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田庄司中短篇小说选-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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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您过来一下。”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的警察颇为威严地说道。
“好……好的。”我还没和警察面对面打过交道,早就吓得声音发抖了。
他忽然伸出粗壮的手臂,从我手里一下子把萨克斯管抓了过去,我实在出乎意料,一时之间惊讶的动弹不得。
“别担心,让我也吹一个曲子嘛!”
“好……请,请您别客气。”在我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之后,只能这么回答他了。 ※ 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
爱好萨克斯管的警察不慌不忙的取下警帽,放到长椅上,熟练的拔开管口塞,试起音来。一开始当然是“呜……呜”的长音节,慢慢地似乎他找到了感觉,吹得有点像模像样了。他吹的曲子是《日安,宝宝》,我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穿警服的人吹萨克斯管呢。
“我高中时代参加过管弦乐队,现在居然还吹得响……”他停下来感慨了一句,接着又吹起了《铁臂阿童木》。他的同伴,站在远处,显得百无聊赖的揪着树叶,然后又无精打采的扔到地上。
这个爱好音乐的警察使得我对他们的印象有了好转,音乐的魔力真是无穷,居然能让我和一个警察之间生出了亲近感。
警察向我道谢之后离开了,我想这下没人打扰了,继续练习吧。
于是我接着吹我的萨克斯管。可突然间,从湖对岸的一间小屋里传来了怒吼声:“哪来的小子,你的破喇叭准备吹到什么时候!”原来,公园里正在施工,有些工人就住在那些临时小屋里。我不理不睬,只管自己吹下去,这下可不得了,刚吹了几小节,屋门就“砰”地开了,威风凛凛的建筑工人们头缠钵卷,手握啤酒瓶,直朝我冲过来。我大吃一惊,赶紧把萨克斯管塞进琴盒,夹在腋下,一溜烟的跑掉了。
那以后有好一段时间我都没敢去善福寺公园。后来好像工程结束了,湖岸上的临时小屋也消失了,我才恢复了日常吹奏练习。大约是那年的10月10日的傍晚,我遇见了那个男人。
那时我正吹着萨克斯管,看到一个素昧平生的年轻男子也提着琴盒走了过来。
他从盒中取出一把小号,先是在离我稍远的地方“嘀嘀”的吹了一阵,然后对我说:“怎么样,一起吹吧?”和他一起吹奏了几曲以后,太阳落山了。他的水平和我不相上下。
“你住在西荻?”吹小号的男人问我。
我点点头,他又说:“我住吉祥寺。大家都叫我阿赤。”
“阿赤?”
“是呀,朋友们都这么叫。”我又看了看他的面庞,脸色哪里有一点红润,毋宁说带着一点苍白。大概有二十五六岁,留着胡子,中等身材,看起来略显老相。
“大家叫我阿堂,全名是隈能美堂巧。”我也说了名字。
“哦。知道了。你好象很喜欢爵士乐?怎么样?这个星期六有没有空?”阿赤说道。
“可能有空,什么事?”
“我知道一个挺有趣的地方,在总武线的浅草桥,有个喜欢爵士乐的大叔,每隔周六,就把自己的公寓全部开放,邀请爵士乐迷们来切磋欣赏。我常参加那里的聚会。”
“真的吗?”
“当然,有兴趣的话,本周六去看看?你的爱乐朋友也可以一起去,下午6时左右开始,我把地址和电话号码写给你吧。”说着,阿赤从口袋里取出小本子,写上:台东区柳桥一丁目17号,T公寓1106,系井。电话号码也一起写了。
我和朋友们组建的爵士乐队叫做“SEVENTHRING”,也就是“第七环”的意思。因为乐队成员大多住在环七道路周围,鼓手阿浮更是专门在环七一带练鼓,所以得名。
第二天下午我去环七,果然一眼就看到了阿浮的身影,他还是老样子,弓着背,用尽全力击着鼓。周围没有一个观赏者,和我吹萨克斯管的时候大相径庭。何止如此,人们不但不停,还都慌慌张张的一路小跑,仿佛能离他多远就躲多远似的,原因可能是因为他的外表。阿浮身高接近1。90米,下半边脸生着乌黑浓密的胡子,“阿浮”这个叫法,其实正是来自于某部怪兽影片主角的名字。我把周六的爵士乐聚会的事讲给他听,他二话没说就答应和我一起去。乐队其他成员都有事,我们只好决定两人前往。
【会奔跑的男尸】
第二章
周五下午开始,天色越来越阴暗,云层渐浓,不久下起雨来,到下半夜雨越下越大,次日清早,雨势成倾盆,狂风大作。天气预报说,是受到了强台风影响。
整整一天狂风暴雨,周六下午更是只闻雨声,不见天地。现在想来,那一年我跟台风真是有缘。晚上的聚会,只怕要泡汤了。即使我和阿浮不在乎顶风冒雨的跑出去,可还不知道这么大的雨,电车究竟开不开呢。
周五晚上我就借宿在阿浮的宿舍里。我对他说:“今天就别去了吧?”可他却似乎很起劲,说什么一定要去。没办法,只好先给那个公寓打个电话询问。阿浮的住处没有电话,暴雨之中,我和阿浮披着廉价的塑料雨衣,撑着破伞,好不容易来到一家常去的小餐馆,一头撞进门去,两人点了些吃的,胡乱填填肚子,然后借用店家的公用电话跟系井联系了一下。我问那个接电话的人,是否有个叫阿赤的,很快阿赤本人就来听电话了。
“这么大的雨,还有聚会吗?”
他一听我这么问,一迭声地说,“有的有的,赶快来吧。”小餐馆的雨棚被急雨敲打出隆隆的声响,风刮过屋檐也带起巨大的锐音,阿赤的话听起来好费劲。窄小昏暗的小店里充斥着风雨大作的声音,使我不由得失去了信心。这样的天气,专程坐着电车赶到浅草桥去,简直是疯狂的举动。再说,电车开不开还是个问题呢。
可那时的阿赤特别坚决,他说今天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绝对值得一去。
“那么,如果电车运行,我们就去。”这么说着,我放下了电话。
即将到达高圆寺车站的时候,我和阿浮好像穿着衣服游了一趟800米的泳似的,已经精湿精湿的了。暴雨中的街道上杳无一人,也不见一辆车,只有街头的招牌和报栏,任凭台风肆虐,随风狂舞着。
出乎意料的是电车居然正常运行着。我们到达浅草桥的时间是旁晚7时左右,水淋淋的剪票口,还有一个检票员孤零零的站在那儿。我用手帕擦拭着透湿的公用电话,又从车站给他们打了个电话确定路线。
沿着神田川走过去,系在岸边的屋形船随着巨波上下摇晃着。神田川与隅田川成T字形交叉,雨中的隅田川看起来好像一片汪洋,河水泛着墨色,波涛汹涌,凶暴的风不时掀起滔天巨浪。暴雨被狂风扭曲着,闪着雪白的怪异的光,仿佛弥天大雾,令人无处可藏。
远方岸上灯塔的光亮,也渗透到风雨中,显得更为妖异。两条河交界处,有一幢孤零零的房子,在周围环境的衬托下显得分外高大。这就是T公寓。进了门,就看见一个面孔严肃的老管理员坐在门卫室里。
系井在11层,也就是最高层。出了电梯,来到空旷的走廊。因为有扶梯,所以大雨就毫不客气的从扶梯和墙壁连接处灌了进来,结果我和阿浮在走廊里不得不又称起了桑T公寓,原来就是因为从高处往下看,呈现T字形。系井先生的房子正好在11层的最前端,也就是T字的左肩部位。
站在走廊尽头的1106室门前,无意间望向窗外,远方可见隅田川,因为台风而暴涨的潮水澎湃不休。人在11层上,风声听起来更是尖利刺耳。
刚摁下了门铃,门就开了,是阿赤。里屋传来欢快的谈笑声。
“请进请进。”阿赤说道。
我把伞插到伞座里,走进屋子。屋里很暖和,松软的沙发上坐着几个男女,大概有人刚说了个笑话,都在开心地笑着。暖炉座里是一个煤气炉,燃得正旺。身后,阿赤关上了门,风雨声顿时远离了,屋门可能是隔音的。室内灯光有些昏黄,谈话的人们显得很有教养,对于我们这样刚和暴风雨搏击过的人来说,看着他们,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不用脱鞋了。”阿赤告诉我们。
依言而行,我们脱下雨衣放到鞋柜上,一个五十余岁的妇人给我们拿来了干毛巾。 ※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这位是系井夫人。”阿赤主动介绍着,我们互相问了好。
我和阿浮早已浑身冰凉,就围着炉子尽情的烤着身子。因为衣服都湿透了,不好意思去坐沙发,就随便坐在餐桌旁的铁椅上。屋子里缓缓流淌着查理派克的音乐,和我想象中一样。
在我们对面还有一整套的乐器,爵士鼓、萨克斯管、小号、钢琴,甚至还有一把精致的吉他。
那把吉他是吉普森的335型,乌黑的琴身,很有神秘感。而那几只鼓身上,不知为何却写着“洗手间”几个字。
爵士乐器后面的窗帘半开半闭,巨大的窗户直抵天花板,或许是为了隔音吧,窗户是双层的。外面就是阳台,正对着隅田川。
这套公寓相当宽敞,我们呆的这间屋子足有20平方米,此外似乎还有几间差不多大小的。估计是四室两厅的公寓。
“阿堂,我来给你介绍一下。”阿赤叫我了。
坐在沙发上的那些人,都朝我们这边行着“注目礼”。
“他叫阿堂,玩过贝斯和萨克斯管。”
我站起来朝他们鞠了个躬。
“还有,这位看起来挺胸的仁兄,是……”
我接着说道:“他叫阿浮,鼓手。”
“哦,阿堂他们几个人组建了一个叫‘第七环’的爵士乐团,在吉祥寺附近很有名气,都是爵士好手。”阿赤挺会说话,虽然我没跟他提过多少我们乐队的事,但他说的话听了让人很是舒服。
“阿堂,这位戴礼帽的是系井先生,在横滨开了一家成衣店,也是这套公寓的主人,他家都叫他‘牧人’,会玩贝斯。”
“哪里哪里,我不太会的。”牧人谦虚地说着。他大概60岁左右,身材瘦削,脸庞被日光浴晒成了茶褐色,留着腮胡,长得很有点男人味道。
“他旁边是系井夫人。”
刚才拿毛巾给我的妇人微笑着点了点头。她和丈夫不同,身材丰满,看起来很温柔。
“那边的女孩子是成衣店的职员,大家叫她朝美。”这姑娘有一头栗色长发,大眼睛,轮廓分明,面容清丽,很明显是混血儿。
“再过去是石冈先生,爱好爵士的作家。”此人有着艺术家的气质,皮肤白皙,年纪很轻。他很有礼貌的向我们深深鞠了一躬。
“石冈先生旁边是占星家,御手洗。”
御手洗一开始就引起了我的注意,一头颓废的乱发,棱角分明的帅脸,一幅居高临下的态度,或许是个才子,但让人很难起好感。
他本来两手捧着玻璃杯沉思着,听到介绍他的话,右手离开杯子,很随便得在额间举了一下,仿佛英国绅士的派头,不过在我看来更接近于讽刺我们两个透湿的傻小子。
“站着的是爵士乐评论家,大贯先生,你们应该听说过吧!”大贯稍稍用烟斗示意了一下,花白的长头发,身材高大,穿着考究的西服。的确常常在杂志上看到他,是个很有名的评论家。
“大贯先生今天第一次来参加我们的聚会。还有一位,坐在这边的是爵士乐爱好者久保先生。”久保眼睛很大,中等身材,大约40岁左右。他带着一顶茶色的紧贴头皮的绒帽,穿的西服是灰色的,看上去相当精明。
当时在场的就是以上8人,加上我们,正好10人。
“还有个人也说要来的。”系井忽然说。
“是谁?”阿赤问道。
“夏树。”
“啊,对了,还有一位叫菜村夏树的人也会来。叫他夏树就行了,是系井先生成衣店的常客,是个推销员。”正说着,门铃响了。
“啊,准是夏树来了。”系井说着,亲自去开门。门一打开,雷雨的巨响毫不客气的席卷了整个屋子,雨越下越大了。
“唉,今天真够呛!”随着一声叫喊,雨水在来客的不满声中飞溅进会客室,是因为风正好朝这边刮吧。我向门口望了一眼,走廊惨白的日光灯将窗外的雨水映照成一片白茫茫,细密如注的雨点在灯下狂舞着。
关上了门,屋子重又恢复了那宁静温暖的气氛。进来的人把雨伞放好,脱下湿透的雨衣,挂在门后钩子上,又用毛巾仔细的擦拭着裤脚。他比我想象的要年轻,不过也有三十多岁了吧。
“阿堂,他就是夏树。”
夏树也是个大眼睛男子,梳着分头,穿着很符合推销员这个身份的灰西装。衣服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