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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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这具尸体的其他部分究竟在哪里呢?尤其是头部。
分尸的目的,假如撇开变态的兴趣来看,通常只限于两种:一个是让尸体的身份难以判别,另一个是比较好处理。以后者为理由的分尸案凶手以女性居多。例如从前在荒川排水道发现的警察被分尸的大案,凶手就是被害人的妻子和母亲。原本分解尸体是一件大工程,但在杀人这种异常的情况下会令人产生一种肾上腺素,造成精力大增,而且在自己家的浴室中进行,处于密室之中,不太容易注意时间,能专心作业,所以女性也能完成。
新城乔子也是这样将关根彰子分尸了,然后将一部分尸体丢在韭崎市内的墓园,剩下的……丢在哪里了呢?
本间曾认为“现在断定是新城乔子干的还太早”,但他自己已推翻了这一说法,目前能够正确追踪她的行动,就足以让本间暗自确信她是凶手了。
本间将视线转向窗外。离开名古屋时头上覆盖的灰色云朵,现在已垂到几乎触手可及的高度。
不管在全日本怎么跑,警察的旅行都不算旅行,也不算是出差,而是连接点和点、在空白地图上填上事实、亟须耐性的一项作业。
所以本间毫不在意天气如何,只是广播通知即将抵达伊势市车站时,车窗外的雨滴仿佛等了好久似的哗啦哗啦直下,还是让他的心情有些低落。他觉得,这阴郁的雨水似乎象征着新城乔子曾经在这个地方为人妻,有了家庭,但安静的岁月却是那么短暂,结局竟是那么不幸。
走出查票口,来到外面,大雨变成了雾雨。他抬头一看,让眼睛不得不眯上的冰冷雨水不断地下着。
本间想,乔子的头上一直都下着雨吧?
确认过住址后,本间故意不经过仓田不动产的旁边,而是从车站走过两条街道。他看见一家小型不动产中介公司,约一叠大的窗口贴满了广告,便推开铝门,边打招呼边进去。不到两叠的店面里放着一张几乎占了一半空间的大扶手椅,一个肥胖的老人从椅子上起身,开口就说:“等一下!”
放在椅子旁边的手提电视里,正放映重播的推理剧,大概戏正演到高潮,饰演凶手的女演员打扮漂亮,站在名胜地的断崖和灯塔前娓娓告白。看来老人是要本间等戏告一段落再说。
一如所料,当垂头丧气的凶手被粗壮矮胖的中年刑警押走时,肥胖的不动产中介商看着本间的脸问:“什么事?”
就做生意而言,这口吻不是很客气,但也不会令人生气,本间觉得很有意思。
“这地方,短期间……嗯……长的话顶多也是半年,我一个人住,要找公寓,有没有房子呢?”
老人一副无精打采的表情,他抓着脖子后面说:“公寓呀。”然后忍着哈欠问:“你一个人?”
“是的。单身赴任。”
“公司没帮你们准备宿舍?”
“公司不大,不过会帮我们付房租。”
不动产中介想了一下说:“哪家公司?这里的公司我大概都知道。”
“不好意思,这个嘛……”
“不方便说吗?”
“最好是别问。”
不动产中介嘴里念叨着“怪了”,然后毫无顾忌地打着哈欠说:
“半年的话,我们合作的房东都不喜欢出租。虽然不是没考虑过短期客户有礼金可赚,但他们还是喜欢稳定的房客。而且我们这里没有那种小户型,你还是去别的地方找吧。”
“我看过电话簿了,都是广告登得很大,也不知道哪一家可靠。
这附近有没有好的店可以介绍一下?”
不动产中介一脸不耐地对着外面挥手说:“前面一点有个仓田不动产的巨大招牌,那是本地最大的不动产中介了。”
“那么大的店恐怕不理我们这种小客户吧?”
“我想他们应该会收。因为他们有钱,房源比较充裕。”
几乎是被赶出了狭小的店铺,本间这才往仓田不动产走去。原来是当地最有钱的中介公司呀!
仓田不动产的大楼却不怎么大。淡灰色的瓷砖外墙,四层楼高的细长建筑,一楼是店面,二楼以上则像是办公室。
暴露在雾雨中、自动门外,潮湿的瓷砖泛着亮光。为了不影响行人,本间退到路旁观察。这时,一个穿着黄色雨衣、雨靴,好像一只小乌贼的小孩,啪哒啪哒地从后面跑来,在自动门前猛然停住脚,门应声而开。
“傻孩子,你在干什么?”
追上来的母亲打了小孩屁股一下,面带愠色地牵起小孩的手。小孩一边被母亲牵着,一边还故意伸出脚想再来一次。或许自动门感应到了,关上的门又开启了。
本间不禁微笑了。虽然看不见睑,但那应该是个小男孩。接下来他又偷袭隔壁的店家,用力转动其“配钥匙”的回转式招牌。母亲抓着小孩的脖子想拉他回去。小智倒是没有那么调皮,但也常常被千鹤子那么拖着回家。
脸上仍带着微笑的本间再次回过头看向关闭的自动门,正好跟明亮的店里坐在接待客户用的大厅对面、准备起身的青年对上了目光。
两人距离约五六米,中点是那扇自动门。现在门又关上了,虽然透明,但随着门板关上,视线还是逐渐模糊。
青年的视线没有移开,一副好像等待本间先移开视线的态度,越过和其他职员说话的客户的肩头,他站着直视这里。
本间想,他应该就是仓田康司。
大概是听他母亲说了些什么,也可能是跟谁约好了,他有所期待,才会那样看着外面。
本间向前一步,刚好站在自动门前,站着的青年被男同事拍拍肩膀,好像是告知他有电话。青年稍微看了一下对方,尽管注意力被开始走动的本间吸引,还是接了电话。
店内播放着轻声的音乐,是古典乐曲。有三四位客户,隔着服务台,各有职员出面应对。本来在房间左边整理展示柜上的度假别墅简介的小姐,朝本间走了过来。
“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需求吗?”
本间跟对方表明要找仓田康司先生,服务小姐立刻吃惊地反问:
“找仓田?您有预约吗?”
“是的。我打过电话。”
仓田正好背对着这儿打电话。这时,他回过头来,大概是听见了本间的声音。
“加藤小姐,没关系,是我的客人。”他按住话筒,大声说道。女职员立刻露出亲切的笑容,离去。
仓田挂上电话,绕出柜台走过来,本间始终安静地等候。突然间,他想,新城乔子是否来过这里?公公是这里的总经理,先生也在这家公司上班,她偶尔应该露个脸才对,说不定会跟先生下属的女职员说说话。
快步上前的仓田小声催促道:“请到外面,在附近就行。”
本间再度经过自动门来到雨中,仓田撑着伞追上来。直到店里面的同事看不见的地方,他才急问道:“你是打电话过来的人?”
“没错,是令堂告诉你的?”
仓田很神经质地咬着嘴唇点头,说:“我妈不是说过无可奉告吗?”
“你也没有消息?”
“事到如今,还问起乔子的消息……”话说到一半,他用力眨起眼睛,“说不定乔子已经死了。”
这太出人意料了。
“为什么你认为乔子死了?”
仓田轻咳一下,发出笑声。
“这种事,我不知道。”
“有什么根据?”
笑容消失了。
“我不知道……我说不清楚。”
一如在电话中向他母亲说明的一样,本间躲在伞下重复了来意。
仓田没有看他,而是注视着伞边滴落的雨水。
“跟我没什么关系。”
“有没有关系不是由你来判断。对我而言,再怎么无聊的小事,只要跟乔子的生活扯得上边,都请你告诉我。”
仓田抬起尖尖的脸孔说:“为什么?乔子抛弃你的侄子逃跑了,这不就好了?何必找她出来呢?”
“因为我很在意。”
“在意?”
“是的。乔子为什么要抛弃我的侄子离去,我很在意。我也很担心,是不是地面临着一个人无法处理的困境?”
“跟我没有关系。”仓田用力吐出这句话,将睑转向一边。
本间叹了一口气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放弃。”
仓田抬起头看着本间。
“很遗憾,我要回去了。原来乔子对你而言,竟是那么令人不愉快的女人。”
本间点个头正要离开时,像是有根绳子从后面拉住般,仓田叫住了他。
“你去过伊势神宫吗?”
本间停下脚步:“没有,我还没去过。”
仓田有些犹豫,看起来有些迷惑。本间知道,是因为刚才自己说的那句“原来乔子竟是那么令人不愉快的女人”的关系。
这句话让仓田受不了。他们之间的爱情应该已经消失了,但至少还有着会对这句话产生反应的感情,他对乔子还是抱着愧疚之情吧。
本间觉得很对不起他,让他想起了不愉快的回忆,但现在不得不这么做。
仓田收起伞,用力甩去雨滴,一如想甩开心中的迷惑。他说:
“那你到车站前搭出租车,只要跟司机说到赤福本店就可以。请在那里的茶店等我。”
“我无所谓,但是,在那种观光客进出频繁的热闹店里谈话方便吗?”
“现在不是旺季,人不会很多,又不是假日。你假装是观光客,对我来说比较好。”仓田小声说明,“我则假装有朋友从东京出差到这里,顺便来伊势神宫参拜,我做向导。这样才不会授人话柄。我父亲是地方上的名人,我因为工作的关系,人际关系也很广,假如被认为偷偷和人见面,恐怕得逃到名古屋才行。”
“有人为乔子的事来访,如果被传开,对你不太好?”
“的确不太好。”
四年前他们的离婚,是否是桩很大的丑闻呢?
“而且一美会很在意,她是我现在的老婆。”
说得也是。约好的见面时间足下午四点,本间暂时先跟他分手。
身后传来了自动门开关的声音。
就像古装剧里的古老客栈,充满古意的木结构茶店设计成脱鞋后才能进去的宽广茶座。卖场的部分很热闹,但茶店里面客人不多。本间坐在进门处,对面的席位则坐着四名身穿和服的中年女性,她们不时发出愉快的谈笑声。
茶座里面到处摆放着火盆,里面烧着炭,把手笼在上方,自然便能感觉到微温的暖意。本间脱下淋湿的外套放在一旁,光是脱下右脚的鞋子便觉得很舒服。衣服颇似古装的年轻女服务员马上端着茶壶、茶杯和装在盘子里的赤福过来了。
虽然点了日式点心套餐,但其实本间不爱甜食,要是换作井坂和小智他俩可就高兴了。他只喝了煎茶,或许是因为看见了用柴火烧水冲泡,入口的味道就跟家里喝的很不一样。他抬起眼睛,正好看见仓田站在卖场和茶座的连接处。
仓田坐到本间旁边,小声问:“马上就找到了吗?”
“是的,毫无困难。”
女服务员又端上新的套餐。仓田笑着说声“谢谢”,将托盘接过来,放在身边。
才过了一会儿,仓田突然显得很没有精神,领带似乎也松开了。
他茫然地看着火盆,沉默不语,然后用跟这神情很不协调的、性急的口吻说:“这家店很有名。”
所以才能毫无困难地找到,本间想。
“你注意到了吗?这附近有很多新盖的木头店面。”
仓田说得没错。本间从出租车里往外看时,就觉得这里似乎刮起了奇妙的建筑风潮。
“说得也是。”
“伊势市的商店街和地方上的公司行号,正努力将钢筋水泥的建筑改成木结构房子。这是伊势神宫所在的城市的传统,必须保存它的特殊风情。而且明年要迁宫,这里会充满活力。”
突然他又一脸正经地小声说:“我父亲身为地方上的企业家,当然也参与这项计划。所以我也必须多加留意,就是因为这个关系。”
“我并非要来挖掘你的丑闻,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我只能相信你说的。虽然赶你走也很容易,但事情闹大了反而麻烦。”
仓田动作粗鲁地从托盘里拿起茶杯,看了本间一眼,继续说:
“我先说清楚,你们这些搞媒体的,如果说谎来查探内情,到时你就后悔莫及!”
这是他最后的抵抗。本间嘴角浮现微笑。
“这一点你不必担心。”
本间想,对付有钱人家的少爷,还真得费心,但不表示刚才对他的同情就消失了。仓田能这样坐下来,拨出时间给本间,就表示乔子和他之间有些东西没有结算清楚。
本间决定暂且不提新城乔子有杀人的嫌疑,只说乔子和被她假冒的关根彰子都行踪不明。一旦提起杀人,本间担心仓田会害怕得噤口不言。
仓田首先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