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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巴尔内特私家侦探事务所 -莫里斯·勒布朗 著-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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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预审法官请勒博克先生坐到凶案发生那天他所在的地方。勒博克先生就坐在窗子那里,膝盖上放着一本书,嘴里叼着烟斗。 
    
      在这点上,出现错误是不可能的,所有经过栅栏门的人,朝房子望一眼,不可能看不清楚勒博克先生。五个被召见的证人,丰蒂纳镇的农民或店主作了证,勒博克先生在案发那天,从中午至四点钟,都在家里,是不容置疑的,就像他现在坐在法官们面前一样。 
    
      法官们对警探并不掩饰他们的困惑。贝舒曾对预审法官介绍过他的朋友巴尔内特,说他是具有非凡的洞察力的侦探,预审法官于是忍不住地问道: 
    
      “案件错综复杂,先生,您对此有什么看法?” 
      “是呀,您有什么看法?”贝舒帮腔道,向巴尔内特使了个眼色,重申他出于礼貌的推荐。 
    
      吉姆·巴尔内特旁观在“茅屋”的讯问全过程时,一言不发,贝舒问了他几次,也是白问。他只是摇摇头,嘟哝着发出几个单音节。 
    
      这时他友好地回答道: 
      “复杂得很呐,预审法官先生。” 
      “是吗?其实,天平并不倾向这敌对的任何一方。一方面,勒博克先生不在现场,那天下午,他完全不可能离开他的家,确凿无疑。但是,另一方面,三兄弟的陈述,我认为是确实可信的。” 
    
      “确实可信,一点不假。在右边或者在左边,肯定有可耻的行为和卑鄙可笑的举动。但是,究竟是在右边,还是在左边?戈迪三兄弟是否无辜?他们是可疑的人物,长相粗鲁。笑容可掬的勒博克先生可能是罪犯吗?他满脸天真与宁静的神态。或者应该假设一下,悲剧中所有的演员的各个方面,是否跟他们扮演的角色相符合?勒博克先生无辜吗?戈迪兄弟有罪吗?” 
    
      “总之,”福尔梅里先生满意地说道,“您也不比我们有更多的进展。” 
    
      “噢!不对,我有很大进展,”吉姆·巴尔内特断言道。 
      福尔梅里先生抿紧嘴唇。 
      “在这种情况下,”他说道,“请把您的发现告诉我们吧。” 
      “到了适当的时候。我不会不讲的。今天我只请求您,预审法官先生,再召见另一个证人。” 
    
      “另一个证人?” 
      “是的。” 
      “他的姓名?住址?”福尔梅里先生突然摸不着头脑,发问道。 
    
      “我不知道。” 
      “嗯?您说什么呀?” 
      福尔梅里先生开始私忖,这个“非凡的”侦探是否在嘲笑他。贝舒非常不安。 
    
      吉姆·巴尔内特终于俯身向着福尔梅里,指了指勒博克先生。勒博克正在十步开外的阳台上,一直认真地抽烟斗。巴尔内特完全信赖地低声说道: 
    
      “在勒博克先生皮夹子的暗袋里,有一张名片,上面刺着呈菱形的四个小洞。名片将告诉我们那个人的姓名与住址。” 
    
      这个荒谬的说法,根本不是为了使福尔梅里安心,但是贝舒警探却毫不犹豫。他不找任何借口,就要勒博克先生交出他的皮夹子,打开皮夹子,从里面抽出一张名片,上面果然刺有呈菱形的四个小洞,印着一个姓名:伊丽莎白·洛文达尔小姐,还有她的住址:巴黎旺多姆大酒店。 
    
      两位法官惊奇地对望了一眼。贝舒高兴极了。然而,勒博克先生一点也不窘迫,高声说道: 
    
      “天哪!我到处寻找这张名片!我可怜的朋友沃舍雷尔也在寻找它呀!” 
    
      “他有什么理由寻找这张名片?” 
      “噢!这您就问得太多了,预审法官先生,大概他曾经需要名片上的住址吧。” 
    
      “但是,这四个洞是什么意思?” 
      “我用锥子刺了四个洞,记下我在玩纸牌时赢了四分。我俩经常玩纸牌,我大概在无意之中把这张名片放进了皮夹子里面。” 
    
      他解释得很有道理,讲得十分自然。福尔梅里法官完全相信这个解释。但是他需要知道,吉姆·巴尔内特怎么能够猜到,这张名片放在一个他素不相识的人的皮夹子的暗袋里呢? 
    
      巴尔内特对此只字不提。他友善地微笑着,坚持要求召见伊丽莎白·洛文达尔。大家同意他的要求。 
    
      洛文达尔小姐不在巴黎,一个星期以后才会来。预审在这个星期里没有进展,尽管福尔梅里继续顽强地进行调查。他回想起讨厌的巴尔内特,就激发起一股拼命的劲头来。 
    
      “你激怒了他,”贝舒警探对巴尔内特说道,“大家在‘茅屋’碰头那天的下午。他气得决定拒绝同你合作。” 
    
      “要我走开吗?” 
      “不必。有了新情况。” 
      “是哪个方面的?” 
      “我相信他已确定了位置。” 
      “太好了。那肯定是个坏位置。大家会哄堂大笑的。” 
      “我请你,巴尔内特,尊重别人。” 
      “尊重别人,并且大公无私。我向你,贝舒,保证做到。我的事务所免费提供服务。手中无分文,荷包里也无分文。但是,我肯定地对你说,你的这个福尔梅里使我心烦。” 
    
      勒博克失生已经等候了半小时,洛文达尔小姐下了汽车。接着福尔梅里先生来到,非常愉快,立即高声喊道: 
    
      “您好,巴尔内特先生。您给我们带来了好消息吧?” 
      “也许是吧.预审法官先生。” 
      “那么,我也一样……我也一样!但是我们首先要了结与您的证人有关的事,要迅速办好。您的证人,毫无价值。总之,白白浪费时间!” 
    
      伊丽莎白·洛文达尔是个英国老妇人,灰灰的头发乱蓬蓬的,举止怪僻,不讲究衣着,讲一口地道的法语,讲得太快如放连珠炮,别人难以听懂。 
    
      她一进屋,没等别人提问,就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这个可怜的沃舍雷尔先生!被谋杀了!一个那么正直的先生,那么好奇的收藏家!那么,你们想知道我是否认识他?不太认识。为了谈一笔生意,我只来过这里一次。我想向他买点东西。我们在价钱方面没有达成一致。我跟兄弟们商量之后,我还要来看他的。我的兄弟都是知名人士……是最大的……你们是怎么讲的?……是伦敦最大的食品杂货商……” 
    
      福尔梅里先生试图把这迅疾的谈话引导到正确的轨道上来。 
      “小姐,您想买什么东西?” 
      “一张薄纸片……很轻薄的……纸片,今天称作洋葱皮的薄型书写纸。” 
    
      “它值钱吗?” 
      “对于我来说,它值很多钱。我错误地对他说道:‘亲爱的沃舍雷尔先生,您知道,我祖母的母亲,漂亮的多罗泰有个求爱者,就是英王乔治四世。她保留了他写的十八封情书,藏在理查森①出版社印行的十八册牛皮精装的理查森的著作里……每册藏一封情书。在她去世的时候,我们家族找到那十八册书中的十七册,缺了第十四册中收藏的那第十四封信……最重要最有趣的一封,众所周知,它证明漂亮非凡的多罗泰在她的长子出世前九个月就没有对丈夫尽责。那么,我的好先生沃舍雷尔,您明白,找到这封信我们将是多么高兴!洛文达尔一家,是乔治国王的后裔!是当今英王的亲戚!这件事将给我们带来荣誉与爵位!’” 
    
       
      ①理查森(1689—1761)英国小说家、出版家。主要著作有《帕美勒》、《克拉莎》等。——译注 
    
    
      伊丽莎白·洛文达尔吸了口气,继续讲述她同沃舍雷尔老汉交涉的情况,说道: 
    
      “‘而且,我善良的沃舍雷尔先生,在我们开始寻找和刊登启事已经三十年之后,我知道一批图书在一次公开拍卖中卖掉了,其中有理查森著作的第十四册。我跑到购买者家里去,他是伏尔泰沿河街的一个旧书商,他指点我来找您,从昨天起那本书就属于您了。’ 
    
      “‘的确是这样,’这位善良的沃舍雷尔先生对我说道,他把理查森著作的第十四册拿给我看。 
    
      “‘请看,’他对我说道,‘第十四封信应该藏在这册书的书脊内,书壳下面。’ 
    
      他观看着,脸色变得非常苍白,对我说道: 
      “您出多少钱买这封信?’ 
      在这点上,我看出了自己愚蠢。如果我不提起那封信,我只花五十法郎就可以得到这本书。我出一千法郎。善良的沃舍雷尔开始战栗起来,并且索价一万法郎。我同意了。他昏头转向。我也一样。您知道,这就跟公开拍卖竞出高价一样。……两万……三万……最后,他要五万,像疯子一般叫喊,两眼通红: 
    
      “五万!……少一个仔儿也不行!买下我所有的书,我都愿意!……最漂亮的书!……五万!’ 
    
      他希望我马上付订金,给一张支票。我答应他以后再来。他把那本书扔进这张桌子的抽屉里,上了锁,就让我走了。” 
    
      伊丽莎白·洛文达尔说了些无关重要的细节来补充她的故事,但是谁也没有听。已经好一阵子了,有某种东西更加引起吉姆·巴尔内特和贝舒警探的注意,那就是福尔梅里法官的脸在抽搐。毫无疑问,他格外激动,过分高兴震撼着他,使他痛苦。最后,他喃喃地说道,声音低沉,拿腔作势:“总之,小姐,您要求收回理查森著作的第十四册吗?” 
    
      “是的,先生。” 
      “这就是那本书,”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抽出一本牛皮精装书,那动作富有戏剧性。 
    
      “这怎么可能呢?!”英国女人狂喜地喊道。 
      “这就是那本书,”他重复道,“乔治国王的情书却不在书里面。我本应该见到它在那里的。我会找到它的,既然我能够找到人家寻找了许多年的那本书,既然偷书的人必然是偷信的人。” 
    
      福尔梅里来回走动了一阵,双手背在身后,回味着自己的胜利。 
    
      忽然,他轻轻地敲了一下桌子,总结道: 
      “我们终于知道了谋杀的动机。有一个人偷听了沃舍雷尔和洛文达尔小姐的谈话,记住了沃舍雷尔藏这本书的地方。几天以后,那个人为了偷这本书,为了以后卖第十四封信,就杀了人。那个人是谁呢?农场工人戈迪,我一直认为他是作案者。昨天,在一次搜查中,我发现他家壁炉有条砖缝异常。我叫人检查那可疑的地方,掏空砖缝,发现有本书藏在那里。显然是从沃舍雷尔的书房偷来的。洛文达尔小姐意外的揭发,证明我的推理是正确的。我就要下令逮捕戈迪三兄弟,他们是十恶不赦的坏蛋,谋杀沃舍雷尔老汉的凶手,诬告勒博克先生的罪人。” 
    
      福尔梅里,始终神情严肃庄重,向勒博克先生伸出一只手,表示敬意,勒博克则对他千恩万谢。然后,他像一个高尚文雅的君子,把伊丽莎白·洛文达尔小姐一直送到汽车旁,回来向着大家,搓着双手,高声说道: 
    
      “好吧,我相信这个案子将引起轰动,福尔梅里的耳朵也在响①。我有什么办法呢?福尔梅里雄心勃勃,首都在吸引他。” 
    
       
      ①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被别人议论”。——译注 
    
      大家开始向戈迪的房子走去,福尔梅里已下令把那三兄弟戒备森严地押解到那里。天气晴朗。福尔梅里由贝舒警探和吉姆·巴尔内特左右相伴,走在勒博克前面,兴高采烈,嘲笑地说道: 
    
      “嗯,我亲爱的巴尔内特,事情已圆满结束,而且偏偏跟您的预见相反!您到最后还敌视勒博克先生吗?” 
    
      “我承认,确实如此,预审法官先生,”巴尔内特坦言道,“我受了那张该死的名片的影响。您想一想吧,在对质的那天,名片是在‘茅屋’的地板上,勒博克先生走过去,把右脚轻轻地踩在名片上。在离开的时候,他的鞋底上附着的名片就被他带走了,到了外面他才取下名片,藏进他的皮夹子里。然而,他右脚鞋底留在湿地上的痕迹,使我看出那鞋底有四个尖打排列成菱形;因此我知道勒博克先生耍了个小花招,因为他知道自己把那张名片留在地板上了,又不想让人家知道伊丽莎白·洛文达尔的姓名住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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