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盗-第10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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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下认得麦尔道芬先生?”瑞博惊讶地问道。
“是我在问你问题,你至少应该先回答我。”那个老头不满地说道,为了增强语气,他的手指直指瑞博的鼻子。
“这个……麦尔先生现在是南港商业联合会的理事长,应该算是混得不错吧。”瑞博诺诺地说道。
“这种事情还用得着你说?南边除了贼头,也就只有麦尔能够算得上人物,那时候,我并没有看到南边有什么能够超越他们俩的人。想必现在也是一样。”老头自言自语说道。
瑞博惊诧地看着小老头。老头刚才提到的贼头,肯定是指海德先生。瑞博绝对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一位深知海德先生底细的人物。
“站在门口干什么?近来近来,我还有很多事情要问你。”老头子招呼瑞博进入他的房间。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地方最能够称得上是狗窝的话,那么一定是眼前这间房间。地上到处扔满了纸团,一个个干涸了的墨水瓶散落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鹅毛笔扔得满地都是,那张床和书桌没有什么两样,上面到处摊开着写满字迹的纸,枕头已经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代替枕头位置的是一叠厚厚的书籍,墙壁上到处是乱涂乱画的符号。
老头走进房间,从墙角堆着的一堆书籍之中抽出厚厚的一叠书,将它们分成两堆叠放在地上,让他一屁股坐在了其中的一堆纸上。
看到老头将书当作凳子,瑞博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只能摇了摇头谢绝了老头邀请他坐下的好意。
“你详详细细地将南港现在的面貌告诉给我听。”老头说道。
“杜米丽埃先生,这叫我从何说起。”瑞博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
那个老头搔了搔头,这个举动让他原本就极为蓬乱的头发,更加一塌糊涂。
“那么我问你,南港现在有几支船队,几座码头,大的商行有几座,哪些商家最为富有……”老头喋喋不休地提了一连串问题。
瑞博并不知道老头想要知道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不过他竭尽所能满足老头的好奇心。对于从小生长在南港的他来说,回答老头的问题并不困难,只是他猜测不出,老头问这些琐碎的问题,到底有什么用处。不过看到老头不停地在那里作着记录,那幅认真的神情,又让瑞博感到不可思议。
一口气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告诉了老头之后,瑞博总算松了口气。无数的疑问随着回答问题的结束,从他的脑子里面涌了出来。
“杜米丽埃先生,您能够告诉我,您怎么会认识麦尔先生的?还有您刚才所说的那个贼头又是哪一位,您对于他有多少了解?”瑞博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老头停下来想了一想,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瑞博之后说道:“我和麦尔是老朋友了,当年我从托尔人的手里,用十五金币买下了他的性命,要不然,他恐怕早就死在托尔人的织锦作坊里面了。一开始他做生意的本钱,还都是我借给他的呢。至于那个贼头,他和麦尔是一条船上的同伴,不过他比麦尔要滑头得多,居然从托尔人的手里逃了出来,还顺手牵羊将那个托尔人偷了个精光。”
“就因为他偷托尔人的钱,您便叫他贼头吗?”瑞博追问道。
“当然不是这样的,那家伙回到南方之后,一开始的时候,也和麦尔一样正正经经地做生意,他的本钱除了偷来的那些之外,也向我借了不少。海德那家伙很会做生意,胆子也大,麦尔为人老实,而且兢兢业业,他们俩很快便发起来了。有了钱,自然就希望能够得到地位,麦尔比较现实,他只想在南方弄出一点名堂来,因此走的是瑟思堡的门路。海德的心要高得多,他不但和教廷建立了关系,而且通过教廷得到了当时的内阁大臣皮夏的认可。当时正好是我们和得里至打得筋疲力尽,大家都想停下来喘口气的时候,海德在佛朗士、得里至和教廷之间跑来跑去,居然让他调停成功,他因此得了个勋爵的称号,不过在那次调停中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一行原本有二十多人,最后一次从得里至活着回到弗朗克的只有他一个人,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从此以后,这个家伙就变得阴沉起来,带着勋爵称号回到南方以后,他居然将生意盘给了麦尔,而且离开了南港搬到了附近一个小镇上,他还拉起了一票人马,成为了盗贼首领。”老头一边回忆着,一边说道。
“那么,你们后来还有联系么?”瑞博问道。
“没有,我为什么要和贼头来往?”老头不以为然地说道。
“对了,杜米丽埃先生,您为什么被关在这个地方?”瑞博问道。
“所有人都以为我疯了,我的亲戚将我送到了这个地方,不过我很清楚,真正的原因是他们想要我的钱。”老头开始咆哮起来。
“您正在进行什么研究,可以告诉我吗?”
瑞博好奇地问道,毕竟和麦尔道芬和海德先生相熟,这个老头绝对不是简单人物,更何况,历史上多少哲人和思想家,被他们同时代的人当作是疯子来看待。
眼前这个老疯子,倒确实有几分思想家的模样,历史上记载的思想家中颇有几位看上去疯疯癫癫的人物存在。
“我所研究的是金钱的价值。”老头得意洋洋地说道。
原本屹立于瑞博脑海之中的思想家形象被这个回答打了个粉碎。历史上虽然记载着众多千奇百怪的思想家,但是绝对没有一个是满嘴铜臭的人物。瑞博原本以为能够听到对于人生甚至世界的精辟而又独到的见解,他内心的失望是不言而喻的。
老头显然看出瑞博心中的想法,他立刻解释道:“这个问题是当年我和麦尔以及海德闲谈时提到的,最初好像是贼头挑起了这场争论,因为他说我和麦尔总是藐视他的经营方式,说他的经营方式是一种欺诈行为,因此他问我和麦尔,金钱的价值到底是什么?”
瑞博摇了摇头说道:“杜米丽埃先生,您的话我一点都不懂,您能不能详细的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们认为海德先生是在欺诈?”
“现在想来,还得当初说的并没有错,那确实算不上是欺诈,不过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深刻地研究这一切。你不知道,海德的经营方式完全与众不同,他经营的是玻璃,这种利润极高,同样风险也极高的商品,海德在意雷买下了两家工厂的优先供货权,他可以随时向这两家工厂下订单,但是,海德并没有用正常的方式经营,他拿着签了字的订单就在南港寻找买家,通过垫付货款,和先货后款的方式,这个家伙聚敛了很多钱财,在这种交易之中,他几乎没有花费一分本钱。那时候,我和麦尔当然以为他是在欺诈。”老头解释道。
“那么这件事情又和金钱的价值有什么联系吗?”瑞博不解地问道。
“金钱是什么?一块圆形的金属块而已,既不能吃,又不能穿戴,你说它的价值在哪里?为什么金钱就能够用来换取其他东西?”老头问道。
“用来铸造金币和银币的金属很稀有也很昂贵啊。”瑞博回答道。
“你的意思是说,金钱的价值就在于构成它本身的金属成份,是吗?”老头问道。
瑞博点了点头。
老头高兴得哈哈大笑起来:“当初,我和麦尔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海德只用了一个例子便驳倒了我们。”说着老头从床铺地下众多纸片之中抽出一张来,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各种数字。
“你应该知道,金币并不是由纯金铸造的,一枚金币中黄金的含量只占百分之七十左右,银和铜差不多占百分之三十,但是,你是否知道,佛朗士五世时期,这位国王陛下为了扩充军队,因此铸造了大量的金币,但是黄金的产量毕竟有限,因此他大大降低了黄金的比例,黄金只占五成。”
“按照刚才的理论,这样的金币应该并不值钱,佛朗士六世是一个好大喜功,并且奢侈靡费的家伙,他铸造了大量的金币,而且金币的含金量大大超过普通比例,那种金币按照你的话说,应该是最为值钱的,但是,偏偏事实完全相反,佛朗士六世执政后期,物价飞涨,虽然铸造了大量的金币,但是金币的数量仍旧不足,这个时候,内阁不得不将五世时代通用的金币拿出来使用,一开始他们还担心五世时代的金币因为含金量不足,而不受认可,但是没有想到,民间对于五世时代那些颜色较浅的金币很有信心,一枚五世时代的金币居然能够兑换两枚六世时代的金币。”
“金钱的价值根本就不是以它本身的材质来衡量的,金钱只是一种替换物,我现在才知道,海德当初的那种经营方式并不是欺诈,他只不过将金钱这种替换物,以他的信用来取代了。
“他投入的就是他的信用,他事先构造了一个‘王国’,在这个‘王国’之中,他的信用可以像金钱一样流通。”老头兴奋得挥舞着手中的纸片说道:“我研究了这么多年,从这里面我发现了很多东西。不为人知的东西,从来没有人想过的东西。”
“你知道为什么商人越多越活跃的地方就越富有?商人没有生产出任何东西,而且他们占有众多财富,但是像南港这样的地方,穷人的生活要比其他地方好得多。”老头问道。
“我倒不觉得南港的穷人比其他地方的穷人更加幸福。”瑞博苦笑着说道。
但是老头根本就没有听他说些什么,老头仍旧那样兴奋地说道:“因为那些地方有更多工作的机会,商人们想要赚更多的钱,他们就要扩大经营规模,也就要雇佣更多人手,南港的穷人自然就有更多工作的机会和选择的余地,那些勤奋或者有一技之长的人,自然有更多更好的机会,穷人们制造了更多的商品,商人们想方设法将这些货物变成财富,当这种依存关系,形成了一定规模之后,就会像南港一样,如同滚雪球一般迅速积累起庞大的财富……”老头后来又说了什么,瑞博一点都没有听进耳朵里面。老头对于南港的描述,激起了瑞博浓浓的思乡之情。
瑞博不得不承认,老头对于南港的认知极为准确,但是瑞博相信,老头绝对没有亲眼见识过南港的贫民窟,绝对没有走进过那些肮脏泥泞的小巷。那些写在纸片上的数字和符号,仅仅能够看到这个世界的一角。不过瑞博也不得不承认,南港确实比其他任何地方都有着更多的机会。当初自己便编制着一幅美梦,用自己辛勤工作的汗水,让生活变得更加美好。南港的每一个人都有着同样的梦想。
自从认识玛格勒杜米丽埃之后,瑞博的生活被彻底打乱了。杜米丽埃先生是一位精力充沛的老人,同时他也是一个很会自作主张的人物。令瑞博感到无奈的是,这个老头自己并不知道这件事情。瑞博渐渐习惯于被老头半夜三更从床上挖起来,并且问个不停。被关在伦巴底监狱之中的这段平静的岁月,显然令他想通了很多事情。老头用他的理论凭空创造了一个世界。一个能够用价值来解释一切的世界。
瑞博不得不承认,老头是除了海德先生和玛世克老师之外,他所见到过最充满智慧的一个人。从老头那里,瑞博学到了很多东西,特别是老头那套奇特的理论,给瑞博极大的启迪。当初在南港看到听到,后来又从埃克特那里学到的很多经营之道,瑞博仅仅对此有所了解。但是为什么这些方法能够有效,为什么如此经营便能够发达?瑞博对此一无所知。现在用老头的那套理论来解释,原来的那些疑问立刻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事情原本就应该如此发展,仿佛原本就只有那样去做才是正确的。有的时候,瑞博确实庆幸能够遇到杜米丽埃先生这样的智者。
这种又喜又忧充满矛盾的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在平静中度过了。瑞博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到底在伦巴底监狱之中待了几天。因此当他看到拉贝尔带着一群侍卫来押解他的时候,瑞博颇感惊讶。从拉贝尔的神情之中,瑞博看到了一丝深深的无奈。
“瑞博先生,对您身份进行确认的听证会已经结束了先期取证的工作,结论对阁下相当不利。我郑重劝告阁下,如果阁下现在放弃还来得及,陛下将以阁下身体不适为理由,暂时终止听证会的召开。然后,无限期地将听证会延期。”
拉贝尔面无表情地说道,事实上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他所说的一切。
“我是梅丁家族的合法继承人,我绝对不会退缩,那些对我身份的指控,都是别有用心者的阴谋。”瑞博不卑不亢地说道。
瑞博的回答,同样也在拉贝尔的预料之中。
和来的时候不一样,这一次瑞博的魔杖被那些侍从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那枚刻满咒文和魔符的迷银戒指同样被取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