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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死鸟-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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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手上的死鸟不见了。
  她开始了寻找,她回到了阳台上,从阳台上一直找到屋里,任何一个角落都找遍了,她就是没有找到那只死鸟。
  石萍愕然。
  她不相信那只死鸟会蒸发掉,像一团水汽一样悄然地蒸发掉。死鸟的消失在这个深夜和陌生男人的电话一样在石萍的心里埋下了阴影和恐惧。她想,如果史未来不走,这一切还会发生么?
  石萍把玻璃移门关上了。
  她又把落地布帘拉上了。
  屋外的风往哪里吹,她根本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如果那只死鸟会突然出现,她将如何面对?那个陌生男人在电话里的叙述是不是真的?明天还准备去和史未来离婚么?石萍的思路乱七八糟的。她希望自己昏沉沉地睡去,可她的双瞳圆睁着,一直到天亮也没合上。
  三
  秋天的阳光明亮而且温煦,阳光中流动着一种醉人的香甜,应该说,秋天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水曲柳乡村的秋天和赤板市的秋天不太一样,没有赤板市那么沉闷。可是水曲柳乡村的秋日却在阳光下变得扑朔迷离,恐惧像流行瘟疫一样很快地在水曲柳乡村蔓延。
  午后的水曲柳中学似乎在沉睡。宽阔的操场上有几个男同学在打篮球。远远望去,他们只有动作,一点声音都没有。一棵树下,两个女孩子背靠背地坐着。个头高长得漂亮的女孩
  儿面对着打篮球的几个男生,个头稍矮些长相一般的女生面对着中学外面的那条小河,小河边上,有一个放牛的老头往她这边张望,那头水牛在河滩上吃着草,水牛的尾巴不停地甩动,拍打着趴在牛身上的苍蝇。女孩子肯定看不清楚牛身上的苍蝇,但她可以在那个时间里想像,或者她根本就没那么想。
  一二三四五六七,
  七朵黑云压了山,
  天上的鸟儿摔下地,
  地上的人儿升上天。
  跳,跳,翅膀掉,天堂到,
  跳,跳,眉毛掉,嘴巴笑!
  树下的两个女孩子唱起了当地的山歌,山歌声悠悠扬扬地,在树下回荡。那几个打篮球的男生不知听见了没有,还有那个放牛的老头也不知听见了没有。
  在另外一棵树的后面,趴着一个人,他朝两个女孩这边探头探脑,他的眼中有一种莫测的光在闪动。阳光里还是浮动着成熟果子的清香和甜蜜。那两个女孩子唱山歌的神情十分平静,而且,她们的脸上浮现出迷人的微笑,那微笑阳光一般。
  她们唱歌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十分投入。
  她们背靠着背,靠得很紧。
  她们唱着唱着,突然其中那个漂亮的女孩子头一歪就瘫了下去,倒在了地上。另外一个女孩子知道她的同伴倒下去了,一点也不惊慌,还是自顾自地唱着山歌,不一会,她也和同伴一样头一歪,瘫软在地。
  那个躲在树后面的人走了出来,暴露在阳光下。
  他是一个矮个子中学生,脸上长满了青春痘。他朝那两个瘫软在地的女孩子奔跑过去。他站在她们面前,看了看她们,然后就惊恐地大叫起来,不好了,肖莉莉她们死啦,肖莉莉她们死啦——
  操场上打篮球那几个男生怔住了。
  不一会,他们也奔跑过来。
  有人说,赶快去向老师报讯!
  有一个同学就往教师宿舍楼跑去,那时,教师们正在午休。
  四
  一个女孩在阳光下微笑着死去。
  这是在深夜里,那个陌生男人在电话里告诉石萍的事情。那个男人是谁?在天亮后,阳光照在石萍上班的路上时,这个问题已变得无关紧要,哪怕是那只莫名奇妙地出现莫名奇妙地消失的死鸟也变得无关紧要。都市里的阳光和乡村里的阳光是否一样?石萍心里出现了这样一个问题,那个女孩阳光下的神秘死亡让她敏感的内心颤动不已。
  在赤板市的新闻界,石萍并不是一个优秀的记者,几年来,她一直没采写出有份量的社会新闻。晚报社会新闻部的袁主任对她一直反感,按他的话说,他对石萍是恨铁不成钢。石萍并不认为自已能力差,而是自己的运气不好,碰到几个好的线索都被别人抢先了一步下手。她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十分勤奋的记者,虽说没采写什么有份量的稿子,但上稿率是不低的。她有时也不能容忍袁主任对自己的偏见,她会赌气地说,大不了不干了。话是这么说,她要不干记者这一行,还真不知道干什么好。
  石萍一来到报社,她就直奔袁主任办公室。
  袁主任也刚到办公室,他正往衣架上挂他那顶长舌太阳帽,他看见石萍进来,脸色不太好看。其实,在石萍眼中,他的脸色不拉下来也让人不舒服,苍白而又略显浮肿,一定是房事过度或者熬夜过多。袁主任朋友多,晚上有很多应酬,这在报社里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袁主任坐在了办公桌前,对石萍说,小石,有什么事么?
  石萍无来由地皱了皱眉头说,我发现了一条新闻线索。
  袁主任用手摸了摸干燥的头发,轻描淡写地说,说来听听吧,什么重要的线索?
  石萍觉得眼睛干涩,还有点痛。她强调说,袁主任,我没有说是重要的线索,而是说我发现了一条新闻线索。
  袁主任用不信任的目光审视了一眼石萍,然后说,那你谈谈你发现的线索吧。
  石萍的目光停留在袁主任苍白的脸上,说,西县水曲柳中学的一个女学生在阳光下微笑着死了,她死得很奇怪……
  听完石萍的话,袁主任陷入了沉思。
  石萍在袁主任沉思的过程中,在想这样一个问题,袁主任会不会同意自己去水曲柳乡采访。
  出乎石萍意料的是,袁主任从沉思中抬起了头,兴奋地对石萍说,你打个电话去证实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事,如果有,你马上就出发,挖个深度报道出来,你就立大功了。去吧,事不宜迟。
  石萍怀疑地看了看袁主任,这……
  袁主任说,快去吧,痛快点!
  石萍这才走出了袁主任的力公室。她想,袁主任可是头一次这样兴奋地和自己说话,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五
  水曲柳乡村是山区,从赤板市到西县的水曲柳乡村要倒一次车,赤板市没有直达水曲柳乡村的车。石萍赶上午10点20分到西县的长途班车,将近12点半才抵达西县。下了汽车,石萍觉得肚子咕咕叫了。石萍走出脏乱的西县汽车站,心里莫名地颤抖了几下。她老觉得身后有一个人在跟着她,可她每次回头,茫茫的人群中,她找不到那个跟着她的人。她在汽车站外面找了个看上去比较干净的小食店,要了碗肉丝面。
  西县对石萍而言是个陌生之地。
  在陌生的地方,石萍总是无所适从。她不像别的记者,下基层采访总是喜欢给当地的宣传部打电话,要人接要人送要人陪的,那样子她更不习惯,会更加无所适从。
  石萍坐上汽车时,就想打个电话给史未来,但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尽管她当初是那么的爱他,恨不得为他奉献一切,哪怕是牺牲自己的生命,但现在她觉得自己和那个叫史未来的男人已经没有一点关系了。她以前以为爱一个人是不会改变的,可以长久的,她现在完全否认了当初的这个想法。
  如果你从一碗肉丝面里吃出一个蚊子,或者一只苍蝇,在赤板市最偏远最落后的山区小县西县,那是属于正常的事情,你去消费者协会投诉也无济于事。消协的人会笑着对你说,多大的一点事呀!可是,从一碗肉丝面里吃出一只蟑螂那就是怪事了。面一端上来,饿急了的石萍就迫不及待地吃起来,快吃完那碗肉丝面时,才在碗底发现了那只蟑螂,她看到那只蟑螂就呆了。
  待了一会,她就站起来朝小食店外走去,走到门外,她大口大口狂吐起来,她吐得头晕脑涨,眼泪鼻涕一齐落下,吐得苦胆水都出来了。一条秃尾巴狗抢过来,吃她吐出来的秽物。西县的人极爱看热闹,不一会,就围上来许多人,嘻嘻哈哈地看她吐,他们似乎都知道,这个狂吐的女人是个外乡人。
  石萍吐完了,她站在那里平静了一下才拨开围观的人群走进小食店,她发现自己碗里的那只蟑螂不见了。她对一个长得很胖的服务员说,叫你老板来!
  胖服务员笑嘻嘻地说,我们这里没有老板。
  石萍提高了声音,那叫你店里的负责人来。
  胖服务员又说,我们店里没有负责的人。
  石萍拿她没有办法,最后,她背起行囊,对胖服务员说,你不把负责人叫出来,我就走了——
  胖服务员没有理她,她去端菜给另一桌的客人去了。
  这时,门外看热闹的一个人冷冷地说,小姐,你不付钱是走不了的。这里是西县,不是你们大城市,在这里,是没有道理好讲的。你吃了人家的面,就要给钱,否则,你怎么走?
  石萍气恼地对那人说,可是,可是我在面里吃出了蟑螂!
  门外看热闹的人哄笑起来。
  又有一个人对石萍说,吃到蟑螂算什么,又没往面条里放毒药,吃蟑螂又不会死。
  这人的话又引起了一场哄笑。
  石萍不管那么多了,她不顾一切地往门外走。
  站住!
  她的身后有人大喝一声,那喝声底气很足。
  石萍回头一看,是一个穿着白衣服手拎着一把菜刀的厨师模样的人,他长得高大粗壮,粗大的鼻头红得可怕,他接着对石萍说,本店从来没有吃饭不付钱就走的人!
  石萍转过了身,她质问他,难道你可以随便在客人的面条里面放上蟑螂么?
  他瓮声瓮气地说,什么蟑螂?蟑螂在哪里?你这分明就是诬陷人嘛!你如果在我们店里能够找出一只蟑螂来,我就把它活活地吃了。
  石萍此时气得说不出话来了,证据显然是被销毁了,她现在是死无对证,面对店方的无赖行径,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她气得眼泪都快掉落下来。在赤板市,如果碰到这样的事情饭店老板早就出来赔礼道歉了,没想到在西县,会是这种情形。
  菜刀在石萍面前比划了一下,他说,快给钱吧!
  石萍急了,她说,我是《赤板晚报》的记者!
  他冷笑了一声,记者,哼!记者吃饭就可以不给钱了?你以为记者是什么东西呀!就是国家主席,在我这里吃了饭也得给钱!
  门外看热闹的人又哄笑起来。
  石萍无奈,她掏出十元钱,放在了桌子上,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就冲出了小食店的门。拿菜刀的人在后面叫道,记者,回来,找你五块钱,一碗面哪能收你十块钱呢,这不成了黑店了?
  石萍心里恨恨地说,你这不是黑店才怪!
  她必须马上离开西县县城,赶往水曲柳乡村,在这里,她一刻都待不下去了。她甚至产生过回赤板的念头,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她否定了。她正想着什么,小食店的那个胖服务员追了上来,她把一张皱巴巴的五元钱人民币塞进石萍的手中,然后小跑着回店里去了。
  她相信自己很快就会忘记那只蟑螂,她内心牵挂的是那个花骨朵般的女孩儿的死。一个女孩子的死让她善良的内心倍受煎熬。
  六
  石萍搭上了一辆开往水曲柳乡村的农用车,因为从西县县城发往水曲柳乡村的班车已经没有了。农用车是经过改装的拉客的交通工具,这在西县这样的落后地方十分流行。农用车的后面改成了一个小厢,小厢上放着两排座位,坐挤一点的话,每排座位可以坐4个人,一辆车就可以坐8个人。据司机说,要是碰到运输的高峰期,这个坐8个人的小厢里可以塞进去12个人,那样很难想像人怎么能够自由地呼吸。万幸的是,现在不是高峰期,石萍坐上的这辆农用车上连她在一起也只有4个人。
  一个是老太太,满脸的寿斑,看上去有70多岁了。她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两眼空洞无物,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另外一个是个中年农村妇女,她的脸很圆,眼睛深陷。还有一个人是个男青年,精瘦精瘦的,两只眼睛很小,却很有精神,他的小眼珠子异常的明亮。
  石萍觉得除了老太太的目光痴呆,另外两个人的目光都时不时地在她脸上掠过。因为小食店的事情,石萍对西县人已经没有什么好感了。在农用车突突地往水曲柳乡村行进的过程中,石萍感觉到那个男青年想和她搭话,可每次他的目光落在石萍的脸上,石萍就把头扭开了。
  农用车在国道上行进了约摸半小时,就拐进了一条不规则的坎坎洼洼的沙石道路,据说,这样的乡间公路在西县山区到处都有。进了乡间公路,坐在农用车的后厢上就不舒服了。石萍的屁股一颠一抖的,心也怦怦乱跳,她担心到了水曲柳乡村,自己的屁股也会像发面馒头一样肿起来,全身也会散架。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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