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空港杀人案-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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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孤独
1
厚木9·30专案组对于为谷敏之的供词,终于调查完毕。由于空港的8·11凶杀案与厚木的9·30凶杀案之间,没有必然和内在的联系,经上级批准,厚木9·30凶杀案侦破专案组宣告解散。
与此相反,空港8·11专案组的搜索侦查尚停留在原地踏步阶段。
厚木9·30专案组以顺利侦破案件而胜利结案,而空港8·11专案组似乎陷入迷宫。专案组成立最早,侦查时间最长,却毫无效果。
那须警长已经好久没有回家了。专案组里的大部分警官的住所,距离空港警署较近,上下班很方便。可那须警长的家居住在练马区外围,途中需要换好几辆电车,故尔常常住在空港督署的宿舍里。
最近,又一连好几天没有回家。身上穿的衣服,已经沾满了汗臭味,他打算回家洗澡,再取一些替换的衣服。他有一个小秘密,其实也无秘密可言,只是一旦被年轻警官知道,说不定会笑话他。因此,他从不对别人讲起自己的兴趣和爱好。
那须警长尽管年龄已过中年,却是通俗音乐迷。微不足道的薪水,买不起高级立体声音响设备。即便那样,狭小的住房里,还是购置了廉价的立体声音响设备和数十张盘片。
偶尔遇上空闲的休息天,便打开摆放在墙角的立体声音响装置。他一边同步哼唱,一边尽情地欣赏。由于都是那个年代的歌曲和音乐,故而被上高中读书的儿子打入冷宫。
最近,那须警长又特别思念起这些老歌。
由于全身心投入侦破工作,与自己酷爱的音乐分别了很长时间。这种渴望,简直难以言喻。
在专案组里,犹如《爱似蓝天》和《通向明天的桥》这一类软绵绵的情歌是不允许听的。
今天,那须警长风尘仆仆,从最南端的羽田空港,横穿整个东京都市,回到北端练马区自己的家。比起回家洗澡和换衣服,莫过于尽情地欣赏一番音乐,过一把久违的瘾。
今天回家,正值遇上与众多上班族下班回家的时间,被卷入你推我搡的交通高峰。乘坐公共汽车来到莆田,再从品川来到山手线。在涉谷周围,下班族人头济济,熙熙攘攘。
那须警长挤在人群中间,不时浮想联翩。每天跻身在人群浪潮中的上班族们,比自己不知要幸运多少倍。
车厢里人山人海,上班族们每天准时从家里出来,准时返回家里,过着和平年代的生活。而警官则不然,一旦案件发生,就必须投入到侦破工作中去,并且不允许有任何私心杂念。
他的一些同事,由于长期住在专案组里,回家时竟然把回家乘坐电车的顺序忘得一干二净。那须警长想,如果这次回家是抱着胜利结案的心情,那该有多好。
那须警长用右手拉紧电车顶上悬挂着的安全吊环,无意识地眺望着窗外,大脑自然而然地思索起8·11凶杀案。
“现场是密室,而且是两重密室。”
谜一般的密室,一刻也没有离开那须警长的沉思,始终盘旋在他的脑海里。即便陶醉在酷爱的音乐里,脑瓜子里也时常翻腾着谜一般的密室。
侦探推理小说里,说到过密室。在喜欢侦探推理小说的读者中间,热衷于密室的人似乎并不多。据说作者在密室上大做文章,故弄玄虚。最初编写的密室,是罪犯绞尽脑汁,伪造第一现场。后来,密室之说到处泛滥,而且生搬硬套,以致小说结构与情节设计之间极不自然,读者们不欢迎这一类侦探推理小说,觉得作者不应该在密室上大做文章。
但那须警长手头上的凶杀案,都发生在现实生活中,确实有密室,并且是双重密室。房门内侧,不仅上有保险,还挂有安全搭扣。更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房门外侧的走廊上有服务员监视的目光。如此戒备森严的房间里,竟然发生凶杀案。服务员的证词,没有怀疑的理由。杀人凶手,居然冲破两重密室,溜之大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杀人凶手,为什么偏在两重密室里实施杀人目的?
面对谜一般的两重密室,我们始终彷徨徘徊,至今查找不出凶手为何制造密室的理由。
正在这时候,池袋地铁车站到了。那须警长准备在站上换乘西武线,在人流的推动下渡过横跨立交桥。这一回的电车上,终于有了座位。
随着电车徐徐启动,刚才中断的思路又活跃起来。
“为什么要制造密室?其中必有难以言喻的理由。只要找出理由,密室之谜也就不攻自破。”
那须警长回忆起曾经读过的《密室集》。
密室诡计,大致分为三种类型。
第一、天花板、墙、或者地板上,有秘密通道;
第二、门上和锁上实施机械性的机关,从门外侧挂上锁的内保险;
第三、利用心理上的错觉,或者在室外使用凶器;或者在行凶时,制造凶手或被害人不在室内的假相等等。
除上述以外,一、二、三等三种类型的密室,常常混合错开使用。
“就本案来说,第一种类型的密室应该排除;第二种类型的密室作过种种实验,可能性不大;剩下的,是第三种类型的密室。那么,所谓心理上的错觉究竟是指什么错觉呢?按理说,应该没有产生错觉。经过地毯式的严密搜索,没有发现任何破绽。这,难道是错觉吗?”
思索停滞不前……猛然间,哈欠一个接着一个,全身感到疲软。思考戛然中断,似乎是一种疲劳的信号。电车开始减速,驶入那须警长回家的最后一个车站。以往,电车驶入站台时,车厢里几乎空空荡荡的。今天,车厢里一直处于饱和状态。快要到站了,拥挤情况与始发时没有多大变化。
他深深体会到,大都市的膨胀,给交通带来拥挤不堪的景观。
2
草场警官的调查,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大竹美和,不是大竹义明的亲生女儿!他俩的真实关系,是养父与养女。
小室安彦在保险合同上的领取人栏里,为什么要写大竹美和?为查明事实真相,草场警官在美和的住宅周边神出鬼没地展开了仔细调查。在当地派出所的户籍档案里,草场警官突然发现这样一段记载,从而了解了大竹美和的身世。
大竹美和的亲生父母亲,于十几年前因所乘客机失事而遇难。其父亲家永谷之,是当时涌现的小说作家新秀。
昭和四十X年三月,为出席巴黎举行的世界文学作家会议,家永谷之携带妻子女儿一同前往。他们乘坐的,是全日航461航班白峰号喷气式客机。该航班经由北冰洋上空,飞往英国伦敦,在途经阿拉斯加上空时,该机发生重大故障而紧急迫降。当时,家永谷之夫妇俩遇难身亡,机上九十一名旅客和机组人员中间,仅十名幸免于难,其中有大竹美和。
当时,家永谷之以其卓越的文学天才一跃为新锐作家,正是观察社会、大显身手的时候。如果他活着,一定会写出许多深受大众欢迎的小说。根据其尖锐的洞察力和富有想像力的聪颖,将来必成大器,必将成为一个优秀的大作家。可惜的是,由于飞机失事、飞来横祸而英年早逝。
当时,草场警官还在中学读书,拜读过家永撰写的好几本小说,十分崇拜。
“哦,大竹美和的生父,原来是家永谷之?”
脸上不太流露感情的那须警长,居然瞪大眼睛,半晌没有说话。据说,那须警长本人也曾是家永谷之作品的崇拜者。
作为一个文学青年,那须警长拥有过家永作品的影响和激励,曾有过一时冲动,立志将来当家永那样的小说家。草场警官一边望着那须警长,一边好奇地想像那须警长年轻时的情景。那张毫无表情的脸,竟也有过对文学的憧憬。不知道他当时是以什么样的表情,阅读家永作品的?
草场警官真希望时间倒转,再回到那须警长的年轻时代,亲眼目睹他当时的情景。可此时此刻,草场警官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消息需要向那须警长报告。
“救出大竹美和的那个救命恩人,你知道是谁吗?呵,就是那个大竹义明!当时,他是那架失事飞机上的客舱乘务长。”
“你说什么?”
那须警长由于说话时用劲过猛,屁股下那把椅子发出“嘎吱”响声。
“那是真的吗?”
“是真的。我这里有当时的事故记录,是向全日航公司借来的。这是全日航公司当时从幸存者那里收集来的证词,完全可以相信。”
那须警长伸手接过那本厚厚的“原始记录”,贪婪地阅读起来。读完后,闭起双眼一声不吭地陷入沉思。
这一突然出现的新情况,究竟应该如何解释?它与8·11凶杀案的本身有什么必然关系?如果有,应该是怎样的关系?
专案组全体办案警官紧张地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焦急等待着头儿的命令。终于,那须警长抬起脸扫视了大家一眼。
“《记录》上的所有幸存者,大家分组一一拜访了解。虽已经十多年过去,可也许还有活着的?或许也有情况不明的?总之,大家设法找到活着的人,当面了解飞机失事当时的情况。”
听完那须警长的命令,专案组的气氛又变得活跃起来,立即分头行动。大竹义明领养大竹美和,其中必有某种原因!大竹义明为什么要收养美和?据说是大竹义明亲自将她救出冰天雪地,故而把父亲的感情倾注她的身上。仅仅是这个原因吗?其中,肯定还有什么非常复杂的情况。
追本溯源,必须从十多年前的那次飞机事故中着手调查。
警官们纷纷离开专案组,出发了。
3
经过一番调查,又一个令人吃惊的新情况出现了。由于过去十多年,已经有好几个幸存者步入九泉。他们的死亡原因,不是年迈体衰,而是因为交通事故以及患病。他们死亡的时候,年龄还很轻。
打听幸存者消息,不得不中断。又经过耐心寻找,终于找到两名旅客和两名机组人员。幸存者中间好像有一、两个外国人,已经无法找到。
作为当时的幸存者、画家平田君告诉警方。
“大竹义明那家伙不是人!胡说什么,只有能行走的人,才有生的权力。他竟然下令,把伤病员全扔在冰天雪地里冻死饿死。对于被抛弃在冰天雪地里的伤病员们,居然连毛毯和食品都强行没收。还说什么,要死的人最好是光着身体。我上前阻止,他竟然企图扔下我。唉,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现在说真话,也是出于无奈。那家伙被杀,是罪有应得,咎由自取。”
还有一位幸存者,现正在经营一家贸易公司,他叫古贺。
“那等于是杀人犯罪!可要是这么说,我们这些幸存者都是同案犯。当时,我们与大竹义明一起,把那些伤病员扔在冰天雪地里。虽不是同谋,可既然是人,理应上前阻止。事实上,我们都扮演了帮凶的角色,犯有间接杀人罪。无论在什么场合,强者才有生存权,而弱者只有死亡权的这种论调,是毫无道理的!可当时,没有一个人敢干站出来阻止。因为都庆幸自己有可能活着出去,就昧着良心不再说什么了。我们活着的人,都隐瞒了当时的这一事实。由于飞机失事,留在现场的,没有一个是活的。据说,救援队当时也没有怀疑什么,只认为幸存者已经突围。
驾驶舱里的机组人员,全部死了。飞机失事后,调查组举行的听证会,也仅仅是走过场流于形式。总之,我们这些能活下来的人,确确实实应该归功于大竹义明。
如果没有他的果断和勇敢,也许我们早就离开人间了。如今,他也去了,我也不想说那些鞭挞他的话。”
当时担任乘务员的山口君,现在是东京一家宾馆学校的讲师。
“大竹义明当时的行为,在那种场合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没有大竹义明,大家都得死,可活下来的就这么点人,也确实让别人多少有点怀疑。可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不能原谅他,当然也不能原谅我自己。我辞去全日航公司工作,也是因为讨厌大竹义明的人品。虽然他收养了当时被遗弃的孤儿,可能也是良心没有完全泯灭的一种表现。或者说,以此将功赎罪,逃避良心的自责。可我觉得,那是无法饶恕的犯罪。”
幸存者中间,没有一个不声讨大竹义明罪行的。当时乘务员的前川奈美,如今是有两个孩子的家庭主妇。
“活下来的人,不应该非难大竹义明。当时,大家都在生与死的十字路口上,犹豫不决。可大竹义明带领我们选择了前者。我心里非常清楚,他对于自己当时的‘狠毒’一直感到十分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