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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前世今生三百年-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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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大叫一声,惊醒过来,颈上犹自嗖嗖发冷,仿佛有人在轻轻吹气。       
  这已经是入院后的第三天。 
  呕吐的症状有所缓解,可是仍然高烧不退,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梦一个接着一个,梦里的男人一次又一次回过头来,从小到大就在寻找的答案,原来竟是我自己。 
  贾宝玉对着镜子睡觉,梦见甄宝玉,一个自己看到了另一个自己。醒来后,发现不过是一段镜花缘…… 
  真相令我万念俱灰。 
  护士每天对我重复一次:“那个男人又来了。” 
  “是吗?”我回应,心头无限苍凉。不能表白的爱是不能出鞘的剑,锈了,钝了,伤的只是自己。也许,梦中的武士真的只是我另一个自己,一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同样的无奈,同样的压抑。他是因为战争,我是因为爱情。爱也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战场,同他一样,我没有拔剑的资格。 
  生命中从未有过一个时刻,如现在这般充满无力感。我在梦中辗转地叫:“张楚,张楚……”有时醒着,也会忽然开口对自己说:“张楚。”完全分不清梦与现实。 
  何处响起一声叹息,我蓦地发现病房里有人。 
  不,不是发现,是感觉到,或者,就是因为感觉到有人进来我才醒的。醒了,也如做梦一样,迷迷茫茫地四顾,然后,我看到了他,张楚! 
  我愣愣地愣愣地望着他,他也愣愣地愣愣地望着我,似乎没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醒来。而我,则怀疑自己根本没有醒,只是从一个梦走进了另一个梦,一个,有张楚的梦。 
  张楚昂然地立在我的梦里,憔悴,悲伤,可是不掩帅气。 
  我开口,发出自己也不相信的声音,轻轻说:“不要自责。是我自己没用。” 
  他摇摇头,不回答。 
  我又说:“我很快会好的。” 
  他点点头,仍不说话。 
  我闭上眼睛,心里一阵阵刺痛,为自己,也为了他。不,我不想令他这样痛苦的,他这样地消瘦,是因为自责吗?可是,他没有错,错的只是我们相遇的时机不对。第一次,太早了,我6岁,他8岁,虽然手勾着手订下百年之约,可是太小了,根本没有能力为自己的诺言负责;第二次,邂逅相遇,我几乎是一头撞上去,毫不犹豫地爱上他,可是,又迟了,他已经成了别人的丈夫。他有什么错呢?我又有什么理由因为自己痛苦伤心便要他也尝试痛苦的滋味,让他被内疚和自责折磨呢? 
  我不敢看他,鼓足勇气很快地说:“我爱上你,只是因为你太优秀了;我伤心,也只是因为自己没福气,不甘心。这些,都不是你的错,而只能证明你的好。所以,不要因为我的软弱而难过好吗?那样,我就更加罪孽深重了。你放心,我会努力忘记你的,忘记张楚,也忘记张国力,忘记雪灯笼和木灯笼……”泪水又不争气地流下来,我说不下去了。 
  屋里死一样地寂静。 
  良久,再睁开眼睛时,他已经走了。 
  好像从来也没来过,好像一个梦。       
  八、寻找前生的记忆     
  元歌和宋词听到消息,一齐赶到医院来。慰问病号也不忘记吵架,三言两语又火拼起来。 
  恰好小李也在,见到两位佳丽,借口买水果赶紧回避。 
  我没力气再给两人做合事佬,有气无力地说:“趁我病取我命,你们可不可以换个地盘吃讲茶?” 
  两人也自觉过份,总算平静下来,翻开带来的资料说:“这是你上次从大学借的书,很有参考价值。看,这一章写的就是清宫格格出嫁的规模阵仗。”  
  那些书,便是张楚借给我的,也就是在那个下午,他告诉我他已婚,同时让我知道,张楚就是张国力。 
  我努力忍住要吐的欲望,强迫自己沿着宋词做好标记的地方一行行看下去。 
  原来清宫嫁格格要行“九九大礼”的,额附行聘用的每样礼品数都要暗含“九”或者“九”的倍数,因为“九”为乾,至阳至刚,象征皇家至尊。比如9对马,18具鞍,81只羊,90桌酒席等等,分别由上驷院、武备院、内务府收管。 
  而皇帝嫁女的赏赐更加夸张,看了那张嫁妆单子,那叫人明白为什么古人说女儿是赔钱货。通常单是头饰赏赐就有红宝石朝帽顶一个,嵌二等东珠10颗;金凤5只,嵌五等东珠25颗,内无光7颗;碎小正珠120颗,内乌拉珠2颗;金翟鸟一只,嵌碎小正珠19颗,随金镶青金桃花持件1个,穿色正珠188颗;帽前金佛一尊,帽后金花两支;金镶珊瑚头箍1围,金镶青金方胜1件,金嵌珊瑚圈1围,珊瑚坠角鹅黄辫2条,双正珠坠1副…… 
  “多么夸张!”元歌感叹:“这还光是头饰,要是加上朝珠、梳妆品、毛皮衣料、家俱摆设,乖乖,这合成人民币得多少钱哪?她一次婚礼用度可以让整个村农民吃一辈子,哦不,起码是整个县城的人吃两辈子。”  
  宋词轻轻“哼”一声,满脸不屑,虽然没有开口,但是那付“人生来就有贵贱之分”的表情已经早形于色。 
  我怕二人再吵,正想说点什么岔开,小李回来了,热情地招呼大家吃水果,并随手拿起一只梨子问我:“要吃水果不?我帮你削好。” 
  元歌感叹:“有这样好的一个青年陪在身边,做梦也该笑出声来的,唐诗,我不明白你怎么还会生病?” 
  她一向最擅长的就是送人高帽,可是这次未免有些乱点鸳鸯谱,我发窘,好在小李很快自我解嘲说:“好青年从来都是用来学雷锋的,所以天生应该出现在病房里。” 
  元歌发现新大陆似地轻呼:“原来你不仅亲切,还很幽默呢。” 
  小李脸红起来,梨子削好,早已忘记初衷,昏头昏脑地递向元歌。 
  元歌娇笑:“我又不是病人,怎么好意思要你照顾呢?” 
  宋词“吃”一声笑出来。小李自觉失态,愈发脸红,搭讪地翻着元歌带来的资料,因看到一本小说,随口问:“这写的是一个什么故事?” 
  “女作家叶细细的新作《伤感之城》。”元歌答,“重新翻写孔雀东南飞。” 
  “焦仲卿和刘兰芝?是古代故事?” 
  “不,是现代故事,说刘兰芝被焦仲卿休妻后,被兄嫂逼嫁,迫不得已,投水自尽;焦仲卿听到消息,也自缢于庭树。死后,两人的灵魂历劫转世,凭着半块孔雀玉玉坠于今世重逢……” 
  神思忽然又不受控制地飞驰出去。 
  玉?又是玉?古今话本小说里,凡有关前世今生故事,好像往往都会有一件首饰做信物,让两人隔世相认。我想起宋词的玉龙佩,莫非也是如此?可是,它说的又是怎样的一个故事呢? 
  我望向宋词,她本能地隔着衣服摸了一下胸前的玉龙佩,也正望向我,我们的心思在瞬间相通,一时都是若有所思……         
  出院后,我开始每天跑往秀场看彩排。次次都可以撞到元歌和宋词在呕气,简直无一次例外。 
  “追影灯要和大灯轮换使用,不然还有什么惊艳效果?” 
  “小姐,这是玉饰展,不是舞蹈表演,最重要的效果是卖玉饰不是表现舞美!” 
  “卖也要卖得漂亮,卖出美感来,不然直接练摊算了,还搞什么玉饰秀?” 
  “依你说,想追求美感直接看芭蕾舞表演不就得了,跑到展示会上来做什么?你到底有没有搞清秀的目的?” 
  两个各执一词,互不相让,而最绝的,是你不能说她们没道理。简直一般的理直气壮。什么叫棋逢对手,旗鼓相当,这就是了。 
  受到日间观感的折射,夜里也不得安宁,晚晚梦见两人吵架。 
  大概是研究了太久公主出嫁的缘故吧,在梦中,宋词穿上了格格的服装,凤冠霞帔,珠光宝气,而元歌做宫女打扮,五花大绑,还带着锁链。 
  带着锁链的元歌委曲而宛转,有种令人心动的凄美。宋词格格指着一只小小翡翠杯子喝令她:“这是赏给你的,喝下它!” 
  元歌抬头,眼神倔犟仇恨,充满不甘心,恨恨地盯着那杯酒。 
  杯里红酒如血,不知怎的,梦里我竟知道那是鸠毒,心里一寒,也就惊醒,背上冷汗涔涔。 
  再见宋词,不自主地觉得狰狞,又听她幸灾乐祸地元歌上午被秦归田纠缠的窘状,那份刻薄令我深感刺耳,不由冷冷塞她一句:“元歌不是皇亲国戚,处处被人欺负已经够惨,你不帮也就算了,何必还要落井下石?” 
  宋词脸上一呆,十分不悦:“就因为我出身好她出身差你便站她一边,莫非我做乞儿你才高兴?” 
  我一愣,这话听在耳中好不熟悉,依稀仿佛,心底有个小小声音在对我喊:“你同情她不过因为她是丫环我是格格,难道我任她摆布你才高兴?” 
  我定一定神,那声音已然不闻。 
  谁?谁是格格谁是丫环?我哑然失笑,这可不是白日梦魇?这次病后,我好像更容易做梦了,而梦与现实也越来越分不清。 
  模特儿们正在便装走场,排队型,忽分忽合,闹闹嚷嚷,吵成一片,愈发令人迷乱。 
  宋词交我一张纸:“这是我做的功课,但是一下子找不全这么多服装,只好先对付着排练。你看看有什么要添改的?” 
  纸上是背景图上的各朝人服饰标准,自然以玉为主,计有玉扳指、玉手镯、玉顶戴、玉璧、玉坠、玉环、玉凤、玉珊瑚等等,真看得我眼花缭乱。 
  急于补偿刚才的态度欠佳,我大力赞扬:“做得很好,我没什么意见。”  
  说话间,台上的莺莺燕燕们已经换了服装,服饰头型各不相同:旗袍、朝裙、一口钟、百褶裙、马面裙、鱼鳞裙、凤尾裙、红喜裙、玉裙、月华裙、墨花裙、葛布裙;松鬓、扁髻、元宝头、圆头、螺旋髻、抛家髻、巴巴头、荷花头、抓髻、如意头、架子头……一队队一行行,花团锦簇,摇曳生姿。 
  我不禁醺然,轻轻念:“春梦人间须断,但怪得当年,梦缘能短?绣屋秦筝,傍海棠偏爱,夜深开宴。舞歇歌沉,花未减、红颜先变。伫久河桥欲去,斜阳泪满。” 
  “《三姝媚》。”宋词说。 
  “什么?” 
  “我说你刚才念的,是吴文英的《三姝媚》。” 
  “一首词?” 
  “对,一首词,你以前最喜欢念的。” 
  “我以前?” 
  宋词也醒过来:“我说错了,以前哪里听过你读词。可是我有种感觉,好像听你念过这首词似的。大概是另外一个朋友吧,想不起来了。” 
  我愣住。我知道她没有说错,她说是我念过的,就一定是我念过的,因为这种感觉我也有,原来她和我一样,都有一些记不起来的往事,关于我们两个人的。是什么?究竟是什么呢?难道两个人齐齐患了失忆症? 
  宋词又说:“对了,为了这次拍卖会,我们公司特地准备周末办一次酒会预祝成功,一起来吧?” 
  “我很怕见人多的场合。” 
  “我也怕,可这是工作,而且,你才是主角。” 
  “好吧,有时间我一定去。”    
  酒会上,我终于见到“王朝”董事长何敬之以及那位著名的色狼经理秦归田。 
  老实说,两个人给我的印象都十分不佳。 
  何是个过分谨慎的人,与人握手时稍沾即松,态度紧张,又过分客气,全不如他手下两位女经理来得潇洒自然;秦则不折不扣是个头号色狼,看人的眼睛永远色眯眯,不必说话,单被他看一眼已经让人觉得受到侵犯。 
  整个晚上,除了见面道声“久仰”之外,我再没有同他两人说过一句话,人群中见到他们走来即远远闪开。 
  衣香鬂影间,忽然瞥见宋词和元歌两个冤家路窄,不知怎么又斗上了,隔得远听不清两人在争些什么,但是面红耳赤,分明已剑拔弩张。 
  我忙忙挤过去,刚刚站定,却见元歌猛地将杯中酒泼向宋词,宋词向后一闪,差点跌倒,我连忙扶住,两个人都被溅得一身鲜红淋漓,如血! 
  我指责元歌:“你太过分了!” 
  元歌一言不发,抛下酒杯拂袖而去,我看她一脸盛怒,唯恐出事,急忙追出去。门口遇到保安阿清,我拉住他:“有没有看到元小姐?” 
  阿清指个方向:“她上了出租车走了。” 
  我望过去,夜北京车水马龙,高楼林立,却上哪里追去? 
  这时候宋词跟出来,看到我,冷冷地说:“现在你看到了,不是我不肯让她,是她欺我太甚!” 
  我望着她,只觉她裙上的红酒洇开来,洇开来,弥漫了整个的时空,铺天盖地,惊心动魄。蓦然间,我又想起梦中那杯鸠毒来。 
  宋词诧异:“唐诗,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是不是病还没好?” 
  我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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