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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前世今生三百年-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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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上的星一颗颗亮起来。 
  我双手抱膝,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早已经过了闭园时间,但是我不想走,不为什么,就是想在这里多坐一会儿。古老的建筑和深沉的夜使我心情宁静,我渴望在星空下找回自己的心。 
  看园人进来巡视了一周,大概是驱逐留连忘返的游客,我正在打腹稿如何说服他们放过我,可是他们却毫无所见地走了。 
  奇怪,我明明看到他们的眼光在我身上掠过,为何竟像是没有看见我? 
  何处传来一声幽幽叹息。 
  我悚然,撒目四顾,月光下断碑残垣愈发凄美动人。 
  我大声问:“谁?谁在那里?” 
  又一声叹息响起,幽凄瘮人。 
  这一次听清了,声音来自背后。我猛地回头,差点扭了脖子,发现不知何时,竟有一个穿古代服装的男人坐在断碑上,两只脚荡来荡去,正对着我微微笑。 
  近日研究有功,月色朦胧中我认出那一身是清代服饰。 
  “你是谁?什么时候进来的?我怎么没看见你?” 
  “刚才天太亮了,我没办法让你看见我。但是现在可以了。”他从碑上跳下来,落地无声,而且也没有影子。“你很奇怪他们没发现你是吗?那是因为我帮了你。”  
  我渐渐看清他,眉目英挺,与我有三分相似,心中略略有数:“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 
  “我?” 
  “对,我是你的前身。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说简单点,就是鬼。 
  我是遇见鬼了。 
  一个古代男鬼。 
  但是我毫不惊讶,而且立刻便信了。 
  梦中见他太多次,如今终于面对面见到,倒也并不害怕。反而因为寻找了太久的谜底马上就要水落石出,而不能不感到几分兴奋。 
  “那么,”我问我的前身,“我到底是谁呢?” 
  “吴应熊。” 
  “吴应熊?”咦,这个名字好像很熟,但是一下子想不起来。 
  “连吴应熊你都不知道?我在今世这样没名气吗?”他有些不满,“你不知道我,总知道我的父亲吴三桂吧?” 
  “啊!原来你是吴三桂的儿子吴应熊,娶了十四格格那位。”真是失敬。想不到我前身这般著名。 
  他咧开嘴笑:“对,正是我!看来你对你自己还有点认识嘛。” 
  “我自己?” 
  “是呀。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可是,你是怎么做到的呢?每个人都有前世今生,为什么只有你可以找到我?” 
  “很简单,靠它。”他指一指我的胸前。 
  我低下头,看到那块云龙璧在月光下莹莹闪烁,发出不同寻常的光亮。原来是它!果然是它! 
  “可是,它为什么会有这样大的法力呢?” 
  “亏你还是玉人呢,对玉竟然这样缺乏常识。”他对我这个后身好像特别多不满,“要知道,玉是万物中最有灵性的,可以通过它接通来世今生,幽明两界。知道‘巫婆’的‘巫’字吗?《说文解字》上说:巫,双手持玉者也。所以说,持玉的人是有法术的。我,就是通过这块玉和你取得了联络。” 
  “我还是不懂。” 
  “这还不懂。比如说吧,你为什么会从台湾来到北京?” 
  “因为玉饰拍卖会。” 
  “就是啦,玉既然能连接空间,当然也可以连接时间。时空因为某件事物而发生关系,就可以联系起来,就这么简单。” 
  “我还是不懂,不过,说玉有巫术,有灵性,也许我还更容易接受一些。因为我知道,以前占卜用的签,就是玉做的;大臣们上奏的牒,也是玉做的;还有号令三军的璋,也是玉;两国修好,也以圭相赠,叫做化干戈为玉帛;还有……” 
  “好了好了,看来你对玉还有点认识,不愧是我的后身。” 
  “你是说,我对玉的灵感是因为你?” 
  “那当然了,你以为那些本领会自动跑到你脑袋里去?是我带给你的。” 
  我奇怪:“喂,你说你是鬼,还是个清朝鬼,可是为什么讲话好像同我们没什么分别?” 
  “你可真笨。”他摇头,对于自己的后身竟然如此蠢笨十分费解,“我都说了一百次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当然你怎么讲话我就怎么讲话了,要是自己跟自己沟通都发生问题,那还成什么世界?” 
  “好,算你说得有理。但是,为什么你现在才出现呢?” 
  “哪哪,又笨了不是?你不是今天才拿到这块玉吗?” 
  “你是说,这块玉当初就是属于我的?” 
  “那当然。要不,今天我怎么能通过它找到你?” 
  我想起紫砂壶店老板的话来:出土的东西有灵性,属于谁,会自己长脚找回去。这样说来,宋词将璧玉送给我是注定的,推也推不掉。 
  “可是,你为什么要找我呢?” 
  “因为要帮助你,哦不,是你们,哦不,是我们,消灾解难。” 
  “什么我们你们的?” 
  “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好,你听我从头跟你说吧。”     
  十四、吴应熊和建宁格格的故事     
  顺治十年,即公元1653年8月,孝庄皇后主婚,将13岁的恪纯长公主下嫁平西王吴三桂之子吴应熊。 
  这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政治婚姻。 
  也是清朝历史上第一次满洲格格与汉人子弟联姻。 
  恪纯长公主,原称金福格格,为皇太极第十四女,她并非嫡出,而是由庶妃奇垒氏所生。相传奇垒氏是漠南蒙古察哈尔部的绝代佳人,是皇太极征服察哈尔部的战利品,她虽然出身卑微,但为人谦和,才貌出众,在众后妃中最得皇太极欢心,长占龙床,独擅专宠,连孝庄皇后也要对她礼让三分。 
  崇德六年,即1641年,皇太极兵围锦州,久战不下,只得丢下身怀六甲的奇垒氏御驾亲征。正当他率大军赶赴锦州前线时,当年12月,恪纯长公主降生了。与此同时,清军忽然如有神助,战场形势迅速发生逆转,明军节节败退,短短10天里,13万大军损失殆尽,仅被斩杀者就有5万多人,尸横遍野,惨烈至极。 
  皇太极认为这是小公主给他带来的“勃兴之兆”,于是破例为刚满周岁的她进行册封。按照清制,公主一般在13岁才可以受封,皇后之女封为“固伦公主”,品级相当于亲王;妃嫔所生的则封为“和硕公主”,品级相当于郡主。但是恪纯却有特许,可以享受同固伦公主相同的俸禄。这前所未有的殊荣养成了她自幼骄纵的个性。 
  然而好景不长,在她三岁的时候,皇太极驾崩,紧接着,多尔衮也因病去逝,而新继位的顺治帝年纪尚幼,于是宫中大权落到孝庄皇后手上。她主持的第一场婚礼即是将恪纯许配给吴应熊。 
  那时候恪纯已经13岁了,这十年间,她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地位是怎样一天天发生改变的,父皇死后,和硕公主与固伦公主的差别慢慢显现出来,服饰、饮食、年例都有分级,最重要的,是她所有的姐妹不是嫁给蒙古王公就是满洲贵族,可是只有她,却要嫁给汉人。 
  这对于恪纯来说,是一种难以忍受的屈辱。她终于知道,自己即使从小接受册封,可是庶出终究是庶出,她到底没有能力与真正的皇权斗争。 
  她哭泣,愤怒,悲哀、甚至绝食,可是她终于在一片吹打声中出嫁了。孝庄皇后,人们心目中最完美的女性,最仁厚的长者,她特意宣诏,将恪纯出嫁的嫁妆礼服和婚礼仪仗都依照和硕公主的品级来准备,但要比其他和硕公主丰厚得多,由钦天监选取吉日,内务府具体负责,隆重操办,备极华丽。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和硕公主毕竟是和硕公主,顶戴花翎同仪仗礼数全不相同。而且,婚礼是否幸福看的不是仪式,而是她要嫁的那个人。额附是个汉人,这是不容更改的事实,这事实抹煞了所有的表面风光,让恪纯幼小的心灵深深受伤。她对未见面的夫婿盛满了恨和不屑。 
  巧的是,吴应熊也并不想娶她,娶一个格格做妻子,娶一个眼线回家。他非常清楚这宗政治婚姻的实质,明白他留驻京城,赐住额附府并不是一种光荣。他无法感恩。 
  自懂事起,少年吴应熊就知道一件事:父亲吴三桂是天字第一号大汉奸!自己是汉奸之子! 
  出身不可选择,他惶惑了。在那个时代,所有的课本都只讲了“忠、孝”两个字,可是他却无君可忠,有父难孝。 
  他的君王,是满人。如果他真是忠臣,他应该反清复明;可是出卖大明江山的,正是他的父亲吴三桂!试问,他该忠于谁?又怎样去尽孝? 
  也曾习文,天资既聪颖,不难锦心绣口,满腹经纶,然而读书人最高成就无非中举,然既生为吴三桂之子,荣华富贵已是囊中物,何须赶考? 
  也曾学武,剑走流星,刀赶日月,却又如何?不是没机会上战场,但是任务是“平反”,平的是“反清复明”的正义之师,试问手中剑如何举起挥下? 
  他的剑锈了,他的诗废了,汉奸之子的身份像影子一样地跟随着他,人们因为他的身份而畏惧他,更鄙夷他。他没有朋友,没有亲信,没有志向,唯一的乐趣只是玩玉。 
  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处境和玉很像——玉本是名贵的石头,质地坚硬,光泽温润,但是偏偏容易受沁,沾上什么就变成什么色,俗称“十三彩”,就是很难有自己的颜色。除非有人肯过气给它,温存地对待它,才可以使它去尽色沁,恢复本性。 
  他从早到晚抚摩着玉,幻想有一天,自己也可以像玉一样,得到一个人温柔的爱,让他的心灵复苏。 
  可是,他偏偏娶了格格。 
  指婚之日,他身着蟒袍补服,由赞事大使指引,在乾清门东阶下跪领圣旨,授爵三等精奇尼哈番加少保兼太子太保。接着到午门恭进“九九大礼”,入宫赴宴接驾。 
  顺治帝在保和殿设宴,宴请额附及王公大臣;孝庄皇后在慈宁宫设宴,款待众妃嫔及朝中命妇。宫中奏起中和韶乐和丹陛乐,一派喜乐气氛。 
  他醉了。 
  从此他知道,自己正式成为一个没有自由的人,一个父亲的人质,更深地卷进他所痛恨的政治漩涡之中。即使在自己的家中,也不可以随便说话,否则随时就会被安上不知什么罪名推到他刚刚进礼的午门斩首。 
  运送嫁妆的车马排了长长的一队,浩浩荡荡开至额附府来。 
  他看到格格。 
  她真美,美若天仙。可是他毫不心动,看她的眼神,如同看着一柄悬在自己头上的利剑,不知道它何时会呼啸劈下。 
  而她看他的眼神,也同样地冷,充满敌意。 
  新婚第一夜,他们并没有同床。 
  但是当然他也不敢慢待她,他们只是生疏,相敬如宾。 
  哦不,不是相敬,因为只是他敬她,不是敬重,是敬畏。而且,不仅是如“宾”,是如“贵宾”,因为她的的确确是一位太尊贵的来宾。 
  他对她的态度,正是一个臣子对公主应该有的那样,朝叩头晚请安,不疏礼数。而她也似乎很高兴他这样对待她,乐得逍遥。实在,她还太小了,对男女之事尚无经验,亦无渴望。 
  这一切,都被随嫁的宫女香儿看在眼里。香儿今年16了,已经人事初通,早自皇后钦点由她陪嫁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替自己的命运做了安排,陪嫁,不就是陪着嫁吗?她认为真正嫁额附的人不是公主,而是她,香儿。 
  格格的嫁妆中,有一件龙纹玉璧是额附所珍爱的,他将它穿了绳挂在自己的胸前。香儿看在眼里,不声不响,替他另结一条五彩丝绦,换掉了那根红绳。 
  于是他注意到了她,注意到了她的美丽妩媚,也注意到了她的风流宛转。最重要的,是她和他一样,都是汉人。 
  当公主发现自己的婢女抢了附马之后,暴怒不已,同时她发现,自己的愤怒中,其实有很大的吃醋的成分,原来,不知不觉,她早已爱上他的儒雅温存,越来越被他那种忧郁的气质所吸引。她喜欢他看玉时那种专注的眼神,不只一次渴望它也可以在自己的身上留连;她更喜欢听他读诗,那悠扬的语调像一首遥远的歌。他最喜欢念的一首词叫《三姝媚》:“春梦人间须断,但怪得当年,梦缘能短?绣屋秦筝,傍海棠偏爱,夜深开宴。舞歇歌沉,花未减、红颜先变。伫久河桥欲去,斜阳泪满……” 
  哦,他原来是这样好,为什么自己早没有注意到,而让他的心属于了别人。而且,那别人还是自己身边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婢女?! 
  恪纯无法忍受这样的羞辱,于是毒打香儿,甚至令她饮鸠自尽。 
  吴应熊为了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迫不得以,将公主软禁,温存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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