喝彩,极尽市井百态之妙趣……
  对此种种游戏,如放在正常的社会环境中,根本不足为奇,不足为乐,但在这个野人王国中,却是那么的新鲜,那么的有趣。尤其是那些生于斯长于斯的少年儿童们,他们根本不知什么叫“乞丐”,什么叫“商人”,什么叫“税官”,看着眼前这些稀奇古怪的事,就像是进入了一个童话世界……最富有刺激的还是各种各样的赌博乐事。这些兵们,尤其是曾经有过一官半职的那些连长排长们,可以说个个都是麻将好手。多年无战事,心已痒出茧,现在时候到了,机会来了,他们就用马骨兽骨磨出一个个色子骨牌,连明昼夜,打个不停。赢了的,以石子记数,炫耀财富;输了的,要承受各种各样的污辱性体罚。输之轻者学驴叫学狗叫,输之重者,则要学人叫。何谓“学人叫”?就是学“人”叫。他们认为,他们现在早已不是人了,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过真正的人的声音了;他们渴望听到一声真正的人的声音,以回味一下他们当年做人时的那种光荣和自豪。可这真正的人的声音是啥样呢,却又没标准。
  叫得悲了说鬼哭,叫得欢了说狼嚎,这可就难坏了输家客,连续三遍通不过,就要用刀子割下一片耳朵或是剁掉一根指头(当然这种残虐行为往往是在酒后发狂时所为)。当这类赌棍渐渐地聚得多了,他们又会自发地结成一支“赌场拍卖队”,用鱼钩木杆将残耳断指挑起来,排成个队队,招摇过市,边走边喊:
  “卖猪耳朵了——”
  “卖熊掌了——”
  “卖金指头了——”
  ……
  引得路人驻足翘首,哄笑不止……如此光怪陆离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穷极无聊又变成百无聊赖,人们对什么事情也不感兴趣了,麻将打烦了,买卖做腻了,讨饭的乞丐也扔掉棍子了。各行各业各色人等,忽然又得个奇怪的痒痒病,头皮也痒,脚心也痒,手也痒,心也痒,坐如有所亡,出又不知其所往,既像热锅上的蚂蚁,又像笼子里的猛兽,周身燥热,烦乱不堪,有一些人实在奇痒难挨,就扒光衣服,赤条条满沙滩打起滚来……不好了,不好了!照这样下去,肯定又要出乱子!胡驼子忧心如焚,又像当时的李老军那样发出了热心的呼号:“快挣起来呀,快挣起来呀,再不能这样下去了!今年的庄稼已无望,明年春上还要种,赶快挖井呀,赶快开渠呀,不能坐吃山空等死呀……”
  
补遗 第三节(2)


然而人们对他的呼号却根本充耳不闻了,他的威信本来就远没有李老军高,何况是这种时候……终于,独眼龙也惊心了,对花奴说,看来确实不能这样下去了,羊丞相的无为而治,只能把人心引向绝路……花奴沉吟一阵说,你把他叫来,咱们商量一下。
  但没想到,这会儿的羊丞相,居然也像犯了病,肩头挂个褡裢,手捧一本卦书,跑到街上设了个卦摊,给人算命去了。
  他那本卦书,实际不是卦书,而是白蛤蟆留下的一本佛经。这是红鸟王国唯一从外界带进来的一本书,白蛤蟆死后,被他收藏了下来,现在就变成了珍宝。他对人们说,这本书名字叫《易》,是我们的先人在三千年前就做好了的,上通天文,下通地理,最能测验人生吉凶祸福;不仅如此,还能推算一个国家的兴亡盛衰。我们红鸟王国目前出现了一些小小的困难(不过是一场旱灾和一场鼠患),有些人就悲观失望,对前途丧失了信心。那么事情究竟如何,让我们来听听老天爷是怎么安排的吧!于是懒懒散散的人们又目光一亮,一伙一群地围在了他身旁。他本来的意图究竟是什么,据后来他给独眼龙和车怕万一等人讲,他的本意并不是要算什么卦,而是想假借阴阳风水,给懒散的民心打打气。他说,这叫做精神力量。先前的时候,他之所以不反对金刚寺,就是觉得让老百姓心中有个神,也是件好事,这样人心中不但有个精神支柱,而且对皇权也产生敬畏。但马黑马旅长心胸狭隘,目光短浅,灭了佛,结果也就灭了神。老百姓连神都不怕了,还怕你个草头王?结果就导致了他最后的身败名裂。现在,正是我们要吸取前朝教训,开辟复兴之路的关键时刻,趁着这人心又处在十字路口的当儿,重祭“天意”之旗,必能使我王国江山元气重振……
  羊副官话是说得很动听,也确实有道理。但实际效果却大大相反。他既然要占卦,就不能卦卦都是上上签;得了吉的自然喜,得了凶的自然悲。久而久之,你也算,我也算,算过一次算二次,算过三次算四次,最后的结果自然是,每个人至少算了一次吉,每个人也至少算了一次凶!算了吉的高兴一阵子,算了凶的却是愁肠百结,彻夜难眠。最后竟又导致了这样一种始料不及的局面:一些豁达洒脱者,索性说,既然天命如此,那就听天由命吧!遂复做穷极无聊状,搜肠刮肚,寻找刺激;有些妄为之徒,竟半夜三更跑到坟场里,躺进死人棺材,装神弄鬼,自虐取乐;一些心胸狭隘者,则又日渐面黄肌瘦,不思饮食,慢慢地四脚瘫倒,无声死去……
  毒风,一场瘟疫般的毒风,蔓延全国,日盛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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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遗 第四节

  天无绝人之路!灵丹妙药又出现了。
  一个赤日炎炎的正午,占卜之风余波未尽,痒痒奇病仍在流行。
  正西方大沙滩上忽然又奔来一路和尚,分别骑着八头野驴,有七个都是从旮旯城逃出去的,人人认得,但有一个却面目非常陌生,谁也不认得,不知他是从哪里来的。为头的还是黄瘸子,满面放光,袒胸露腹,状若仙客。他跳下驴背之后,双手抱拳唱个大喏,便对围拢过来的人群喊道:“列位父老兄弟们,姊姊妹妹嫂子们,你们不要怕,不要怕!我们还是人,不是鬼!我们是奉天虹法师的在天之灵,前来搭救你们的,帮助你们脱离苦海的!你们的灾难,我们早已知道,前时黑云压城,正是我们为你们暗中诵经念咒,感动了大梵天,才迫使马黑马放下了屠刀!但是,你们的孽根还没断绝,马黑马的余恶也没消尽,在你们身后,还有九九八十一难中的七灾八难。天虹法师正是看到了你们的这些可怜,才打发我们前来拯救你们!现在,你们什么也不用怕了,什么也不用慌了,我们已给你们带来了一样天界的圣物,只要你们食了它,饮了它,你们就会陡添无穷气力,彻底战胜心祟,达到无量境界……”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身从驴背上解下一个褐毛褡裢,提起四角,向地上一倒,倒出一堆红丢丢的野果……
  人们的眼睛立刻像放了电光,一下子向前围了过来:那堆红丢丢的野果,极像是中草药里的冬虫夏草,一粒蚕豆状的红果果上,插着一根豆芽状的绿苗,大若棠棣,艳若赤豆,还散发着一缕淡淡的药草清香。人们就奇了,面面相觑,不知为何物。“这就叫‘忘忧果’,又叫‘极乐草’,原是西天天竺国之野物,中原东土从不见有。此物最灵气,人畜饮食之,顿觉神清气爽,百忧皆去。当年释迦牟尼独坐菩提树下参悟人生,终日不食一餐,后渴极,饮此果之水一杯,豁然顿悟,参破万有,此物从此也成为佛界珍物。一般情况下根本得不到,不意被我等僧众,在枯木林中无意得之,一食不死,活到今天,而且越活越年轻,越活越聪明……”
  黄瘸子满面笑吟吟,朗声作介绍。
  人们却目瞪口呆,直像是听神话。
  “怎么,还不相信吗?”他又转身望着那八头野驴说道,“你们看,这些野驴,原是野驼滩的野牲,后成了旮旯城的家畜,后又被你们的吃活驴肉吓怕,叛逃而出。结果被我们半路里劝住,让它们嗅了一下极乐草的滋味,它们就一下子迷途知返,充当了我们的坐骑。你们说,是不是这样?”他又问那八头野驴。那八头野驴中有七头,听他一问,就一下一下地点了头。有一头站着未动,他就走过去,“啪”地扇一个耳光,“说!难道不是这样?”那驴就马上一个哆嗦,频频点头如捣蒜,还“昂唧昂唧”叫起来。人们见此情形,惊讶得真如活见了鬼!有一个胆大者,缓步上前,试图抓一粒红果尝尝滋味,却又被黄瘸子伸手拦住:“且慢!这仙果只可熬茶喝,不能生嚼吃;再说数量也有限,不能私家独吞,须熬成一锅,大家分享……”随之便命另外七个和尚,抬来一口大锅,就地埋灶,架火盛水,煮成一锅药茶,命人排队打取,分而饮之……
  神奇的事情出现了!那仙果之水果真不同凡响,初入口,不觉有啥,只是一种甜丝丝、麻冽冽的甘草薄荷昧,待下肚片刻之后,感觉上来了,只听得浑身筋骨咯嘣一阵脆响,满身的烦气、燥气、浊气、恶气,顿如箭头般纷纷从毛孔中散发而出,不一会工夫,便觉神清气爽,身轻如鸟,精神百倍,耳目一新……再饮一杯,感觉更加神妙,天是那么蓝,水是那么清,悠悠忽忽,飘飘渺渺,如痴如醉,如梦如幻,什么坎儿井断水,九眼井干涸,老鼠成灾,五谷歉收,统统忘却脑后不当回事了……三杯入口,情绪愈加高涨,激|情如潮,热血如沸,山川草木,飞禽走兽,皆如入我掌中,拳打亦可,脚踢亦可,耍猴亦可,拜图腾亦可,只要得我一时快哉,何忌猖獗,何忌疯狂!……情不自禁地,人们就手舞足蹈,齐声高唱起久违了的红鸟之歌,一时欢声如潮,风雷激荡,人们竟把黄瘸子当作福音天使,高高举起,抛向空中……
   
补遗 第五节(1)

  从此,这“极乐草”之水便成一种魔药神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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