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你-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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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停顿了一下,又说,你也要给焦阳一点时间,以便更了解他。
管静竹说要不让焦阳送你回家,你爸妈看见焦阳把你完好无损地送回了家,至少会给他们留下一个好印象吧。
焦阳和尹小穗的目光对视了一下,好像目前也只能这么做了。
于是,这个晚上,差不多都凌晨两点了,焦阳把尹小穗送回了家。她的父母当然都没有睡,坐在客厅里准备报警。他们没有把焦阳让进屋,焦阳也只是叫了一声伯父伯母,之后就只好转身回家了。
这件事以后,尹小穗的父母便不再像以前那么热切地给她介绍对象了。但是对于焦阳,他们还是坚决不同意。尹小穗的母亲还说,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他脸上有一道那么长的疤,简直就是残疾人嘛。尹小穗的父亲说,他那天胆敢不把我的女儿给送回来,我就告他流氓罪。
尹小穗父亲的话还是把焦阳吓了一跳,不觉又挑起他的那块心病。危机过去之后,原来的问题如约而至,焦阳觉得自己已经无处可逃。
星期六的晚上,焦阳没有课,尹小穗也不当班,他们来到一个名叫“忘了”的酒吧。
点了饮料之后,尹小穗问:“焦阳,你不是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说吗?”
焦阳停顿了片刻,他的确是想谈一下自己的事,而且尹小穗对他的感情越是不留后路,他就越觉得必须告诉她实情。可是他的话一出口,却变成了:“小穗,要不然我们俩的事就算了吧……”
尹小穗瞪大眼睛道:“你说什么?你说算了?你害怕了?”
焦阳忙说:“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
尹小穗一下就火了:“那是什么问题?我看是我有问题,我都冲到你家去了……现在你跟我说算了?行啊,那就算了呗。”
说完拎起自己的包就要走。焦阳一把拉住她:“我是看你家里反对得太紧了。”
尹小穗道:“他们反对他们的,我这儿还没动摇呢,你怕什么?”
“可我也没有你想像得那么好……”“你就说你喜欢我是不是真的吧。”“当然是真的。”“那就行了,别的我也不想知道那么多。”
两个人正说着,尹小穗的小灵通突然响了,她妈妈打电话来,说小穗的爸爸在超市买东西的时候摔了一跤,以为没大碍,结果一拐一拐回到家后,不仅痛得厉害,膝盖还肿得老大,干脆下不了地了。
于是,焦阳便陪尹小穗回家。这一次焦阳派上了用场,他背着小穗的爸爸上出租车,下出租车,到了医院更是要上楼、下楼、拍片子、骨科、理疗科、中医科再到换药室……这些科室之分散,排列的位置之不科学,简直令病人发怵。八楼办完事必须要再回一楼,然后才能去七楼办……总之焦阳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像毛驴一样驮着小穗的爸爸跑来跑去。
人心都是肉长的,尤其身处劣势的时候,更容易放大了亲情。比如说外企的白领,想一想都知道他不可能这样对待你,你也不会如此这般的去麻烦他。然而生病又是实实在在的事,人也只有在生病的时候,才会发现原来自己的生命盟友少之又少,大部分的熟人朋友无非都是你健康时期的快乐同盟而已。
所以打这以后,尹小穗父母对待焦阳的态度便是不反对,但也不鼓励不支持,一切听其自然吧。
这样的结局虽算不上最好,但是对于他们来说也算是紧张的弦有所松劲,于是决定要庆祝一下,去一个名叫黑岩村的古镇,传说中这是一个胜似桃花源的地方。
星期天的上午,焦阳和尹小穗坐了将近四个小时的专线车,才算到了黑岩村。
黑岩村真是少有的宁静,时间好像停顿下来了。这里最有特色的便是岩洞和竹林,待在里面,有一种与世隔绝再也不去想那些发愁事的欣慰。岩洞里很黑,道路崎岖不平,岩壁上照明的灯泡老远才一个,并且昏昏暗暗,所以在岩洞里,尹小穗的手一直在寻找焦阳的手,不愿意有片刻的分离。尹小穗说,出来走走真好,要不我就变成国美电器商城的一只蝙蝠了。焦阳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内心里明白自己有着双重的压抑,也在黑暗中长舒了一口气。
出了岩洞便见竹林,随便到了谁家,家人都会招呼你喝麦粥,无所谓主无所谓客。麦粥是粟米磨成粉后煮的,不放任何作料,只喝它的香滑甘甜。喝粥的时候,四周环绕的青山里传来高一声低一声的对歌,咿咿呀呀的平铺直叙,犹如诵经,却也有一种原始的古朴和诚挚。歌词听不清楚,偶尔会听清郎啊妹的,自然就是情歌了。
村民们家家都挂毛主席的像,供奉得很是周到,但是旁边也会挂港台明星的海报,算是一样的深入人心。他们与乡亲聊着闲话,无非是一些长寿良方,或是火龙节,或是贵儿戏,随便一个精干的老人坐下来,便告之已有98岁。尹小穗和焦阳都觉得果然是到了世外桃源。
等到他们意识到时间的存在,天已经全黑了,村舍隐没在丛山之中。他们告别了乡亲,赶回桥头镇,专线车的末班车已走掉两个多小时了。
他们只好去找旅馆,所谓旅馆也是人为设计的茅草房,号称是星级标准,有独立的洗手间。一排八间房之中夹着公共食堂,食堂里灯火通明,门外有一张乒乓球台,有些年轻人围在那里吃饭、下棋。尹小穗和焦阳喝了一肚子麦粥,也就不想再吃什么了。
他们当然只开一间房,各自洗完了澡睡在一张床上的时候,觉得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再正常不过,再欢愉不过的。正是因为正常和自然,也就变得十分美好。尤其是尹小穗,她觉得这个晚上发生什么或者不发生什么一样美好。
焦阳也觉得这个晚上非同一般,即将发生的爱情一定是惊天动地的。
不过这个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
问题出在焦阳身上,在此之前焦阳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只是当尹小穗与他接近到就在他的怀抱之中的时候,他突然感到一种身心分裂的剧痛,他甚至听到了体内慢慢撕裂时发出的声响,以往的一切如同海啸一般排山倒海地向他袭来,并且不由分说地把他卷进黑暗。他已经不记得他曾经跟多少女人有染,不管是饥渴还是变态的女人,总之他从来没有因为爱去做那件事。那时他觉得一切都可以挥霍,一切都可以换饭吃,一切也都是可以雁过无痕的。但是现在看来他必须为此彻底地付出代价。
他其实是什么都不能做的,他越是深爱着自己怀抱中的女孩,他的身体就越是毫无动静。他根本不相信会有这种事情,所以他紧紧地抱住尹小穗,发疯一般地亲吻她,他感觉到他的血脉喷张,也感觉到内心的澎湃激情,只是他的身体依旧是风平浪静的。
焦阳始知,爱是一种能力,而他的这种能力在他12岁的时候便已“凈身”,他苦心挣扎所能改变的只能是他的行为,他可以变得文明、驯良、有侮辱感,但是他的内心可能永远是坚冷的,这种坚冷不是他想改变就能改变的。
也许尹小穗白天玩得太尽兴了,也许她觉得焦阳是一个有自制力同时又痛惜她的男孩,所以她很快感到了困乏而睡去,她睡得十分安心并且面带笑意。她身边的焦阳一夜未眠。焦阳不时地望着熟睡中的尹小穗,他想,这个女孩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原本是没有关系的,以后也不会有任何关系。不管尹小穗今后的人生是什么样子,他的人生都应该是死在别人的乱刀之下,很难看但也很真实。
这让他想起了一个平淡的故事,一个日本人在大地震中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对于这样的人有一个统称叫做幸存者。幸存者是在20年后死去的,他郁郁寡欢地死在他的寓所里,两三个月之后才被人们发现,没有人知道他在有生之年是怎么苦苦挣扎的。一个人就是一个世界,那是别人根本不可能到达的幽深之处。只是,对于那个幸存者来说,这和他在地震中死去又有什么区别呢?
焦阳不知道他碰上了管静竹是幸运?还是一种更深刻的绝望?如果反正都是淹死,就真不该让他看到岸。
十五
管静竹服务的新公司全名叫做中南大豆王饲料有限公司。总经理叫王斌,是个45岁的中年男人,他看上去粗生粗长,人也黑得厉害。猛一看像农民工,仔细一看比农民工还农民工。但其实王斌不仅是北京人还是农业大学毕业,为人处事相当机敏,行内人都叫他王大豆。
一开始,王斌对管静竹几乎毫无印象,因为对于民营公司来说,来人走人是很正常的现象,而王斌一年有大半的时间在下面各个农业基地辗转,在他的印象中公司总有些生面孔。加之管静竹又没有惊艳的容貌,不止王斌,公司大部分人对她也是视而不见。
工作了一段时间以后,管静竹发现了一个秘密。大豆王下属的若干分公司所呈现出来的财务状况都还正常,只有一公司和三公司之间的账对不平,一公司账上的资金比较多,三公司向一公司借钱,一借就是上百万,借了又不下账。管静竹提了几次,下面的财会人员神情都是讳莫如深。经过仔细了解,管静竹才知道三公司的经理是王斌的妹夫郭宏伟,而王斌对他惟一的妹妹王梅疼爱有加,基本上是说一不二。她一会儿搞化妆品生意,一会儿搞服装生意,搞什么砸什么,王斌却说这些都是小钱,让她玩玩没关系。
可以理解的是对于民营公司的裙带关系,谁都不想涉入过深。
有一次,三公司又到一公司开了一张400万元的支票,尽管同时三公司也向一公司回款100万元,算是平了前面的账,这头的400万又不下账了,管静竹还是觉得差距太大。她有点儿坐不住了,便找曹虹商量,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王斌?
曹虹说道:“没准王斌知道呢?”
管静竹道:“我敢担保他不知道,公司账面上以前有不少漏洞都是他签的字,他根本就没细看,而且对此一窍不通。”
曹虹道:“我看你还是别掺和他们家的事,人家到底是一家人,你这么一惊一乍的是不是有点儿小题大做?”
管静竹道:“可是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也一样逃不掉监管的干系。”
曹虹想了想说道:“这恐怕就是上一任财务总监辞职的原因。”
管静竹道:“我说了又能怎么样呢?”
曹虹道:“那他妹妹妹夫还不恨死你?早晚也是把你挤走。”
管静竹道:“那就算了?”
曹虹道:“不算你还能怎样?我看你还是多替自己想想吧,赶紧找个人嫁了,也能分担一点儿你的压力,人生总不能一直错位下去,别忙不到点上啊。”
管静竹离开的时候,曹虹把她送出去老远,一再叮嘱她说:“我看这事一点儿都不复杂,为什么人家宁肯辞职都不把事情点破?这其中肯定是有原因的,你才去公司几天?还是看看再说吧,千万别逞能。”
管静竹边听边点头。
回到家后,管静竹想了一晚上。她想,我有什么可逞能的?我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身为财务总监总不能不负责任吧?
过了几天,王斌从生产基地风尘仆仆地回来了,管静竹来到他的办公室,还是把她所发现的情况向王斌做了汇报。王斌当时表现得十分镇定,他说:“这件事我知道了,不过你也不要扩大影响,等我去了解一下情况再决定怎么处理。”
管静竹离开办公室的时候,王斌在她的身后问道:“你就是新来的财务总监管……管……管……”“管静竹。”
“对对对……”王斌拍了拍脑门,挥了挥手示意管静竹可以离开了。
管静竹走了以后,王斌马上就给王梅打了一个电话,王梅说她根本不知道这事,反正她每次都是小投资,20万左右的事她就直接跟王斌要。
王斌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便自己亲自出马下去调查,不查还真不知道,郭宏伟利用各种形式动用公司的款项何止400万,前前后后累计起来已经超过千万,倒也不是他自己拿出去乱花,都是帮他的家人做生意了。他父亲分别做过两次大的投资,一次是承揽高速公路连带土方的工程,还有一次是购买一家大型超市的经营权。但结果两次的投资都因各种原因失败,资金也就拿不回来了。
郭宏伟的事情暴露出来以后,王梅坚决要跟他离婚,他一下就翻脸了,找到王斌大吵。王斌说你做了错事你吵什么?郭宏伟说你当初筹建大豆王的时候,我是立下过汗马功劳的,你当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