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嫁病公子-第1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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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月是先他们一步回到长安的,一回长安入翰林任职的第一日就接到一封请帖,是由於思贤送来的。
“是个容貌美丽的女官大人。”於思贤将请帖递与寡月笑道,也不怪於思贤会这般笑嘻嘻的撮合,问题是九姑娘死了。
得知九姑娘的死,他们很伤心,但是逝者已矣,生者还要继续生活啊,一个女人的死,不能带走一个男人的一生啊……
要怨,只能怨红颜薄命。
封建礼教下的男子,或许重情重义,对于女子,一个已经逝去的,终究做不到用一生来守护。
如彼翰林鸟,双栖一朝只。如彼游川鱼,比目中路析。
从有《诗经》歌颂爱情开始,到西晋,千年长河里,只有一个男子第一次提笔为亡妻作文,悼亡诗的开山之作,他一反俗流,用诗歌的形式对自己的亡妻表示深刻的怀念。
魏晋文字多华丽铺成,而他却在清浅的词句之间,不作层波叠浪,涓涓流畅,绵绵不绝。
他是潘岳。
历史数一的美男子,却是晚年凄惨。
由此可见,历史终究是容不下美好的——
“惊得神鬼如画目,借得潘郎一缕魂……”
金碧辉煌的宮闾里传来一声凄凉却鬼魅的轻叹。
那绯衣的男子,衣衫大敞,露出坚硬白皙的胸壁,他手抱着琵琶,唱着曲子。
金殿上的歌女舞女们都灌了一夜的酒,衣衫不整的歪歪倒倒的躺在金殿上,偶尔传来几声女子的勾魂媚人的嗔语。
绯衣人的绝美凤眸却不同于他声音的妖冶鬼魅,异常的平静,平静的宛若看破红尘。
是冬季祁连山上不化的寒冰,似仙女湖一池平静的碧波。
亘古,安详……
既然早知命运如是,反抗不过是可悲的挣扎,用命、拼一个笑话给人看……
他便是被万人追捧的男子,从出生时候就看尽世间绝色,却因一次偶然的抬眸,乱了心神。
明明不是华服锦袍,百尺高台,他一身水蓝色的布衣,让见惯风月的他寻到一抹俗世宁静……
明明步步为营,算计成殇,却有一双异于常人,平静无比的眼眸。
没有凄美的哀伤,没有怨恨命运的不公。
那么平静,他遵循命运的安排,所做的一切都从来不是为了自己……
“孤飞燕,祁连魂,月斜风泣三更钟……”
他素手拨弦,长眉修目,安之若素,弦管声声,他微微闭目,似沉醉,似认命……
他的宿命,从来由己,不由人!
指间的速度越来越快,忽地听闻一声,筝弦错断的声音。
“殿下——”
宫殿的大门被人推开,一名女官走进,旭日东升,阳光打在她的身上,圣洁而美丽,她走了数步,低头望了眼殿中歪歪扭扭躺着的女子们,骇了一大跳。
显然只是惊惧了一瞬,便回过神来,显然不甚在意的朝那绯衣男子走去。
绯衣人痴痴然睁开眼眸看着手中的琵琶,柔声道了一句:
“弦断了……”
那女官错愕了一瞬,颤颤的道了一句:“殿下,要找人接上么。”
她在征求他的意见,小心翼翼的抬头望着这个美的无法形容的男子。
神秘的七殿下,西凉女国的神话。
上层贵族女子,或是女公卿们都想霸占的男子呢,可是他行踪诡秘,让人捉摸不透,就算是这么近她也不得而知他究竟再想些什么……
女官倒吸一口凉气,抬眼惴惴不安的再看了一眼男子。
“不必了。”薄唇里溢出三个凉薄的字,他扔了琵琶,慵懒地一理衣袍,朝殿外走去。
这里,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他真正在乎……
“惊得神鬼如画目,借得潘郎一缕魂——”
宫殿门口传来男子鬼魅妖冶的声喉,那女官猛打了一个寒噤,冷眼看了一眼地上东倒西歪的女子们,一脚踢开那琵琶,吼了一句:“都起来!”
显然那些人都自顾自的睡,并不管这女官的叫吼。
——
顾九编织了一个月的草篮子才凑够买面粉的钱,这些天她靠着挖地里的土豆度日,她不会狩猎,更不会骑射,只能挖些野果子,寻些土豆或者其他能食用的野菜,这日子的确过的艰难,但若是想过又有什么困难不可以面对。
她第一次去镇南是阿林哥给她指了路,要她进镇后去找去镇南的马车。
现在是夏季,猎户们都很忙,要储备入冬的食物,所以夏季里没人敢闲着,她不强求别人能给予她关心,村子里的人对她这个外来客,已经是够好的了。
顾九知道自己也要更快的找到一条赚钱的方法,不然寒冬来临,她只得饿死。
顾九去镇南,买了一大袋面粉,瘸着腿抱上车,然后回了镇子,又随着回村子的车,回到家里。
数日后,她寻了木头做了一辆手推车,车上放着炉子和油锅,她炸起的油条与油饼。
中秋将至,再过不了一两个月草原的寒冬就要来临了。
她要在这两个月内,买到足够她过冬用的东西。
每日凌晨她推着车,一瘸一拐的去镇子里。
很早的时候她就借着集市上一家羊肉店面的灯,揉起了面团,将炉子生燃,又将油锅烧开。
油条,油饼,她做得很粗糙,她不再是那个细腻的女子,没有了做混沌的心情,或许也没有了那时候将馄饨奉上的小心翼翼……
她胡乱的捏,胡乱的炸,只是她没有想到,她随便做的油条,胡乱的包着些野菜根裹了些盐味的油饼,那些人竟然吃的津津有味。
她有些瞠目结舌的望着那些人。
许久之后,她才懂,这里的人……
他们热爱生命,感谢生命之神赐予他们粮食,水源,再糙的东西都吃得下,何况,顾九做得东西的确好吃。
顾九得生意的确很好一文钱一根油条,一文钱一个油饼,很便宜,这种东西在中原或许要卖上两文或者三文,这里只需要一文钱。
没有三、四天整整一袋面粉就全部做完了,顾九又得瘸着腿去镇南。
时间过的很快,抬眼一野的绿色褪去,渐渐青黄。
草原的冬季近了……
长安这方靳南衣升为四品侍读的消息在翰林也传开了。
寡月还是没事的时候往藏经阁里跑,与於思贤一起编修集丁部。
於思贤想起那日,这人竟是看也未看那帖子一眼,便离开了。他摇摇头,九姑娘何其幸运又何其不幸……
幸运,遇郎如斯;不幸,红颜命薄。
靳公终是没有开口让郑裕安进靳公府,寡月知道一方面是因为谢氏,一方面是因为靳公老了,图个家宅安宁。
不过,他与靳郑氏有约,与南衣有约一切尽力而为。
即使顾九死了,他也要她堂堂正正的成为阴寡月的妻子,入阴氏祠堂。
是的,是阴氏祠堂。
罪臣,哪里有得宗祠?
------题外话------
这个伏笔埋很久了,可以联系前文,然后顾九瘸了,呃,就是让某些人心疼的,然后文中我也交代了理由。谢谢花花钻钻票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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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远征西凉
雪白的宣纸上滴落一滴浓黑的墨,少年的身子震了数下,清澈的眼里满布痛楚,连眼睑也变得鲜红。
孤苏郁,新仇旧恨,他都要他一一偿还!
於思贤感受到一旁少年的颤动,偏过头来瞧了身旁人一眼,看到寡月失神痛楚的脸,他叹息的摇摇头。
九九重阳那日,长安城中的许多官员都应邀去萧太傅家中,长安萧家的菊园所产之菊,是大雍数一数二的,以往萧时在重阳的时候便喜欢考家中儿女之学问。
从九月初八的时候萧太傅家中就来了一些应邀而来的京城雅士名流。
原是萧时想将这次的萧府重阳菊展办得大一些,故,在重阳未至之时就命儿女们四处下帖子。
萧时自觉自己老了,如今回想起十七八年前与长安七贤士在一起的场景,徒生感慨罢了。
那时候他也是意气风发的男儿,那时候的他初见殷离人的时候也是京城九月,从城门到皇宫一路的菊影斑驳,四处散发着醉人清香。
只是,长安七贤士的命运,终是让人唏嘘,如今在朝的也仅剩下他萧时。
一褐衣长衫的男子从菊园走来。
“太傅大人。”
那青年幽幽地唤道,人已从园子里的鹅卵石小径上走来。
萧时收回思绪朝凉亭外一望,待瞧清楚了才唤道:“相爷。”
那褐衣人一掀衣袍,在萧时面前坐下,并未多说什么。
萧时伸手去给谢赟奉茶,温热的茶水奉上,许久,他才轻叹了一句:“天下太平喽……这日子过的也清闲了……”
谢赟伸手接过萧时的茶,一瞬蹙眉,他抬眼,一阵清风拂面,菊香四溢,他轻闭眉目,末了睁开眼,就瞧见天空几许南飞的大雁。
这样的日子,北方已是冬季了吧,这一年也算是太平了,下一年呢?以后呢?
北方的游牧民族不会选择冬季开战,那么来年的春季呢?
谢赟微微勾唇,大雍短短半年间就可恢复国力,又何不趁着这个时候,攻西凉,踏平祁连呢?
难道这朝中便没有一个和他想的一样的人?
谢赟放下茶杯,抬眼望了一眼萧时。见萧时神情从容而自然,萧时为当世大儒,又为大雍纯臣,是不会主张杀伐的,他轻叹了一口气,放下茶杯。
如此国力恢复,西凉将值冬季,此时不伐更待何时?
——
这座城关过了,再往北走,便是青图草原,青图草原再往西北,便是西凉三大势力所在的其中一个势力,班尔拉部落,班尔拉部落里的杰出领袖是一名十八岁的女子,名唤岚安将军,西凉除去王都祁连以外,草原分三大势力,两名女将军,仅一位男性首领。
顾九望着远远的城关,这是她第一次一个人,离开小镇,一路往北,直至看到大片的草原。
她知道过了这城关便是青图草原,青图,不归大雍,也不归属于西凉,那里的男子是低贱的马奴或者牧羊人,女子,多以皮肉买卖为生,那是一个游走在文明与落后之间的民族。
天空中突然传来几许大雁的声音,她抬头一看,风掀起她的裙摆,微微勾唇,再过数日,这里再也看不见大雁了吧。
她想继续走,到城关上去瞧瞧,俯瞰草原当是一个很美的景象。
她瘸着腿,一路走,还一路的留心,有没有可以食用的野草,这些草都是阿娣嫂教她识别的。
没待她走到城关的时候,篮子里就被填的满满的。
还未走到城关就瞧见许多穿着大雍战袍的士兵,他们或交谈,或自行饮用两口酒,看到顾九走来,目光落下一震,又走开了些。
顾九没半个月会休息一日,她每天都会练习周子谦所授的入门十式,腿瘸了便是很难矫正这个她知道,但是不在意了,走的时候自己注意点,将姿势方正,若是穿上长安的广袖长裙便也瞧不出什么,只是这胡人所穿的衣裳窄袖,短袄,下身都是马裤或者短裙露出膝盖和小腿,穿这种衣服,她的瘸腿便看着比较明显。
顾九难免听到有士兵的嗔笑或者戏谑声。
军营里难免会这样,不过她不害怕,从早上出门她就一直往这边赶路,她说过要来看看青图草原,羊肉店里的年轻屠户跟她说过,站在城关上可以远远的就看见青图的牧民赶着成群的羊群,他们不靠近城关,但城关上可以看到羊群的身影;还有西方天际的落日,美丽的不似在人间。
顾九从城关底下的石砌搂道上城关,顾九初次发现瘸腿上楼很不容易,她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撑着楼道的扶手上了城关。
她就站在城关上,有士兵从她身后而过,却没有人管她,城关的风很大,她披着一件自制的斗篷。
高高的城关上,她望着一望无垠的草原,顿觉生命的渺小与脆弱。
孔子登高,于川上,觉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文人也多登高之作。
她站了许久,直至午后过了,才从怀中摸出一个体温捂着还是温热的馒头来。
“中原人?”身旁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
她微怔了一下,并没有抬首,而是慢条斯理的吃着馒头。
咬了几口,才感觉到身旁的人还在,并未因她的不理会而离开,她这才点点头。
“来城关看什么?”显然来人因她理会,便继续问了起来。
顾九听他的声音像是二十多岁的样子。
她没有抬头,胡乱的吃完一整个馒头,才说道:“看日落。”
来人小骇了一下,这才望向女子的侧脸,他能看到的皮肤很白,却显得很干燥,只是侧脸却能看出是一个美人。
许久来人才说道:“城关的日落看完,你便要抹黑回家,或许回到镇子上,子时都过了。”
“无妨。”顾九淡淡道,依旧保持着话不多说的样子。
她不在乎是否天黑,是否回到镇子已经很晚了,她只想看一眼草原城关上的日落,如是而已。
她就是这么一个人,只要是为了自己喜欢的,从不计较后果。
许久,她望着草原,轻叹了一句:“牧羊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