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你-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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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大排档里来了几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全身上下除了真真假假的名牌便是配齐了耀眼夺目的挂件首饰,一看就知道是坐台小姐,吃过晚饭便要开工了。
焦阳试探尹小穗道:“你看人家挣钱多容易。”
尹小穗道:“我当然知道了。可是做这种事怎么对得起父母呢?”
焦阳道:“父母亲那么重要吗?”
尹小穗瞪大眼睛道:“当然重要,他们辛辛苦苦把我养大,总不是为了让我去干这个的吧?”
“那你父母是做什么的?”“在药厂工作,他们厂效益挺好的,是合资厂。”“那你真的不羡慕她们吃得好穿得好?”
尹小穗神情温婉道:“当然羡慕了,可是羡慕的事不是都能去做的你说对不对?”
焦阳被她的神情和语气弄得像溶化了的牛奶糖,整个人软塌塌的。就差没把那个“对”字说出口了。
这件事以后,生活还是原样,两个人的关系也还是原样,他们并没有成为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焦阳的确是遇到过大事的人,他的经历是许多人活一辈子也只是见诸于报端或者电视剧里的。所以年纪不大的焦阳有一种过来人的老到,有一种未见花开先想花落的凄然。他从来不觉得生活有什么意义,所谓意义无非都是人们强加的,既然是强加,也还是没有意义。所以他对生活的态度就是跟着感觉走,走哪儿算哪儿,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如此而已。他才不会见到一花一木就以为自己人生的春天降临了。
可是有一天,突然有一个男人下班时间来接尹小穗。这个男人长得还算周正,表情也比较严肃,尹小穗管他叫小冷。
活动广告组的男孩七嘴八舌地问尹小穗,那个小冷是你男朋友吧?尹小穗说是又怎么样?其中一个男孩说长得好傻。尹小穗说你才傻呢,人家是公务员,有金饭碗,你有吗?男孩说不等你捧上金饭碗,已经闷死了吧?尹小穗用鼻子哼了一声不再理他们。
从此以后,大伙就叫小冷冷公,以突出他是公务员。有一次冷公还开了一辆破二手车来接尹小穗,偏
偏尹小穗上去之后车就发动不着了,哥儿几个站在门口看热闹,尹小穗又不好意思跟冷公发火,整个人气得鼓鼓的。
自从知道尹小穗有对象以后,焦阳晚上去大排档开工洗碗的时候,连摔了两个碗。老板急眼了:不是你的东西也不能这么不爱惜吧。说完摇摇头走了,算是没看见。焦阳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啊?不见得心里多么喜欢尹小穗啊,可是还真的有点走神,脑子里乱乱的理不出个头绪。
现在的焦阳也还是倒头就睡,只是有一次他梦见了尹小穗,她还是一身雪白的网球衫,短裙下迈动着一对美腿,笑盈盈地向他走来,手里高举着广告牌,但广告牌上写的不是海信液晶电视机让利1000元,而是焦阳我也喜欢你,同时还有两颗心被一支箭穿在一起的图案。然而醒来以后,焦阳的想法又完全变了,他觉得他是不会跟尹小穗怎么样的,而且他对女人也根本没有兴趣。
十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命运之神终于微启双目光顾到了管静竹。由几位爱心人士牵头,经过若干年的不懈努力,本市的第一家名叫星星索的智障儿童康复中心宣告成立。管静竹一直对这方面的资讯十分留意,所以这一则平铺直叙的豆腐干大小的报道并没有逃出管静竹的火眼金睛,端木歪歪也在最短的时间之内走进了康复中心。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这里的工作人员都是经过专业培训的,他们对于智障儿童有着一套完整的训练计划。而这些枯燥乏味看来毫无生机的训练还真在歪歪身上起了作用。以前,8岁的歪歪在外面还算老实,但对家里的破坏却是毁灭性的,有一次他把客厅沙发上的整张皮子扒了下来,你都不知道他哪来的力气,或者用了什么巧劲儿(除非沙发本身就是伪劣产品),总之现在这张皮子还十分现代地搭在沙发上,好像出自一种独特的设计。
管静竹对于歪歪类似的举动总是束手无策。
现在的歪歪几乎换了一个人,当然他还是哑傻,还是不明事理,还是冷了不知道穿衣,吃饭不知道停口。但是他双休日被接回来以后,可以端坐在桌前画画。他的画是抽象派的,你完全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要表现什么,更不知道他的画里有什么意味和特指,总之你会在他的画作面前惭愧自己的无知和浅薄,而歪歪的脸上却显现出大师的风范,俨然毕加索的风格。
有人说天才和傻子之间只有一线之隔。管静竹深感这句话就是指歪歪。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管静竹接到了智障康复中心的一个电话,他们通知她说歪歪的一幅画,题目是《无题77号》(其实歪歪的画全部都叫“无题”然后顺序编号),在省里的春苗杯少年儿童美术大赛上得了金奖,而这个大赛完全是面向正常孩子举办的,谁都不会想到得金奖的是一个高度残障的儿童,所以组委会力邀管静竹带她的儿子去领奖。
突然的喜讯让管静竹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而这一切又怎么可能是真的呢?冷静下来之后,管静竹决定下午不对账了,因为她心里像揣了个野兔那样怦怦直跳,好几次对账都对不平,这连她的同事都感到奇怪,谁都知道管静竹对过的账就是铁账,不会有丝毫的差错,在这方面她真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这天下午却连连出错。
下班以后,管静竹在商店里给歪歪买了一件白衣服,一条蓝裤子,还买了一个红色的小领结。歪歪穿上后样子憨憨的,甚是可爱。
领奖的那一天,歪歪表现得可以说是训练有素。那么大的会场,那么多的孩子看上去都是些小精灵,但是端木歪歪一点也不惊慌,他镇定自若地走到台上,双手接过颁奖人递给他的奖杯,再用一只手高高地举过头,脸上露出得胜者惯有的笑容,好像他什么都懂似的。其实管静竹和星星索的爱心老师都知道,歪歪的反应是被动的,只是没有想到他的临场发挥会这样的完美无缺。
许多的孩子为端本歪歪拍红了手掌。
这时候,陡然间有几个孩子跳上了主席台,争着要让端木歪歪在他们的笔记本上签名。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台上的主持人不知道该怎么办,台下坐在第二排的管静竹也傻了眼,因为端木歪歪不要说签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更不会写字。在许多的笔和本子堆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
舞台上的强光令管静竹紧张地停止了呼吸,脑袋里一片空白,她闭上了眼睛。
当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奇迹发生了,只见一直发愣的端木歪歪倒退了几步,然后给大伙深深地鞠了一躬。在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从容不迫地走下台来,准确无误地回到了母亲身边。
顿时,剧场里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这一天晚上,歪歪睡着以后,管静竹独自一人在客厅里喝酒,她有一瓶1992年的王朝干红葡萄酒一直没有理由喝,现在拿出来开怀畅饮。
她喝得两颊绯红,而且始终笑眯眯地望着远方,她第一次觉得梦想离她是这样的近,这样的触手可及。现在再想起自己所吃的苦,竟有一种苦尽甘来的甜蜜。就这样,管静竹微笑地流下了眼 泪,同时又在泪光中享受着无法与外人诉说的欣慰。
她一直喝到焦阳拖着疲惫的身体打工归来。焦阳一进门,管静竹便舌头发硬地对他说道:焦阳,坐,喝酒。她摇摇晃晃地起身要去拿杯子,焦阳急忙说还是我来吧。
管静竹重新坐下,给焦阳倒酒时,焦阳问道:有什么高兴的事吗?因为他实在是没见过管静竹失态。在焦阳眼里,管静竹就是一个恪守苦难备受压抑自我禁锢的单身女人,她衬衣的第一粒扣子永远是扣着的,脸上的线条也有些僵硬,陡然这样笑眯眯的微醺,还真有点儿让人愕然。
管静竹指了指柜子上端木歪歪得的奖杯。焦阳看了好生奇怪,真有这样的事吗?
管静竹断断续续地说道,别说你不相信,就连我也不相信!她接着又说:焦阳,你也别把自己搞得太累,你就在这儿住,你使劲儿住。
焦阳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管静竹已经喝高了,她也许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尽管焦阳没有回话,管静竹还是看清了他的心思,管静竹加强了语气道,真的,我说的是真的,我没喝醉,你使劲儿住,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人啊,不容易啊。她这样感叹着跌跌撞撞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约摸过了一周左右,管静竹还沉浸在一种淡淡的喜悦之中。这一天她在公司上班,突然有一个陌生的女人造访。这个女人的名字叫顾希陶,她说她是希陶画廊的廊主兼艺术总监。顾希陶的打扮十分西化,上身是黑色灯心绒的掐腰西装,下面是马裤和平底皮靴,一枚硕大的琥珀戒指套在她左手的食指上。她自称在法国开过画廊,看来也是真的,因为她身上有一种见多识广的气势。她的另一特色是梳了一个非常中式的发髻,这让她在英气中平添了一分妩媚。
顾希陶直截了当地说,她听说了端木歪歪的事,又到星星索智障儿童康复中心去看了歪歪的作品,认为比想象中的好。她说,管女士,不知道你对印象派绘画有多少了解?管静竹对此当然没有了解,眼中只有一派茫然。
顾希陶继续说道,印象画派中有一位代表人物叫莫奈,他有一幅代表作《印象?日出》,这幅画表现的是朝露在天水之间,太阳在初升之时的情景,天光和水色在朦胧弥漫中融成一片,远近间的实物模糊不清,几笔浅绿和淡蓝随意抹出,没有明显的形状,更没有张扬的色彩。然而雾气、水色、阳光都在晨曦中交融,一切都被朦胧的光色征服。莫奈是一个表现光色的高手,而端木歪歪的画却与他的风范暗合,甚至可以说他们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这便是我看好端木歪歪画作的原因,我认为他是独具 魅力的。
当然,他的情况我是非常清楚的。顾希陶宽慰地看了管静竹一眼,道:大陆人熟知的梵?高,即便是精神彻底崩溃前,间歇性的歇斯底里大发作也是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思想和行为的。并且谁都知道他几乎没有受过什么正规的绘画训练,坚持摒 弃一切后天习得的知识,漠视学院派珍视的教条,甚至忘记自己的理性,但这丝毫也没有影响他成为20世纪画坛表现主义艺术的大师。
见管静竹仍然不得要领,顾希陶只好不跟她谈什么艺术心得,言归正传地告诉管静竹,经过了三天三夜的深思熟虑,她决定免费为端木歪歪办一个画展,取名《8》,暗指端木歪歪只有8岁。
当然,顾希陶停了停又说,当然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那就是如果端木歪歪的作品卖得好,管静竹要跟希陶画廊五五分成。
总而言之,顾希陶一个人说了半天,喝了两杯矿泉水。管静竹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眼睛嘴巴齐齐张着,定定地看着顾希陶。
晚上,管静竹被请到希陶画廊。画廊设在大都会广场的四楼,极有规模,布置得精美雅致。尽管管静竹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但立刻被浓浓的艺术氛围所吸引,这里陈列的作品据说是风格各异的各门派的巅峰之作,它们相互普照,相映生辉,就连不懂绘画的门外汉都能感受到它们耀眼的光辉。
画廊内设咖啡座,上好的咖啡阵阵飘香。两个人边喝咖啡边聊,顾希陶的语气始终不温不火,她对管静竹说,其实《8》画展的预算费用已经打出来了,加上宣传费用差不多要20多万元,这不是一笔小数字,而且由她全投,所以五五分成这个比例并不是太刻薄。
还魂之后的管静竹无法告诉顾希陶自己并不是嫌分成少,而是完全被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给砸晕了。最终她只说了一句一切都按照你说的办吧就再也没有说话。管静竹离开希陶画廊的时候,只觉得两脚像踩着棉花,腾云驾雾般飞着。她是一个普通人,普通人最怕的甚至不是庸常和失败,普通人最怕的恰恰是巨大的喜讯从天而降。像范进中举,像有人中了六合彩,突然就疯了或者突然变得奇奇怪怪,皆是受了刺激所致。
现在的管静竹就有同感,她使劲让自己的两脚沾地却还是飘飘欲仙。
接下来的事更是让人无法预料,随着端木歪歪的照片和他身后的画作出现在各种报纸上,他的行情也真的扶摇直上,人们开始挖空心思在他身上找到与自己有关联的元素,因为全民作秀的时代已经到来。先是美术学院附小的教务主任打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