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齐人家-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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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吴,许两家的人都不在了,谢慧齐直到是晚上看了蔡婆婆半晌,蔡婆婆才黯然地说指证他们大人杀了皇差大人的事是吴东三跟许安做的。
谢慧齐没对这发表什么看法,倒是跟蔡婆婆问了家中的情况,知道家里物什被砸坏大半,孙老先生也被家人接走后,她也只摇了摇头。
她手里还有五百两银,还有她母亲的几样头面,但谢慧齐也知道这时候就是她舍得出银子,官府里也没有人敢帮她。
情况是不能再坏了。
坏到这地步,谢慧齐也是彻底平静了,把生死置之身外也大概只是如此了。
家里吃的东西,就是养的那些鸡鸭也在这几天的丧事中用没了。
吴许两家给蔡婆婆送了银子,蔡婆婆没要,但两家的人还是把银子塞在了谢家,吴家给了五十两,许家也给了五十两,蔡婆婆不想要,等谢慧齐问起,就说她改明儿就让人送回去。
谢慧齐听了,怔了良久,摇头道,“别,把银子留下来吧。”
“大姑娘,我们家就是全饿死,也不用他们那等人家的钱。”蔡婆婆几日未睡,说着这话的时候喘了好几口气。
她老了,以前半头的白头现下看来成了全白,有福气的老人家老了头上都是银丝,而她头上的全是身体折损过度的白发——谢慧齐看着这个从京城跟着他们来河西的老人家,眼里全是可怜。
“婆婆……”她叫了她一声。
蔡婆婆看向她。
“我们家让你受苦了。”
蔡婆子一听,这两日强忍着没掉泪,挺直背硬是替大姑娘撑着这个家门面的老人家痛哭失声,“我的大姑娘啊,我的姑爷小姐啊。”
说罢,竟哭昏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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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婆子这一倒,也是病了,连日的心力交瘁击溃了这个素日要强的老妇人。
所幸只是病了,将养阵子也会好起来,谢慧齐最怕这个老家人强忍着,忍到崩溃那天,药石罔效。
她实在不想再看到身边死人了,而且就目前的状况而言,老家人万万不能有事。
蔡婆子倒下,大姑娘闭门谢了客,但还是吩咐了各人的事,周围收拾家中脚凳,能补齐的补齐了,阿菊伺弄后面的菜地,红豆则忙着药罐子和厨房,阿朔阿福也跟在他们身后跑腿,也没个闲的。
谢慧齐七岁当家,家就这么小,家中那点事早就熟透了,几句吩咐也就把家中的那点事布置了下来,家人再忠心不过,也无需她费心。
她养病,知道自己这时候万万不能动弹,要不养残了后患无穷,也不跟自己较真,头几天就没打算下床,这时候谢家两儿对她的依赖也就显示出来了,她把他们拘在跟前读书,哪都不许去,他们就乖巧地候在她面前。
二郎更是乖,天天默书给他阿姐听,生怕他不听话又调皮,害阿姐病不好,不能带阿兄与他去找父亲。
二郎乖了,大郎却不爱说话了,每次他阿姐叫他,他就看着他阿姐,只看不说话。
过了两天,蔡婆子能下床了,她的药里能进参,谢慧齐让大夫给她弄了好参进去,药效甚好,婆子一能下床就过来给大姑娘磕头。
以往在侯府里给主子行礼的每条规矩,红豆周围他们生疏了,就她还记着。
谢慧齐没拦她,让大郎扶了她起来。
“大姑娘,以后可别给老奴用贵药材了,那都是浪费,我一个老婆子吃了也没用。”蔡婆子磕完头道完恩,一脸舍不得。
她问红豆,红豆那丫头也不说给大夫开了几许钱,但蔡婆子以前也是吃过好药的人,知道她吃的那几剂药不便宜。
家中就这么点家底,何苦用到她这个没用的老婆子身上来。
谢慧齐知道她会舍不得,微微笑了一下,“婆婆好了就好。”
蔡婆子见她要起来,忙拦她,“你躺着,千万别动。”
“现下能动一点了。”谢慧齐这时候叫了红豆一声,“红豆你去门边站一会。”
红豆看她家大姑娘朝她颔了下首,静悄悄地出去了,顺手也把门关上。
门一关上,蔡婆婆的嘴不自禁地抿了一下。
谢慧齐在她的扶持下靠在了枕头上,她看向两个弟弟,满脸的怜爱,“大郎二郎走近点。”
“阿姐……”二郎满脸的惑然走过来,“关门作甚?”
大郎却好像知道他阿姐要作甚,站在放书的那桌边不动。
“大郎,到阿姐跟前来。”谢慧齐又叫了他一声。
谢大郎还是没动,他双眼阴戾地看着这几日心中似有什么盘算的阿姐,心中的不安感让他浑身都不舒服。
他看向门,突然提步就往门边急急走去,想把门打开。
“大郎!”谢慧齐厉声叫了他一声。
她尖锐的声音吓着了屋内的所有人,包括她自己。
这声大喊让她脑门一阵刺骨的疼,不禁闭上了眼。
“阿姐……”二郎怔怔的,眼睛湿润,他转过头去看他兄长,哀求地看着他哥哥,“阿兄过来,不要惹阿姐生气。”
他哭着,拿袖子擦着眼泪,走到他阿兄面前把人拉了过来,哭着跟谢慧齐道,“阿姐你看,我把阿兄带过来了,你别难过,我们都听话。”
他难受得不行,眼泪越擦越多。
“婆婆,”谢慧齐没看他们,也不敢看他们,她眼睛通红,一脸惭愧地看着蔡婆子,“不是慧齐好心给您用好药,实在是慧齐没法子,有些事还是只能托负于你。”
蔡婆子睁大了眼。
“劳烦您,”谢慧齐说到这抬头闭了闭眼,才忍住了眼泪继续往下说,“带大郎二郎出去避一避,我怕有些人忍不住,要对我们家斩草除根了。”
站被扶起的谢婆子砰地一下,又倒在了地上,她倒下后呜呜地哭了起来,“都死了,好好的小姐死了,好好的姑爷也死了,还不成吗?老天爷,这还不成吗……”
她死命地捶着地,把手都捶破了,鲜血从她有着厚厚老茧的手心流了出来。
谢慧齐忍不住呜咽了一声,紧紧闭住了眼睛,一时之间竟是不敢睁眼。
二郎已傻了,他看看他阿姐,看看蔡婆婆,茫然不知所措。
“婆婆……”谢慧齐深吸了口气,再睁开眼时已恢复了点冷静,“今夜就准备,可好?”
她怕再晚就来不及了。
谢婆子听了痛苦地哀鸣了一声,头碰着地,给谢慧齐磕了个头,“大姑娘,我知道了,您放心,就是我死了,我也会护着大郎二郎。”
“我不走,”二郎这时候突然叫了一声,他“嗖”地一下爬到了谢慧齐的床上,“阿姐我不走,你说过不会不要我。”
在他要扑向谢慧齐的时候他被大郎拉住,二郎尖叫,“你放开我,阿姐才不会不要我,阿父,阿父,阿父你在哪?”
大郎紧紧地拉住了他,抱住了大哭的弟弟,抿着嘴一言不发,脸越发显得凶残。
谢慧齐撇过头,不忍看他们。
“我们走去哪?”大郎开了口,喉咙沙哑,他看着那转头看着床里头不说话的阿姐,问她,“去哪,阿姐你告诉我们去哪?是逃命吗?为何要逃?即是要逃,能否让我去接了阿父回来,我们一起走?”
谢慧齐心里已经疼得流不出泪来,她转过头来看着两个泪流满面的弟弟,“你们先走,阿姐想法子把阿父带出来,过几天就去找你们。”
“阿姐当我们还是三岁稚童?”谢家大郎眼里掉着泪,嘴上却淡淡道,“阿姐要是去找阿父,何不带我们一起去?”
若是死,那就死一块就是。
看着大郎那无畏绝不善罢干休的脸,谢慧齐就知道她一直害怕的这天来了。
大郎迟钝,但绝不愚蠢,他这几天忍而不发,无非是因着她病了,他在忍着她,让着她。
谢慧齐挪了挪身体,让他们一起上了床,拿过帕子擦干脸,在二郎靠在她没受伤的右肩膀这头的怀里,大郎靠在另一边,三姐弟同盖一被子后,她平静地说,“若是你们跟我去了,那谁能替爹娘报仇?”
她最终还是说了母亲被汗污的事,当着十一,九岁的弟弟们,说了他们心中再温柔不过的母亲被汗污投井,大舅流放,外祖母自尽,他们一家从京里流亡到河西的所有事情,告诉他们那暗害他们的人可能就近在眼前,就是那些京里来的差使。
说完,她问身边浑身都在发抖的大郎,“阿弟告诉阿姐,你跟二郎要是都死了,阿姐照顾你们这么多年,是否皆白照顾了?你们不走,要置阿父护着我们的心血于何地?”
二郎已经在她的怀里哭得不能自已。
蔡婆子坐在床的一角,无力地靠着床住,双眼无神,但泪还是在眼角流着。
“所以,你们得走啊。”疼到极点也就什么都不疼了,谢慧齐说到这还笑了笑。
她何尝不想跟他们一块走,她想活下去,更想看着他们长大成人,成亲生子,想有一天能在父母的坟前告诉他们她不负他们所托,但如果留下能保全他们,那些渴望也就无所谓了。
“再说,可能也没那么严重,现在也只是阿姐在吓自己,生怕那些京里来的差使大人就是要害我们一家的……”
“他们就是,他们就是坏人,”二郎在她怀里打断了她的话,嘎哑地开了口,泣不成声还要道,“他们抢走了阿父,我要他们还我,阿姐我不走,让阿兄走罢,我不逃命,我跟你去找阿父,要不回来,我就去地下跟你们在一块儿,还给你们当二郎。”
“那阿兄多孤单?”谢慧齐笑得很勉强。
“我不行的,”二郎哭着跟他阿姐说,“阿姐,我没阿父和你是不行的,我离不了你,我要跟阿父去骑马打仗,还要你帮我穿鞋烙饼吃,我要跟你们在一块儿,我哪儿也不去,你代我去找阿父吧。”
“可是,阿兄孤单啊?你得代阿父跟阿姐保护阿兄啊。”
“我不行的。”
二郎喃喃说着不行,身体颤抖不已。
谢慧齐另一边的大郎倒在一角,闭着眼睛什么也没说,当谢慧齐看着他不放后,他睁开眼,眼睛像在看着他阿姐,又像没有在看她,好久之后他移了移眼睛,径直地看着那个教会他跟二郎系衣穿鞋,告诉他们娘亲长什么样的长姐道,“阿姐,我想杀了他们。”
杀光了,他就不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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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秋风更是萧瑟,风打在窗纸上,打在挂在廊下的干辣椒上,也打在了人的心上的,倍是凄厉。
大郎带了二郎去换了衣裳,又来了谢慧齐的房间。
枯黄的油灯下,谢慧齐站了起来,她伸着手摸了摸他们的脸,微笑看着他们。
“去吧,天快亮了。”千言万语,多说一句都是徒增困扰,谢慧齐笑着朝他们道。
二郎也已哭得没有泪了,他与大郎跪下朝她磕了个头,等走到门边,他回头问谢慧齐,“真的不要我了吗?”
谢慧齐朝他挥手,“去吧。”
她的眼睛留恋地在他们脸上看着,蔡婆婆拉了他们,她照顾长大的孩子不断在回头看她,而她只能微笑着。
好长的一会,去送人的红豆周围回来了。
红豆对看着油灯枯坐的大姑娘道,“大姑娘,大郎他们走了。”
“嗯。”谢慧齐回过头,看到了红豆眼边的泪。
周围在门口,纳纳地说,“大姑娘,让我也一同去罢。”
他想跟着大郎二郎一同去,他力大,拼死也会保护他们。
谢慧齐笑了笑,扶着桌子欲要起身,红豆忙上前扶了她。
这夜也是睡不着了,谢慧齐往门边走去,温和地朝周围道,“你去不得。”
她没有解释什么,周围听了这么一句也不再问,抹着眼边的眼泪不语。
他是奴,自是凡事以主子的话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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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闭门谢客,都知道谢家出的事,大姑娘也是病得不能起来,那服侍他们家多年的老家人也是病了未起,这几日间也未有人再登门拜访。
来往的邻居相熟人家有心想给他们送点吃食,也是敲开了门,把东西放丫头手上就罢了,不想进门扰了这可怜的一家子的那点安宁。
蔡婆子的药,谢慧齐也还是差红豆每日去药铺去抓。
她也是计算过了,前两天开的好药都进了老家人的胃,等她带了儿郎们去了,她就减了参,这药倒也不费什么钱了。
这时候还不忘计较金钱,谢慧齐也对自己颇有几分自嘲,这么些年的精打细算下来,铁公鸡都快成本能了。
这几日间,被家人接回去的孙老先生也差着家里人送了些东西过来,还有二十两银——谢慧齐接到后连笑了好几声。
这世道,有能翻手就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弄权者,也有受了好,就肯定会回以好意的一般人。
这厢节度府里,傅浩也是手忙脚乱。
那大队暗差人马突然在他的节度府里中毒身亡,一个也没留,这还不是最打紧的,最打紧的是有人在临死前放了求救烟火,这红色的烟火能让五十里方外的人看到,足以让皇上设在河西的监军府看到,傅浩当时半夜接到消息就从床上蹦了起来,他这头还没查到此事的蹊跷,那头监军府的裘监军裘石惊就上门拜访来了。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