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4-10李敖系列之6李敖杂文集-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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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京大屠杀中,日军杀害了很多中国军民。这是事实。但我怀疑有人能够把杀害的人数,正确地统计出来。现在历史文件上所写的人数,我想,都是猜的。我想,所谓二十万人以上,也是猜的。把猜的部分删掉,没有什么好深究的。
这些字,是我有生以来,所看到的最浑蛋的一段话。它充分显示了刘福增这种大学教授的无知,和强不知以为知。关于南京大屠杀的真相,在大屠杀当时,日本《读卖新闻》(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二日)就以《如潮水般杀到南京城内》做标题,展开毫不掩饰的描述。中国人民的被屠杀、中国妇女的被奸杀,外国种种纪录,早见于英国曼彻斯德报记者田伯烈的《日本暴行纪实》、美国教授史迈士的《南京战祸写真》、远东国际军事法庭的《远东国际军事裁判判决速纪录》、狄克·威尔逊的《两虎相争》,和日本早稻田大学教授洞富雄的《南京事件》等书里;中国种种纪录,早见于郭岐的《南京大屠杀》、蒋公彀的《陷京三月记》等书里;国际难民委员会组成的南京区档案中和红十字会掩埋尸体的纪录中,以及中国官方的文件中(如战犯法庭的谷寿夫死刑判决书等),都有纪录。统计说明是〃屠杀最惨厉的时期为十二月十二日至同月二十一日,被害人总数达三十万以上!〃刘福增没读过历史文献,又信笔乱谈,竟说死的人数〃我想,都是猜的。我想,所谓二十万人以上,也是猜的。〃〃没有什么好深究的。〃这不是漫无心肝的胡说八道吗?放着历史文献不去查,而去〃我想〃;不以历史文献做根据,而以〃我想〃做根据,这又是什么客观、什么方法学呢?
人头掷地竟无声
日本人窜改历史,把杀了三十万人〃淡化〃成:〃人数不详〃、〃淡化〃成〃多数的中国军民〃;刘福增意犹未足,只承认〃杀害了很多中国军民〃,其他〃都是猜的〃、〃也是猜的〃,这不是十足的曲学阿日的论调吗?知识分子堕落到这一地步,岂不太可耻、太可恶了吗?
显然的,刘福增在用方法学的障眼法,用来搅乱〃如潮水般杀到南京城内〃的野蛮行径,用来混淆视听。他说他〃怀疑有人能够把杀害的人数,正确地统计出来〃,否则他就只承认〃杀害了很多中国军民〃。但是,请问刘福增:二次大战德国杀了六百万犹太人,是不是也要比照处理?若照刘福增的方法学,没有统计清单,就〃都是猜的〃,那么事实上少了六百万人,他们都到那儿去了?在战乱中,准确的统计数字或许有小的出入,但是涉及三十万人的屠杀、六百万人的失踪,就不是小的出入,就不能用〃人数不详〃、〃多数〃、〃很多〃等来含糊带过,除非刘福增和他的日本人〃拿出什么有力的新证据〃来推翻中国官方〃被害人总数达三十万以上〃的统计,否则就不能说这种官方统计是〃猜〃的。若说官方这种统计不够科学,那么你刘福增的〃我想〃〃杀害了很多〃的描述,又够科学吗?这是那一国的科学呢?大概只有日本人有这种轻描淡写的科学吧?
战争中杀个百八人,杀个千百人,可能勉强用〃人数不详〃、〃多数〃。〃很多〃含糊过去,但是杀了三十万、六百万、就是旷古绝伦的大残暴行为了,这样的行为出现了,再予以〃淡化〃,予以有含糊语句轻描淡写,这不是别有居心,又是什么呢?
在刘福增这篇媚日的大作发表后第六天,美联社东京二十一日电讯说:
大约四百名日本民众与学生今天在日本文部省附近举行一项和平示威,他们称,自日本窜改历史教科书争论于一个月前表面化以来,这是首次公开抗议集会。
据主办者表示,这项抗议由八个团体组织而成,其中包括〃教科书问题国民协会〃及〃亚洲妇女协会〃。
东京都大学的山位教授批评文部省处理此事失当。
看吧!连日本人中有心肝的,都承认日本在〃窜改〃历史;连日本人中有心肝的教授,都承认日本人的不对,可是我们的中国〃政治案〃杂志发行人邓维贤,却说〃刘教授的'异议'掷地有声。刘教授的分析和说理,清晰而细致〃!对比起来,邓维贤和他的刘教授,可真是一对媚日的活宝了!连有心肝的日本人,自己都不甘自媚,在日本国外,竟冒出邓维贤和刘福增来拍马屁,这真太不成体统了!
邓维贤和刘福增都是我的朋友,但我无法坐视他们这样莫名其妙下去,我必须写出我的抨击和警告。我认为:邓给贤犯了这样大错误,实在不配一个人办杂志了,实在该成立一个真的编辑委员会,来集思广益,补救自己的偏枯;刘福增和他的方法学,实在也该有所收敛了:要深刻觉悟到不在广博的知识基础上扎根,只搞方法学是不够的。——两个书呆子论政,论到千万人头落地听不见,反倒自吹文章〃掷地有声〃,这样的笑话,可真不能再闹了!
陆小芬的乳房问题
李敖
国民党统治下有许多许多问题,其中有许多问题常出问题,
其中陆小芬的乳房就最常出问题。
按说每个美女都有她的乳房问题,不独陆小芬有此问题。但
陆小芬的乳房最有问题。因为国民党盯陆小芬的奶盯得最紧,因
此构成问题。国民党并非不盯别的女人的奶,但别的女人的奶被
盯住了,就算了,虽云“脱轨的美感”,但所谓脱轨,是假的。
唯独陆小芬才来真的。结果问题就出在这里。陆小芬的基本苦恼
是她有一对老是想争取自由的大奶,这本无可厚非,因为中国女
人本来是除了手脸之外,什么都不露的。到了西风东渐以后,承
认女人在手脸之外可以多露一些,也是慢慢来的。继手脸之后,
最早争取到的自由是胳膊和腿,这是从旗袍开始转变上下其手的。
旗袍开始转变,转变重点不在宽边镶滚、不在领子高低,乃在袖
子的减少,下摆的缩短、与开襟的提高。同时淘汰掉北方的扎脚
裤跟南方的散脚裤,换上了长袜子,或是干脆脱掉长袜子,上露
胳膊下露腿。这种演变的最后成功是一九三0年,当时男人穿露出
一节胳膊的上衣还不准进公园,可是女人的暴露部位,却已赶过
了男子。此外,另一种服装上的转变是裙子,裙子的缩短在民国
以后的女学堂里很快的普遍开来,当然反动的势力还是很大,直
到一九二四年,还有什么教育会联合会发表什么议决案,主张女
学生“应依章一律着用制服”,而所谓“制服”,乃是“袖必齐
腕,裙必及胫”。其道学可想!
不管怎么说,中国女人争取自由,自手脸而外,胳膊和腿总
算也有出头天了。但是,女人总是不知足的,她们“天生丽质难
自弃”,不但难自弃,还想公诸同好,于是露奶一事,便终不免耳!
在这露奶的先驱者里,“咨尔女士,为奶前锋”之尤,就是陆小芬。
陆小芬之露奶也,并不直接去露,而露得极有技巧。例如,
在《看海的日子》电影里,据说以少妇当众哺儿姿态,名正言顺的
露了一部分。当国民党新闻局严加查禁陆小芬的乳房时候,影
片公司老板揭了底,说电影中的乳房是替身之奶,并非陆小芬之
奶,你们新闻局查禁彼奶非此奶,报告大官人,你们弄错了!虽
然如此,新闻局却不管那么多,反正“有奶就是‘陆’”,他们是
不认错的。虽然如此,新闻局毕竟心知错认鲜奶,因此脸上无光眼
中无色,没有张扬陆小芬的乳房问题,大家相安无事了好一阵子。
不料,陆小芬是何等自由人,她的大奶又是何等自由奶,长
久的相安无事,人答应奶也不答应,于是奶罩包不住奶,陆小芬
的乳房又出问题的了!据二月四日《发扬》周刊的报导:
一月二十八日,台北市社教馆内坐满观众,综艺节目“黄金
拍档”正进行到高潮,这个礼拜的“周末夜天使”不是别人,正是
一九八三年的金马奖影后陆小芬,所有的人都为她热情洋溢的
歌舞吸引了视线,目不转睛。
鼓声愈来愈急速,歌舞方酣的陆小芬己完全沉醉在节奏里,
她的双手猛然往上一抬,刹那间,罩在她紧身韵律装上半截一件
短的不能再短的小外衣也跟着向上一拉,哗!她胸前的一对乳
房竟猛然地跃出!……
第二天,《联合报》综世版、台湾时报社会版、民生报影剧新
闻版都图文并茂地刊登了陆小芬穿梆的镜头,民生报最绝,三张
连续动作的放大照片使陆小芬除了重要的“二点”之外,纤毫毕
露,令读者大饱眼福,叹为观止。……
——有人奇怪,以陆小芬目前在影坛的地位,为什么要去牺
牲色相,各报又为何不约而同地大作文章?莫非陆小芬是被授
意暴露以冲淡江南命案的热潮?
——但也有人说,陆小芬以身材惹火性感自豪,没有戴乳罩
的习惯,才不小心穿了梆,事后她大哭一场,并且向《民生报》交
涉,希望收回那三张穿梆玉照,以免被广为流传。
就这样,在江南命案正如火如茶地煎熬着国民党的时候,一
向很少花边新闻的性感影后陆小芬大穿梆消息,很清凉、很软性
地稍稍吸引了人们的注意,激起一阵小小涟漪。
我不知道新闻局或有关单位最后是怎么处理这一事件的,
不管怎么处理,反正陆小芬是赢了,不论国民党授意也好、不授
意也罢,陆小芬的乳房终于争取了自由。
一九八五年二月九日
“一個文法學家的葬禮”
十九世紀英國詩人伯朗寧(RobertBrowning)有一首長詩;叫”一個文法學家的葬禮”(AGrammarian'sFuneral);寫一個文法學家死了;他的學生們抬著棺材;到高山去埋。他們一面向上走;一面談論死者的種種。
這位學者一輩子發憤治學;死而後已;在易簀之前;他口不能說話了;腰以下都僵硬了;但還在考訂文法;辨正詞性;毫不停止。這種偉大的精神;使他的他的學生最後高歌--
這個人決不戀生;而在求知--
那兒才是他埋骨之地?
這兒--這兒就是;
這兒有流星飛馳;
有白雲興起;
有電光閃射;
有繁星來去;
讓快樂因風雨而生;
讓露珠送一片寧謐。
他的巍然;像功不唐捐;
勢必終於長眠高致。
高高的生;高高的死;
他超越了世俗的猜忌。
Thismandecidednottolivebutknow
Burythismanthere?
Herehere'shisplace;wheremeteorsshoot;cloudsform;
Lightingsareloosened;
Starseandgo!Letjoybreakwiththestorm;
Peaceletthedewsend!
Loftydesignsmustcloseinlikeeffects:
Loftilylying;
Leavehimstillloftierthanworldsuspects;
Livinganddying。
這種偉大的精神;真不愧是志士仁人的最好榜樣。一九一四年;格拉賓(
HarveyCarsonGrumbine)寫伯朗寧故事(StoriesfromBrowning);在信心部分(ConcerningFaith)中;有專章討論這首詩的理想主義色彩;最值得我們重視。
一九八四年四月三十夜
直不疑与隽不疑/李敖1990。7。8
汉朝有两个名叫「不疑」的奇人:---一位是直不疑、一位是隽不疑。隽不疑名与直不疑相同,字又与东方朔相同(都字「曼倩」)。他们都搭上汉武帝的时代,不过直不疑从汉武帝的祖父汉文帝起就做官,而隽不疑却在汉武帝儿子汉昭帝时方走红为「京兆尹」。
直不疑最有特色的一点是他宁受不「平」,却不肯、不愿或不屑去「反」。「汉书」(直不疑传)记他:
直不疑,南阳人也。为郎,事文帝。其同舍有告归,误持其同舍郎金去。已而同舍郎觉,亡意不疑,不疑谢有之,买金偿。后告归者至而归金,亡金郎大惭,以此称为长者。稍迁至中大夫。朝,廷见,人或毁不疑曰:「不疑状貌甚美,然特毋奈其善盗嫂何也!」不疑闻,曰:「我乃无兄。」然后不自明也。………。不疑学「老子」言。其所临,为官如故,唯恐人之知其为吏迹也。不好立名,称为长者。
这是「洒脱」得近乎离奇的态度。被人诬赖偷钱,宁愿承担,并赔钱了事;被人诬赖与嫂嫂通奸,也只是道出自己根本没有哥哥而已,不多做解释。这种毁誉听之于人、是非存之于己的作风,是很耐人寻味的。
另一个不疑---隽不疑,却别有一番特色了。他是专门搞「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