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生要读的60篇小说-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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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llo,Master!Master!”
那么地嚷着追到门边,印度巡捕把手里的棒冲着他一扬,笑声从门缝里挤出来,酒香从门缝里挤出来,Jazz从门缝里挤出来……拉车的拉了车杠,摆在他前面的是12月的江风,一个冷月,一条大建筑物中间的深巷。给扔在欢乐外面,他也不想到自杀,只“妈妈的”骂了一声儿,又往生活里走去了。
空去了这辆黄包车,街上只有月光啦。月光照着半边街,还有半边街浸在黑暗里边,这黑暗里边蹲着那家酒排,酒排的脑门上一盏灯是青的,青光底下站着个化石似的印度巡捕。开着门又关着门,鹦鹉似的说着:
“Good…bye,Sir。”
从玻璃门里走出个年轻人来,胳膊肘上挂着条手杖。他从灯光下走到黑暗里,又从黑暗里走到月光下面,叹息了一下,悉悉地向前走去,想到了睡在别人床上的恋人,他走到江边,站在栏杆旁边发怔。
东方的天上,太阳光,金色的眼珠子似地在乌云里睁开了。
在浦东,一声男子的最高音:
“嗳……呀……嗳……”
直飞上半天,和第一线的太阳光碰在一起,接着便来了雄伟的合唱。睡熟了的建筑物站了起来,抬着脑袋,卸了灰色的睡衣,江水又哗啦哗啦的往东流,工厂的汽笛也吼着。
歌唱着新的生命,夜总会里的人们的命运!
醒回来了,上海!
上海,造在地狱上的天堂。
作品赏析
《上海的狐步舞》是穆时英的短篇小说名作之一,最初发表于1932年11月《现代》第2卷第1期上。
小说描写20世纪20~30年代上海这个半殖民地的光怪陆离、浮华奢糜的都市生活:一会是大富豪家庭的淫乱生活,一会是饭店中荒淫无耻的享受,一会是夜总会的灯红酒绿……小说以一系列怪异灰色的故事,向人们展示了由狐步舞、爵士乐、斑驳的灯光、流动的色彩、烟味、酒味、香水味交织组成的十里洋场的畸形都市生活,揭示了焦躁、虚无、颓唐、浮华的都市人病态心理,深刻地说明了上海是一座“造在地狱上的天堂”。小说线索交叉错节,凌而不乱,语言华美,电影蒙太奇手法运用巧妙,空间跳跃,时间交叉,快速组接,扑朔迷离,充分展示了日本新感觉派和西欧现代派的艺术风格。
中国卷第36节 绣枕
‖作者简介‖
凌叔华(1900~1990),生于北京,中国现代女作家。1922年入燕京大学外语系学习。1925年开始文学创作,与当时的冰心、庐隐、冯沅君、苏雪林等人齐名。1929年后在武汉大学、燕京大学任教多年。1974年出国,与丈夫陈源(陈西滢)旅居法、英、美、新加坡诸国,专研中外绘画,应邀为多所大学开设中国文学与书画专题讲座。1990年叶落归根,在北京病逝。她的作品淡雅幽丽,温婉细致,富有女性温柔的气质。主要作品有小说集《花之寺》、《女人》、《小哥儿俩》。
大小姐正在低头绣一个靠垫,此时天气闷热,小巴狗只有躺在桌底伸出舌头喘气的分儿,苍蝇热昏昏的满玻璃窗打转,张妈站在背后打扇子,脸上一道一道的汗渍,她不住的用手巾擦,可总擦不干。鼻尖刚才干了,嘴边的又点点凸出来。她瞧着她主人的汗虽然没有她那样多,可是脸热得浆红,白细夏布褂汗湿了一背脊,忍不住说道:
“大小姐,歇会儿,凉快凉快吧。老爷虽说明天得送这靠垫去,可是没定规早上或晚上呢。”
“他说了明儿早上十二点以前,必得送去才好,不能不赶了,你站过来扇扇。”小姐答完仍旧低头做活。
张妈走过左边,打着扇子,眼看着绣的东西,不住的啧啧称叹:
“我从前听人家讲故事,我总想那上头长得俊的小姐,也聪明灵巧,必是说书人信嘴编的,那知道就真有,这样一个水葱儿似的小姐,还会这一手活计!这鸟绣得真爱死人!”大小姐嘴边轻轻的显露一弧笑窝,但刹那便止。张妈话兴不断,接着说:
“哼,这一对靠枕儿送到白总长那里,大家看了,别提有多少人来说亲呢。门也得挤破了。……听说白总长的二少爷二十多岁还没找着合适亲事,唔,我懂得老爷的意思,上回算命的告诉太太今年你是红鸾星照命主……”
“张妈,少胡扯吧。”大小姐停针打住说,她的脸上微微红晕起来。
此时屋内又是很寂静,只听见绣花针噗噗的一上一下穿缎子的声音和扶扶轻微的风响,忽然竹帘外边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叫道:
“妈,我来了。”
“小妞儿吗?这样大热的天来干什么?”张妈赶紧问。小妞儿穿着一身毛蓝布裤褂,满头汗珠,一张窝瓜脸热得紫涨,此时已经闪身入到帘内房门口边,只望着大小姐出神。她喘着气说:
“妈,昨儿四嫂子告诉我这里大小姐用了半年功夫绣了一对靠垫,光是那只鸟已经用了三四十样线,我不信有这样多颜色,四嫂子说,不信你赶快去看看,过两天还要送人呢。我今儿吃了饭就进城,妈,我到那边儿看看行吗?”
张妈听完连忙陪笑问:
“大小姐,小妞儿想看看你的活计行吗?”
大小姐抬头望望小妞儿,见她的衣服很脏,拿住一条灰色手巾只擦脸上的汗,嘴咧开极阔,露出两排黄板牙,瞪直了眼望里看,她不觉皱眉答:
“叫她先出去,等会儿再说吧。”
张妈会意这因为嫌她的女儿脏,不愿使她看的活,立刻对小妞儿说:
“瞧瞧你鼻子上的汗,还不擦把脸去。我屋里有脸水。大热天的这汗味儿可别熏着大小姐。”
小妞儿脸上显出非常失望的神气,听她妈说完还不想走出去。张妈见她不动,很不忍的瞪了她一眼,说:
“去我屋洗脸去吧。我就来。”
小妞儿撅着嘴掀帘出去。大小姐换线时偶尔抬起头往窗外看,只见小妞拿起前襟擦额上的汗,大半块衣襟都湿了。院子里盆栽的石榴吐着火血的花,直照着日光,更叫人觉得暑热,她低头看见自己的胳肢窝,汗湿了一大片了。
光阴一恍便是两年,大小姐还在深闺做针线活,小妞儿已经长成和她妈一样粗细,衣服也懂得穿干净的了,现在她妈告假回家,她居然能做替工。
夏天夜上,小妞儿正在下房坐近灯旁缝一对枕头顶儿,忽听见大小姐喊她,放下针线,就跑到上房。
她与大小姐捶腿时,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闲话:
“大小姐,前天干妈送我一对很好看的枕头顶儿,一边是一只翠鸟,一边是一只凤凰。”
“怎么还有绣半只鸟的吗?”大小姐似乎取笑她说。
“说起我这对枕头顶儿,话长哪。咳,为了它,我还和干姐姐呕了回子气,那本来是王二嫂子给我干妈的,她说这是从两个弄脏了的大靠垫子上剪下来的。新的时候好看极那。一个绣的是荷花和翠鸟,那一个是绣的一只凤凰站在石山上,头一天,人家送给她们老爷,就放在客厅的椅子上,当晚便被吃醉了的客人吐脏了一大片;另一个给打牌的人,挤掉在地上,便有人拿来当作脚蹈垫子用,好好的缎地子,满是泥脚印。少爷看见就叫王二嫂捡了去。干妈后来就和王二嫂要了来给我,那晚上,我拿回家来足足看了好一会子,真爱死人咧,只那凤凰尾巴就用了四十多样线。那翠鸟的眼睛望着池子里的小鱼儿真要绣活了,那眼睛真个发亮,不知用什么线绣的。”
大小姐听到这里忽然心中一动,小妞儿还往下说:
“真可惜,这样好看东西毁了。干妈前天见了我,教我剪去脏的地方拿来缝一对枕头顶儿。那知道干姐姐真小气,说我看见干妈好东西就想法子讨了去。”
大小姐没有理会她们呕气的话,却只在回想她在前年的伏天曾绣过一对很精细的靠垫——上头也有翠鸟与凤凰的。那时白天太热,拿不得针,常常留到晚上绣,完了工,还害了十多天眼病。她想看看这鸟比她的怎样,吩咐小妞儿把那对枕顶儿立刻拿来。
小妞儿把枕顶片儿拿来说:
“大小姐你看看这样好的黑青云霞缎的地子都脏了。这鸟听说从前都是凸出来的,现在已经蹈凹了。您看!这鸟的冠子,这鸟的红嘴,颜色到现在还很鲜亮,王二嫂说那翠鸟的眼珠子,从前还有两颗真珠子镶在里头,这荷花不行了,都成灰色了。荷叶太大,做枕顶儿用不着,……这个山石旁还有小花朵儿……”
大小姐只管对着这两块绣花片子出神,小妞儿末了说的话,一句听不清了。她只回忆起她做那鸟冠子曾拆了又绣,足足三次,一次是汗污了嫩黄的线,绣完才发现;一次是配错了石绿的线,晚上认错了色;末一次记不清了。那荷花瓣上的嫩粉色的线她洗完手都不敢拿,还得用爽身粉擦了手,再绣,……荷叶太大块,更难绣,用一样绿色太板滞,足足配了十二色绿线,……做完那对靠垫以后,送给了白家,不少亲戚朋友对她的父母进了许多谀词,她的闺中女伴,取笑了许多话,她听到常常自己红着脸微笑,还有,她夜里也曾梦到她从来未经历过的娇羞傲气,穿戴着此生未有过的衣饰,许多小姑娘追她看,很羡慕她,许多女伴面上显出嫉妒颜色。那种是幻境,不久她也懂得,所以她永远不愿再想起它来撩乱心思。今天却碰到了,便一一想起来。
小妞儿见她默默不言,直着眼,只管看那枕顶片儿,说:
“大小姐也喜欢她不是?这样针线活,真爱死人呢。明儿也照样绣一对儿不好吗?”
大小姐没有听见小妞问的是什么,只能摇了摇头算答复了。
作品赏析
《绣枕》是凌叔华的代表作,最初发表于1925年3月《现代评论》第1卷第15期上。小说发表后反响热烈,曾受到鲁迅的赞赏。小说中的主人公是一位美丽温柔的深闺小姐,她长时间地在家中默默地精心刺绣一对靠枕,完工后将其送给白总长,以便这位上层人物请客时为人赏识,纷纷来说亲。但绣枕送去的当晚,却被醉酒的客人吐脏踩坏,最终丢给家中的佣人。小说以此反映了旧时代的中国女性难以掌握自己命运的苦闷心境,描绘了中产人家温顺女性的孤寂和忧郁的灵魂。小说笔调清淡透逸,人物心理刻画细腻传神,富于诗情画意。
中国卷第37节 菱荡
‖作者简介‖
废名(1901~1967),原名冯文炳,湖北黄梅人,中国现代小说家。曾任北大中文系教授,是20世纪30年代颇具影响的京派作家。其一生以1949年为界,可分为两个时期。前期以文学创作为主,兼及诗学、佛学研究;后期主要从事学术研究,涉及《诗经》、杜甫、李商隐、美学、新民歌、毛泽东著作等诸多领域。他的小说文辞简约幽深,兼具平淡朴讷和生辣奇僻之美。主要作品有短篇小说《桃园》、《竹林的故事》、《菱荡》及多篇散文等。
陶家村在菱荡圩的坝上,离城不过半里,下坝过桥,走一个沙洲,到城西门。
一条线排着,十来重瓦屋,泥墙,石灰画得砖块分明,太阳底下更有一种光泽,表示陶家村总是兴旺的。屋后竹林,绿叶堆成了台阶的样子,倾斜至河岸,河水沿竹子打一个湾,潺潺流过。这里离城才是真近,中间就只有河,城墙的一段正对了竹子临水而立。竹林里一条小路,城上也窥得见,不当心河边忽然站了一个人,——陶家村人出来挑水。落山的太阳射不过陶家村的时候(这时游城的很多),少不了有人攀了城垛子探首望水,但结果城上人望城下人,仿佛不会说水清竹叶绿,——城下人亦望城上。
陶家村过桥的地方有一座石塔,名叫洗手塔。人说,当初是没有桥的,往来要摆渡。摆渡者,是指以大乌竹做成的筏载行人过河。一位姓张的老汉,专在这里摆渡过日,头发白得像银丝。一天,何仙姑下凡来,度老汉升天,老汉道:“我不去。城里人如何下乡?乡下人如何进城?”但老汉这天晚上死了。清早起来,河有桥,桥头有塔。何仙姑一夜修了桥。修了桥洗一洗手,成洗手塔。这个故事,陶家村的陈聋子独不相信,他说:“张老头子摆渡,不是要渡钱吗?”摆渡依然要人家给他钱,同聋子“打长工”是一样,所以决不能升天。
塔不高,一棵大枫树高高的在塔之上,远路行人总要歇住乘一乘阴。坐在树下,菱荡圩一眼看得见,——看见的也仅仅只有菱荡圩的天地了,坝外一重山,两重山,虽知道隔得不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