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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风云初记-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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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翔打断了田耀武的浮词滥调。
    “请原谅,”田耀武慌张的说,“这是国家的机密。我不能宣布!”
    “我们可以把人民自卫军对日作战的方略谈一谈,贵代表乐意不乐意听取?”高翔说。
    “欢迎极了!”田耀武拍着手说。
    “我们不把抗日的方针当作机密。”高翔说,“而且是随时随地向群众宣传解释的。我们和群众的愿望相同,和乡土的利益一致。组织人民反抗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在‘九一八’以前我们就用全力进行了。在芦沟桥事变以前,我们在东北、察绥组织了抗日的武装,在全国范围里,我们号召团结抗日。当时在这一带负责守卫疆土的、你们的军队和政府,不顾国土的沦陷,遗弃了人民,席卷财物,从海陆空三条道路向南逃窜。我们誓师北上,深入敌后。有良心有血气的农民,武装起来,千河汇集,形成了海洋般的抗日力量。”
    “委员长对于敌后的军民,深致嘉慰!”田耀武说。
    高翔说:
    “我们从陕西出发,装备并不充足。官兵兼程前进,不避艰险。从晋西北到晋察冀,从冀东到东北,从河北到山东沿海,一路上挫败敌人的锋锐,建立了一连串的、有广大群众基础的抗日民主根据地;改变了因为国军不战而退的极端危险的局面,保证了抗日战争的胜利前进的前程,才使得大后方得到喘息和准备的时间。”
    “这一点,就是兄弟也承认。”田耀武说,“我们在大后方刚刚站稳了脚根,就又全副武装的回到这里来了。”
    “我们还是愿意知道你们北来的目的。”高翔说。
    “无非是一句老话,收复失地!”田耀武笑着说。
    “收复失地!”高翔像细心检验着货色的真假一样,咬嚼着这四个字说,“虽说按照毛泽东同志的战略指示,目前还不是收复失地的时机,它究竟是一个光荣的口号。我们对于贵军的抗日决心,表示钦佩,当尽力协助,但愿不要在堂皇的字眼下面,进行不利于团结抗日的勾当!”
    “这话我就不明白了。”田耀武故作吃惊的说。
    “我想你是比我们更明白的,根据确实的报告,贵军并没有到前方去抗日的表现,你们从我们开辟的道路过来,驻扎在我们的背后,破坏人民抗日的组织,消磨人民抗日的热情,你们应该知道,这对于我们是怎样重大的损失,这是十分不重信义的行为!”
    “这是误会,我得向你解释一下,”田耀武说,“为什么我们驻在你们的后面?这是因为我们刚刚从大后方来,对日作战还没有经验,在你们的背后,休息一个时期,也是向老大哥学习的意思呀!”
    “你们的武器装备比我们好到十倍,带来的军用物资也很多,这都是我们十分缺乏的。”高翔说,“我们希望,贵军能把这些力量用到对日作战上。
    因为,虽然你们在这一方面确实缺乏经验,但在另一方面,你们的经验是非常丰富的。”
    “客气,客气,你指的是哪一方面?”田耀武傻着眼问。“就是内战和磨擦!”高翔说,“我们热诚的希望,你们高喊的收复失地四个字,不只包括这一方面的内容!”“绝不会那样,”田耀武把脖子一缩,红着脸说,“绝不会那样。”
    “为贵军的信誉着想,也不能一绝再绝于人民!”高翔说。
    田耀武抓耳挠腮,他觉得自己非常被动,有一件重大的使命,还没得机会进行。他看见高翔和高庆山也沉默起来,就用全身的力量振作一下,奸笑着说:“我忘记传达委员长的一个极端重要的指示。委员长很是注重人材,据兄弟看,两位的才能,一定能得到委员长的赏识。兄弟知道两位的生活都是很苦的,如果能转到中央系统,我想在品级和待遇这两方面,都不成问题。”
    “虽然我们很了解你,”半天没有说话的高庆山说,“好像你还不很了解我们。如果你事先打听一下我们的历史,你就不会提出这样可笑的问题了。”
    三十八
    这一晚上,田耀武又只好宿在他爹娘的屋里。早早就吹熄了灯,爹娘和他小声儿说着话。
    “这院里住上他们,连说话也不方便了,”田耀武的娘说,“那些穷八路还和我宣传哩,我有心听他们那个?”“佩钟家来过吗?”田耀武在黑夜里睁着两只大眼想媳妇,心里一股闷气,翻了一个身。
    “你刚刚家来,”他娘长叹一口气说,“我不愿意叫你生气,提她干什么?”
    “她不是当了县长吗?”田耀武说。
    “现眼吧!”他娘说,“她做的事情,叫人们嚷嚷的对不上牙儿!耀武,我看和她散了吧,我们再寻好的。叫她呀,把我们田家几辈子的人都丢净了!”
    “老絮叨!”田大瞎子说,“提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干什么?耀武,你和高庆山、高翔他们谈个什么,这都是我们的仇人!”“张总指挥叫我拉过一点队伍去,”田耀武说,“谁知道这两个小子根底儿很硬,搬不动他们!”
    “这些事情,你得看人呀!”田大瞎子教导着,“明儿,你可以找找高疤,这个家伙,在八路军里并不顺当,我看一拍就合!”
    “招惹他干什么呀?”田耀武的娘说,“高疤霸占了俗儿,你可不许再往她家去!”
    “那是私事,这是公事,有什么关系?”田大瞎子说,“耀武,日本人来势很凶,你们能跟人家打仗吗?”
    “跟日本打不着仗。”田耀武说,“要有心跟日本打仗,当时还往南跑干什么?我们的队伍过来,是牵制共产党,叫它不能成事!”
    “这我就明白了,”田大瞎子说,“有个白先生在保定府日本人手里做事,前些日子到我们家里,还打听你来着。对机会,你可以和他联络,打共产党,非得两下里夹攻不可,委员长真是个人物!”
    说完,一家人就带着田大瞎子的希望和祝词走进梦境里去了。
    第二天,是子午镇大集。田耀武带着护兵在街上来回转游了两趟。他逃走的时候曾经提高人们的恐日情绪,现在凭空回来,又引起街面上不少的惊慌和猜疑。在一辆相熟的肉车子旁边,田耀武遇见了俗儿。
    “你回来了呀?”俗儿手里攥着一把黄叶韭,倒退一步,打量着田耀武说。
    田耀武点了点头。
    “做了官儿啦,”俗儿笑着说,“派头儿也大啦!”
    “你不是早就当了官娘子吗?”田耀武又像是哭又像是笑的说。
    “受罪的官娘子,”俗儿说,“整天价连个零花钱儿也没有。你看正是吃黄叶韭饺子的时候,我干站在这里看着,连点儿肉也割不起!”
    “这不是打发钱的回来了吗,”卖肉的掌柜刘福指着田耀武说,“我赊给你,要肥要瘦吧!”
    “人家还肯给打发钱?”俗儿瞟着田耀武说,“隔年的衣裳隔夜的饭,我们的交情早就凉了,你看他爱答不理的!”
    “多年的交情,火炭儿热,有个凉呀?”刘福笑着在肉架子上割下一块臀尖来,递给俗儿。
    “那你就记在他的账上吧,”俗儿笑着接过来说,“我说田先生,今儿晚上,你一准到我家里吃饺子啊,我等着你,不见不散!”
    犹豫半天,趁着天黑没人儿的时候,田耀武到了俗儿家里。原来住在俗儿家的一班八路军,因为俗儿有事没事,也不管黑间白日的到屋里招搭,班长生了气,前几天搬到别人家去了。老蒋正站在门口等着,一见他过来,就迎上去笑着说:“酒早就烫好了,锅里也开着,单等你来了下饺子!”
    田耀武没有说话,三步两步迈到屋里,俗儿打扮好了站在灶火前面,笑着说:“真难请啊,你比大闺女上轿还为难哩!快上炕去吧!”“高团长回来不回来?”田耀武担心的问,“你去关上点门好不好?”
    “司令部就住在这村里,八路军的规矩又紧。他不回来。”俗儿说,“他回来了,有我哩!你放心大胆的坐一会儿吧!”
    老蒋安排着碗筷,田耀武和俗儿对面坐在炕上,喝了两盅酒,俗儿说:“自从你走了,我常常惦记你。没依没靠,我才嫁了高疤。
    我这个人呀,反正就是这么一回子事儿!”
    “那没有关系,”田耀武说,“我们又不是爪角儿夫妻,还能叫你给我守节呀!”
    “你还是老脑筋呀,”俗儿笑着用筷子一指田耀武的鼻子,“就是爪角儿夫妻,你也管不住她跟了别人呀!比方你那李佩钟!”
    “她怎么样?”田耀武放下筷子。
    “怎么样呀?”俗儿说,“反正人家很自由就是了。要不然,你出去半年六个月回来了,还用着到我这儿来呀!”“她妈的!”田耀武说,“回头犯到我的手里,我把她宰了!”“你有那么大权势?”俗儿说,“人家是县长呀!闹了半天你到底是个什么干部呀?”
    “什么干部?”田耀武说,“我是个官儿!回头,我一个命令把她们这些共产党的县长完全撤换了!”
    “你是个什么官儿,一月能挣多少钱?”俗儿问。
    田耀武说:
    “往小里说吧,也是个专员!”
    “是专员大,还是团长大?”老蒋问,他打横坐在炕沿下面,听得很出神。
    田耀武正要答话,有人一撩门帘进来,正是高疤!把剑 彼锥辛艘簧澳闶裁词焙蜓У恼饷赐低得模帕愣於裁挥校 ?
    高疤一见田耀武,就抓起枪来,大喊着说:“我说这么晚了,还开着大门子,屋里明灯火仗,原来有你这个窝囊废,滚下来!”
    田耀武把头一低,钻到炕桌底下去,桌子上下震动着,酒盅儿,菜盘子乱响,饺子汤流了一炕,俗儿一手按着炕桌,一手抓手巾擦炕单子上的汤水,一只脚使劲蹬着田耀武的脑袋说:“你还是个专员哩,一见阵势儿,就松成这个样子。快给我出来!”一边笑着对高疤说:“你白在八路军里学习了,还是这么风火性儿,人家是鹿主席的代表,这一带的专员,来和咱们联络的,交兵打仗,还不斩来使呢,你就这么不懂个礼法儿!”
    “哪里联络不了,到他妈的炕上联络!”高疤把手里的盒子在炕桌上一拍,把碟子碗震了二尺多高,饺子像受惊的蝴蝶一样满世界乱飞。
    “是你不在家呀!”俗儿说,“人家是专来找你的,人家是张总指挥的代表!”
    “谁的裤裆破了,露出个张总指挥来!”高疤说着坐在炕沿上,把炕桌一掀,抓起田耀武来。
    有半天的工夫,田耀武才安定下魂儿来。高疤说:“你们过来了有多少人?”
    “人倒不多,”田耀武说,“钱带的不少!”
    “像我这样的,到你们那里,能弄个什么职位?”高疤问。“兄弟能保举上校,”田耀武说,“可得把人马枪枝全带过去。”
    “你做梦吧!”高疤说,“八路军的组织,容你携带着人马枪枝逃跑投敌!”
    “这要看机会,”田耀武说,“在情况紧张的时候,在日本人进攻的时候!”
    “和日本勾手打自己的人,你们是中央军,还是汉奸队?”
    高疤说。
    “这叫曲线救国!”田耀武说,“委员长的指示。”“你为什么不去找别人,单单来找我?”高疤笑着说,“是特别瞧得起我高疤吗?”
    “是呀!”田耀武也敢笑了,“就听说高团长是个人材!”
    他接着进行起游说工作来。
    三十九
    鹿钟麟要到这县里来视察,直接给深泽县政府下了公文,李佩钟向高庆山请示怎么办,高庆山告诉她:“召开群众大会欢迎。”
    会场在县政府前面的跑马场上。宣传队在县政府的影壁上用艺术体写好“欢迎鹿主席抗战到底”的标语,每个字有半人高。因为拆除了城墙,这一排大字,在城南八里地左近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了。
    由高翔主持大会,这天早晨,下起蒙蒙的细雨来,城关和四乡的男女自卫队都来了,高翔和他们一同在雨中等候着。
    鹿钟麟一直没来,直等到晌午大错,才望见了一队人马。
    那真像一位将军。鹿钟麟到了会场上,由四五个随从搀扶下马来,他坐在台上,吸的香烟和喝的水,都是马背上驮来。休息老半天,才慢慢走到台边上讲了几句话,有四个秘书坐在他后边记录着。
    因为态度过于庄严,声音又特别小,他讲的话,群众一句也没听懂。
    群众被那些奇奇怪怪的事物吸引着,从十八里地以外跟来看热闹的老蒋挤到他女儿的身边,小声问:“俗儿,讲话的那是谁呀?”
    “鹿主席!”俗儿小声答应。
    “他讲的什么?”老蒋说,“怎么我一句也听不懂呀?”“人家是个大官儿,”俗儿说,“要叫你也能听懂,还有什么值重?”
    “对。”老蒋点头儿,“就得是这样。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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