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洛14 帷幕(幕、落幕-白罗的最后一案)-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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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时钟响了,他慌慌张张地偏过头去。
“糟糕,已经这么晚了吗?这就麻烦了。我和巴巴拉约好在晚饭之前要念书给她听的。”
他向我们做出苦笑,急急忙忙地告辞,但出门时这一次竟撞上了门柱。
“夫人可好?”我问茱蒂丝。
“还是一样,一样得令人讨厌。”
“夫人孱弱多病,真令人同情。”
“大夫可真受不了吧。医师总是喜欢健康的人。”
“年轻人心肠真硬!”
茱蒂丝冷酷地说:“我只是说说实话而已。”
“尽管如此,”白罗插嘴说:“善良的医师会为了念书给病人听而飞也似地赶到身边去的哪。”
“再没有比这更傻的了。如果希望有人替她念书,有护士会好好地念给她听呀。要是我,绝对不让人念书给我听。”
“那还用说,人各有不同嘛。”我这样说。
“巴巴拉真是个拿她没办法的傻瓜啊。”
“可是小姐,”白罗说:“我不那么想。”
“她喜欢看的书尽是那些无聊的小说。既不关心先生的工作,而且也不想迎合现代思想,每次听她跟人说话,不管对方是什么人,只管说她生病的事。”
“尽管这样,我的见解仍然不变。”白罗说:“你可能不会知道,她是使用她的灰色脑细胞的。”
“真是道地的女人。说起话来柔柔娇娇的,你也喜欢那种女人吧?赫丘里伯父。”
“差多了。”我说:“白罗喜欢的是高大而大方的女人。”
“海斯亭,你打算抢在我前面替你脱罪吗?茱蒂丝,你爸爸当年喜欢褐色头发的女人。
为此不晓得惹出了多少次麻烦呢。”
茱蒂丝露出小孩似的笑容面向我们。“二位一唱一和,真好笑。”
茱蒂丝向门那边走过去了,我也站起身来。
“得了,在晚饭以前,冲一冲凉去吧。”
白罗按下设在伸手可及之处的小电铃,不一会儿,他的男仆人进入里面来。意外地,那是我不认识的男人。
“咦?乔治呢?”
白罗的男仆乔治,伺候他已经好多年了。
“回他故乡去了,因他父亲生病。大概不久会回来这里的,在这以前……”白罗向新的男仆微笑:“目前由这位卡狄斯照料我。”
卡狄斯礼貌地微笑。他是个表情笨拙、愚蠢的彪形大汉。
要步出房门时,发觉白罗正把那份手记放进刚才那个箱子里上锁。
我抱着混乱的头,回到对面的我的房间。
第四章
那一天晚上,我怀着世上的一切,全部都忽然变成不是现实的心情,下了楼去吃晚饭。
正在换衣服时,认为这可能全部都是白罗的空思梦想的疑问,从脑际掠过一、两次。再怎么说,他已上了相当年纪,而且严重地损失了健康。他自信聪明依旧,但是实际上果真如此?他曾经牺牲一生,侦破许多案件,建了不少功劳。结果,即使空穴来风地把不会发生的凶案,作可能会发生的大胆假设,也不必那般大惊小怪才对。可能是在健康上被夺去了行动的自由,而使他焦躁不安也不一定。而比这更能设想的是,由他自己想出新的缉凶的事呵。
愿望--这是有充分理由的神经衰弱!他选出几则曾刊载于报纸上的案件,竟任意制造不会发生的案件……制造躲在案件背后的幻想中的人物,塑造一个发疯的大规模杀人的凶手。也许,叶撒林顿太太真的杀了丈夫,那个农夫真的开枪杀死了太太吧!年轻的小姐可能使姑妈服下过量的吗啡吧,那位扬言杀夫的太太,可能是真的采取行动,杀死丈夫,而脑筋古怪的老处女,可能如她所自白,真的犯了杀人罪。总而言之,此一连串的谋杀案,正和表露于表面的完全一样啊!
对于这个见解(颇具常识的见解)所提的反证,只有我寄于白罗的洞察力那种无法摆脱的依赖而已。
杀人计画一切准备就绪了……白罗这样说。也就是说,这个史泰尔兹庄,就要再度成为谋杀案的舞台了。
或许时间会证明他的想法是不是正确。可是,万一正确,我们自有事前采取必要措施,以防止其发生的义务。
还有,白罗和我不同,他已知道凶手的来源。
越想越恼!何不干脆说给我知道。可恨的白罗!你要求我协助,却不把秘密向我吐露!
为什么呢?不错,白罗有他的理由--简直是估计错误的理由!我已听腻了他以我的“会说话的脸”所造成的无聊、笑话!要保守秘密的本领,我绝对不输给任何人的啊!我天性爽直,任何人都能从我脸上读出我心里所隐藏的秘密,白罗在很早以前便主张这种具有侮辱性的信念。然而有时候却说那是比什么都讨厌欺骗的一种高贵而正直的性格使然,以缓和对我的打击!
的确是的,如果这一回只不过是白罗的假设,那就容易解释他为什么要三缄其口了。
在尚未理个结论来的时候,锣声已响了,我以抛弃先入为主的观念,瞪大眼睛严加监视,推测白罗所提起的X的一念,下楼到餐厅去。
姑且一口咬定白罗所说的是事实吧。那么,此刻正有一个曾经杀过五个人的人物,逍遥于这个屋顶下,而现在他又为了重施故技而有万全的准备,几乎无懈可击。
尚未到餐厅之前,在客厅透过介绍,见了柯露小姐和阿拉顿陆军少校。柯露小姐约三十三、四岁,身材修长,颇具姿色。至于阿拉顿少校,一眼就感到讨厌。脸晒得很黑,肩膀宽宽的,四十岁出头的美男子。看他滔滔不绝说个不停。但是话里几乎包含双重意思,看他也许是过着放荡的生活吧,小腹已经松弛了,也可能是饱食终日,赌喝,还有见色而神魂颠倒的家伙。
依我所察,赖特雷尔上校对于阿拉顿既没有多大好感,而波德·卡林顿也采取疏远的态度。可是他偏偏受女士们的欢迎。赖特雷尔太太手足舞蹈地和他喋喋不休,而阿拉顿却不隐瞒那漠不经心的态度,不耐烦地恭维着她。连茱蒂丝似乎也流露出和他一起就多么快乐的神情,比往常说得更多,使我感到焦虑不安。这种低级之类的男人,竟使最高级之类的女性高兴,获得青睐,是我多少年来解答不出来的谜。一眼可以看出他是一个没出息的浪子--我这样说,凡是男人,十之八九必定会同意我的意见。可是,十个女性之中,必有九个,不!怕是有十个都会被他迷住。
大家就坐。白色黏黏像个汤似的液体,排在各人面前时,我把视线一面徘徊于餐桌上,一面试图归纳各种可能性来。
白罗的话如果没有错,而且他的脑子要是真的还那么明晰而没有衰退,那么,在座其中,某一个人就是危险透顶的杀人凶手呵--甚至,该人物可能也是一个精神失常的人!
白罗虽然没有告诉我,但我可以推测那个X的人物,必定是个男人,那么,难以猜想的男人,到底是哪一个男人呢?绝对不会是赖特雷尔上校。这一点,凭他的优柔寡断,与经常可以看到的有气无力,就不难判断。会是手拿望远镜的诺顿吗?诺顿表面上是个逗人喜欢,没有出息而消极的男人。不用说,杀人凶手之中,有很多是慎重而不受人注目的--也就是这样,他才凭藉杀人的手段来主张自己的。因为他常为了被忽视而怀恨啊!或许诺顿可能是这一类的杀人凶手。可是,他是一个爱好小鸟的人。我一向深信,凡是爱好自然的人,可以证明是个身心健全的人。
那么,波德·卡林顿呢?这位驰名世界的杰出运动家,也是行政官,人人爱戴,人人尊敬的人物。不成问题。富兰克林博士也可以免了这个怀疑。因为我知道茱蒂丝尊敬他,对他的评价颇高。
其次是阿拉顿少校。我慢慢咀嚼,从容地评定。所谓丧心病狂的家伙,指的可能就是这种男人!这种男人说不定会向自己的祖母骗钱。然而却以极为浅薄的魅力,粉饰外表。此刻他正在洋洋得意地渲染他的失败之谈--自己扮成丑角,恬不知耻地插科打诨,赢了大家的笑声。
如果阿拉顿是X,他的行凶目的必定是在某种利益无疑。
可是,白罗并没有明确地指出X是男性。也有柯露小姐的可能。我这样忖度。很明显的,她是个心神不镇定,举止慌张的神经质美女,具捕风捉影,看到绳子就会怕蛇的那种风趣。但是,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起来都很正常。晚饭席上的女性,只有她、赖特雷尔太太和茱蒂丝三个人。富兰克林太太在二楼的房间里吃晚饭,而身边那位护士,要等到我们吃完才下楼来吃。
吃完晚饭,我站在客厅窗子旁边,一面望着院子,一面回想起褐色头发的年轻的馨西雅.玛特克从草坪那边奔跑过来那时候的一幕往事,身上一袭洁白制服的她,是多么迷人呵……
“怎么样了?”茱蒂丝忽然问我。
我颇感惊愕。“怎么样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今晚的爸从头到尾整个都很奇怪哪。吃晚饭时干么?老是盯住大家看。”
我愣住了。因为我没有想到我竟为了思索某事而出神,甚至把它流露于态度上啊。
“是吗?我是在发思古之幽情呀,可能是在看着鬼魂吧。”
“对了,听说爸爸年轻时曾住在这幢房子,是不是?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在这里被害死,对吗?”
“被人毒害的,毒药是马钱子硷。”
“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好人?还是讨厌的人?”
对她所问的这句话,我思索了一会儿。
“一个和蔼可亲的人,”我犹豫了一下,继续说:“是一个慷慨而乐善好施的人。曾经为慈善事业捐献很多钱。”
“哦--原来是那种意义的慷慨、乐善好施。”
茱蒂丝的声音略带一点轻蔑。然后马上又提出一个奇怪的问题。
“住在这里的每一个人是不是都幸福?”
不,并不幸福,至少我是知道的。我慢慢地说:“不幸福。”
“为什么?”
“因为大家都像是囚犯的心情啊。掌握着总财产的是殷格索普夫人--她把财产一点点地施舍给大家,却让名义上的子女们无法享受自己的生活。”
我知道茱蒂丝忽然喘了一口气,而挽着我胳膊的手也重了。
“太过分了。那是权力的滥用呀!不行,不能容许这样做。一个老人或病人,不该掌握干扰健康人的生活那种权力!把他们束缚,使他们焦虑不安,浪费可以尽量利用的力与能--世上竟有这种需要。这叫做专横!”
“这……并不……”我冷漠地说:“这不仅限于老人。”
“我知道你的意思,爸,您认为年轻人才是专横吧。也许您说的对,但是我们的专横却是干净俐落的。至少,我们只是作作自己想要做的事而已,既不希望连他人也依我的愿望行事,而且从没想到要把别人当奴隶看待呢。”
“不,你们年轻人一看到有碍手碍脚的家伙,会无动于衷地把他摆平哪。”
茱蒂丝用力抓我的手。“请您别说得那样残酷了!我并没有把人摆平得那么厉害呀!而且,爸爸连生活方式也没有给我指导过,孩子们认为这是庆幸的。”
“可是,以我来说,”我坦率地说:“虽然没有指导果你,但是却受妈指责,说什么失败是个教训呢。”
茱蒂丝又很快地拧了我的胳膊。她说:“我知道的,可是爸爸,是不是要像老母鸡那样把我们的事叫叫嚷嚷的?我讨厌叫嚷!无法忍受。不过,前途未可衡量的人生,就要为已经没有用的人生牺牲的那种无聊,爸爸,您当可以了解吧?”
“有时候是这样的。但大可不必因而诉诸于极端的手段……只要远离一点就得了。”
“是啊,不过,是不是真的这样就行?”
茱蒂丝说得太激动了,使我暗吃一惊,偏过头去望她的脸。天色暗了,看不大清楚她的表情。她继续说,但是声音很低很紊乱。“有不少真令人难懂的事--金钱啦,责任感啦,不愿伤害心地善良的人啦--多得很呢。而且其中也有丧心病狂的人--他懂得如何玩弄那种心情的方法。那种人--那种人和吸血的蚂蟥一样!”
“茱蒂丝!”我为她那流露于谈吐间的愤怒而惊讶。
他可能发觉说话过分兴奋,很快地笑一笑,放开挽着我胳膊上的手。
“我说得那样过分吗?遇到这种问题,我总是不由得会光火的。我知道有这样的例子,有一个无血无泪的老人,无巧不成书,也有一个很勇敢的女人--她摆脱束缚,解救了她自己所爱的那些人,但是社会却把她当作疯子看待。疯子?我说再没有这样正常的行为,甚至,再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