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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宠物公墓-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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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翻了个身,闭上眼睛,睡了。就那么侧着身睡着了。 
  路易斯走到大厅里,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盖基屋里的壁橱里有一双发着黄绿光的眼睛正盯着他。壁橱的门开着……只开着一条缝,路易斯的心差点跳到喉咙口了,他嘴巴一撇,作出一副苦相。 
  他打开壁橱的门,想着(赛尔达,是赛尔达在壁橱里,她伸着长长的黑紫色的舌头),他不太敢肯定到底是什么,不过当然只能是丘吉,这只猫躲在壁橱里,猫看到路易斯后弓起背,张嘴露着锋利的牙齿向路易斯发出咝咝的威胁的声音。 
  路易斯小声说:“出去。” 
  丘吉又咝咝地威胁着,一动没动。 
  “我说,出去。”路易斯顺手抓起身边盖基的玩具,一个塑料火车头,向丘吉挥舞着。猫不仅没动,反倒又向路易斯咝咝地叫着威胁着。 
  路易斯突然想也没想就把玩具扔向了小猫,不是在开玩笑,不是向猫身边扔,而是用力把玩具像钉钉子似地向小猫掷去。路易斯又气又怕,因为小猫的样子像是它应该藏在儿子房间里黑暗的壁橱里似的,好像它有权在那儿似的。 
  火车头狠狠地砸在猫的身体正中心。丘吉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踉跄着撞在门上跑掉了。 
  盖基受到了一点惊吓,咕哝了几声,换了一下睡姿,又安静下来了。路易斯觉得有点不快,额头上冒出了汗珠。 
  瑞琪儿声音惊慌地在楼下叫道:“路易斯,盖基从儿童床上掉下来了吗?” 
  “他没事,亲爱的。是丘吉撞翻了盖基的几个玩具。” 
  “噢,是吗?” 
  路易斯觉得——有些不理智地觉得就好像看到有条蛇在儿子身上爬过或是盖基床头的书架上蹲着一只大老鼠。当然了,这有些不理智,但猫在壁橱里向他咝咝地叫着就像那——(赛尔达,你想起赛尔达了吗?你想起渥兹恐怖大帝了吗?) 
  路易斯关上壁橱的门,从壁橱门的下边把几个玩具推了进去,路易斯听到门上的弹簧锁咯啦一声锁上了。他犹豫了一下,又插上了门闩,然后走回到儿子的床边。孩子在翻身过程中已经把盖着的两条毯子都踢到膝盖部位了。路易斯把儿子放正,给他把毯子拉下来盖好,然后就站在那儿,看着儿子,看了很长时间。 

  
  


 第二部 米克迈克坟场




  当耶稣到达伯大尼时,他发现拉撒路在坟墓里已经四天了。玛大听见耶稣来了,就匆匆忙忙去迎接他。 
  玛大说:“主啊,你若早在这里,我兄弟就不会死了,但就是现在,我也知道,你无论向上帝求什么,上帝也必赐给你。” 
  耶稣回答他说:“你兄弟必然复活。” 
                          ——《约翰福音》 
  “嘿——嗬,让我们走吧。” 
                           ——拉孟斯 

                 三十六 

  认为人所经历的恐怖会有限度的想法可能是错的,相反,虽然人们不愿承认,但似乎人所经历的恐怖感在很多情况下是祸不单行一样,也正像随着噩梦进入深层阶段,恐怖的场景会一个接着一个,很多时候都是些邪恶的东西,直到最后仿佛一切都置于恐怖的黑暗之中了一样。而最令人可怕的问题,是人的大脑承受多少恐惧的事情还能保持清醒正常的状态,也许会有一个极限点,在这一点上,人的神智或者会挽救自己,或者会精神崩溃,变得神志不清。 
  如果路易斯能在5月17日那天举行他儿子盖基的葬礼时理智地思考的话,他也许会有这些想法。但是那天在殡仪馆门厅里路易斯失去了理智,他跟岳父动了手脚,打了一仗,这使得瑞琪儿失去了自控能力,她尖叫着被人从停放着盖基棺材的史密斯殡仪馆东厅里拉了出去,后来哈都在休息室给她打了一针镇静剂。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要是她在上午吊唁的时间来,她就不会看到她丈夫与她的父亲大打出手的可怕的一幕了,可她偏偏在下午吊唁时来的,她上午没来是因为她太悲伤了,不能来。乍得和史蒂夫陪着她待在家里。要是没有乍得和史蒂夫,路易斯真不知道他会怎样度过刚失去儿子的那48个小时。 
  那天史蒂夫及时地赶来了,给了路易斯和他剩下的两个家人很大的帮助。路易斯当时什么决定都没有了,甚至都想不到要给妻子打一针镇静剂以平息她那深深的悲痛,路易斯甚至没有注意到瑞琪儿本来想穿着扣错了扣子的工作服去吊唁儿子。她的头发乱成一团,眼睛深陷,带着黑晕,似乎成了活着的骷髅里的眼睛。那天早上她坐在饭桌边,嘴里嚼着没抹黄油的烤面包,说着毫无意义的不连贯的话。有一次她突然说:“路易斯,至于你想要买的那个温尼巴哥车——”路易斯最后一次提到关于买温尼巴哥车已是在1981年时的事了。 
  路易斯只是点了点头,就接着吃自己的早餐了。他正在喝一碗可可熊牌的燕麦粥,这是以前盖基最喜欢吃的粥,而这天早上路易斯想喝这种粥,味道难喝极了,但他还是想喝。他整齐地穿着自己最好的那套西服,虽然不是黑色的;路易斯没有黑色西眼,但至少是种深炭灰色。他洗了脸,刮了胡子,梳了头发,虽然儿子的死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但他看上去还好。 
  艾丽穿着蓝色的牛仔裤和一件黄衬衫。她拿着一张大照片,坐在餐桌旁。照片是艾丽过生日时照的。照片上艾丽拉着她的雪橇,盖基穿着滑雪服坐在雪橇上正张着嘴巴向回头对着盖基笑的艾丽笑呢。艾丽拿着照片,但没怎么说话。 
  路易斯悲痛得没能看出妻子和女儿的情况来。他一边吃早餐,脑子里一边一遍遍地闪现出那场事故,只是脑子里的结局不一样,脑子里他想的是自己动作比实际快了一些,发生的事只是盖基屁股上挨了一顿打,因为他们大叫着让盖基停下来,他没有停。 
  是史蒂夫看出来了瑞琪儿和艾丽的精神状态,他不让瑞琪儿上午去看盖基(虽然看这词用在这儿不恰当,因为盖基的棺材已经盖上了,路易斯想。要是开着的话,他们都会吓得从房间跑出去的,包括他自己)。史蒂夫更不让艾丽去了。瑞琪儿争辩着要去,而艾丽只是心清沉重地静静地坐着,一只手里握着那张她和盖基的合影。 
  是史蒂夫给瑞琪儿打了一针镇静剂,这正是她需要的,是史蒂夫给艾丽喝了一勺无色的药液,艾丽平时一喝药,不管是什么药,都要哭叫抗议的,但这次她静静地喝了,而且没有做出一脸苦相。那天上午10点钟时,她在自己的床上睡着了,手里还拿着她和益基的合影照片。瑞琪儿坐在电视机前,看着“财富的车轮”节目,她回答史蒂夫的话时反应迟钝,像块石头,但她脸上没有了那种沉思的疯狂的神色,早上8点一刻,史蒂夫来时看到那神色可把他吓坏了。 
  当然,乍得做了所有的安排,他像三个月前为妻子安排葬礼时一样镇静而有效率地安排好了一切。但是史蒂夫在路易斯要离家去殡仪馆前把他拉到一边说:“要是瑞琪儿能恢复得好些了的话,我下午看看带她去那儿。” 
  “好的。” 
  “那种镇静剂的效用就快过去了。你的朋友克兰道尔先生说他下午在吊唁期间在家陪着艾丽。” 
  “对。” 
  “——他会和艾丽说说话什么的——” 
  “嗯。” 
  “但是——” 
  “好的。” 
  史蒂夫站住了,他们走到车库里站住了。丘吉正在拖着步子来回走着,这里经常有它捕食后的死鸟和死老鼠。路易斯拥有这一切。车库外是五月的阳光,一只知更鸟在车道尽头跳了过去,好像有重要事情。也许它确有要事。 
  史蒂夫说:“路易斯,你必须节哀。” 
  路易斯带着疑问礼貌地看着史蒂夫,不太清楚史蒂夫说了些什么,他还在想要是自己再快一点点就能救儿子了。 
  史蒂夫说:“我想你没注意到吧,艾丽一句话没说过,瑞琪儿受到的打击太大,她几乎没有了时间观念。” 
  “对!”路易斯说,用了很大力气来说这字,仿佛暗示他不清楚为什么。 
  史蒂夫一只手抱住路易斯的肩膀说:“路易斯,她们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需要你。请你,噢——我可以给你的妻子打一针,但是——你知道——路易斯,你受到的——噢,上帝,路易斯,这真他妈的糟透了!” 
  路易斯看到史蒂夫有些惊慌得像要开始哭了。他说:“确实。”他的脑子里仍闪现着盖基穿过草地向公路上跑去的情景,他和妻子大叫着让他回来,但儿子没有——最近他的好玩的游戏就是从爸爸妈妈身边跑开。后来路易斯和妻子去追儿子,路易斯很快就把瑞琪儿拉在后面了,但离盖基还有一大段距离,盖基大笑着,跑得离爸爸更远了,他觉得是在玩游戏。路易斯跑得已经快接近儿子了,但还是慢了一步,盖基已跑出草地,到了15号公路路边,路易斯真希望儿子能摔倒,小孩跑得太快,几乎都会摔跤的,因为人直到七八岁时腿脚才能灵活地受大脑的支配。路易斯盼着盖基摔倒,是的,哪怕摔得头破血流也没关系,因为路易斯听到一辆卡车隆隆地向他们开来,是一辆十轮大卡车,他尖声叫了一下益基的名字,他相信儿子听到他了,盖基可能试图停下来。他似乎已经意识到这不是追着玩的游戏,在游戏中父母不会向他尖叫的,他想停下来,但那时卡车的声音震天,几乎满世界都是这声音,像雷声一样。路易斯向前一扑,像那天放风筝时老鹰风筝的俯冲一样,他觉得自己的手指尖都碰到盖基的上衣了,但是盖基向前跑的惯性把他带到了公路上。卡车轰鸣着,司机拼命地按喇叭,但已经晚了。那是在星期六发生的事,已是三天前了。 
  路易斯对史蒂夫说:“我没事,我现在该走了。” 
  史蒂夫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说:“要是你能振作起来,帮帮你妻子和女儿,你也会好些,路易斯,你们三个必须得一起熬过这痛苦,这是惟一的办法,大家都知道的。” 
  “对。”路易斯赞同地说,但脑子里又闪现出盖基向公路跑去的情景。只是这一次他最后飞奔了两步,刚好抓住了盖基的衣服,但这只是他的幻觉。 
  路易斯在殡仪馆里与岳父发生争执时,艾丽正和乍得在家里,她沉默地漫无目的地推着玩具记分器,一只手掷着骰子,另一只手紧紧抓着她和盖基的那张合影照片。 
  史蒂夫认定瑞琪儿已经镇静了好多,可以去参加下午的吊唁了。但后来发生的事,使他很后悔,觉得真不该让瑞琪儿去。 
  戈尔德曼夫妇那天早上乘飞机到达班格,住在假日饭店。到中午时,瑞琪儿的父亲已经打了四次电话,史蒂夫不得不一次比一次语气强硬;到第四次都有些威胁的语气了。戈尔德曼先生说在他女儿需要他们的时候,什么也阻挡不了他们来看瑞琪儿。史蒂夫回答说瑞琪儿在去殡仪馆之前需要一段时间安静下来,不能再让她受刺激了。作为路易斯的医生助理,他是不会让任何人进入路易斯家来打扰瑞琪儿的,除非她自己愿意走出家门。史蒂夫说,等下午吊唁时间过后,他会很高兴让戈尔德曼夫妇来照看他们的女儿。在此之前,他要让瑞琪儿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戈尔德曼先生气哼哼地骂了史蒂夫一顿,嘭地放下了电话,史蒂夫等着,看戈尔德曼是否真的会来,但显然戈尔德曼采取了等待的方式。中午时,瑞琪儿的确看上去好些了,至少她有了正确的时间观念,她还去了厨房看是否有三明治什么吃的东西,她问史蒂夫,葬礼过后人们可能会回来,需要吃点东西吗?史蒂夫点了点头。 
  冰箱里没有红肠。烤肉什么的,但有一只火鸡,瑞琪儿取出来放在滴水板上要化开,几分钟后,史蒂夫向厨房里一看,见瑞琪儿还站在水池旁边,盯着火鸡在哭泣。史蒂夫叫了她一声:“瑞琪儿?” 
  她看着史蒂夫说:“盖基最喜欢了,他特别爱吃鸡肉。我刚意识到他以后再也吃不到火鸡肉了。” 
  史蒂夫送瑞琪儿上楼换衣服,这可以看出她是否有能力对付得了去殡仪馆的事。瑞琪儿穿着一件腰间系带的裙子,带着一个小黑手提袋下来了,史蒂夫断定瑞琪儿没事了,乍得也这么认为。 
  史蒂夫开车送她进城。到殡仪馆后,他和哈都站在东厅的门廊里看着瑞琪儿像个幽灵似地沿着过道走向铺满鲜花的盖基的棺材。 
  哈都悄声问:“史蒂夫,事情怎么样?” 
  史蒂夫低声沙哑地说:“糟透了,你看呢?” 
  哈都叹了口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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