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罗开古--茶阳鬼事之人面狗-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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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
“多有怠慢,还望恕罪!”朝奉抱拳离开,留陈娘庚在贵宾室等候。
昌祥隆的掌柜刘大昌推门走进贵宾室,立即就抱拳说道:“让贵客久等,抱歉抱歉!”
“有劳有劳!”
“不敢当……”陈娘庚本以为这掌柜的应该是个老者,没想到却是个三十有余,略微发福的年轻男子。要是自己没破产,只怕也是他这番模样……
两人坐下而朝奉站在刘大昌身边候着。
“兄弟能否将扳指……”
“请!”
刘大昌一拿起扳指,立即就变了颜色。“兄弟开价多少?”
“却不知掌柜的是买呢,还是收这个当?”
刘大昌稍一沉吟,要说买,这潮州内,能买得起的大概只有“潮盛”的老板买得起,但要是收当呢,这宝贝只怕很快又会被他赎回去。听陈娘庚刚才所说的话的意思,似乎也愿意卖了这宝贝,只是这铺里头一时拿不出这许多钱来!先探探口风再说!
“兄弟有所不知,内人时常身体不适,虚火旺盛,若有你这块冰玉相佐,必可根治顽疾,如果兄弟愿意相让,小弟倒是非常愿意购买这块宝玉!”
这便是这掌柜以退为进的高明之处了。表面上看,刘大昌先告诉陈娘庚自己有求于他,这会让刘大昌在讲价的时候处于不利的地位。但事实上却根本不是如此!
先告诉陈娘庚自己有求于他,借机表明自己对交易的诚意,让陈娘庚放心交易。但是刘大昌的重点是告诉陈娘庚,他要这块玉,看重的只是这块玉的使用价值——治虚火,你要是要价太高,我可就没兴趣了。 “虚火旺盛”这算什么病呢?为了治这个“虚火旺盛”谁会倾家荡产来求这个玉?这也可以让刘大昌在讲价的时候当作筹码。事实上,刘大昌就是看中了这块玉实在是价值连城,如果能搞到手,绝对是大发一笔!
但陈娘庚却不知道现在金银珠宝是什么行情,不肯轻易开口!“这玉扳指,乃小弟家传之宝,若非路上遇歹人抢劫,如今走投无路,小弟也绝不敢把它拿出来典当……”
刘大昌与朝奉一听都知道这是谎话。刘大昌的生意做得很大,除了这间“昌祥隆”当铺还有自己的船队沿韩江经营一些山货。这韩江一路的水路、山路的水鬼、土匪早就打点好了,哪个水鬼、土匪敢不给个面子就抢了这么大单的生意?而且,这玉扳指上明显是带有尸气,显见是刚刚出土不久。但两人却也不点破,心里明白他无非是想抬高价格而已。
“小弟绝不敢夺人所爱,兄弟若仅是遭人抢劫走投无路,小弟倒愿意资助100大洋,兄弟返乡后归还便可!”谁也不想先报价,刘大昌就把皮球踢了过去。好吧,既然你不想出价,那么我就逼一逼你!
陈娘庚不禁语塞,难道不做这笔生意了?“掌柜的为人如此仗义,令人佩服啊佩服!”
“救人一急,这倒是家父留下的规矩!兄弟过奖了!”
两人不再说话,都低头啜饮工夫茶。其实两人脑袋里都在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看掌柜的是个诚信人,我就不瞒你说了吧,小弟现今正需要一大笔钱,虽然掌柜的愿意资助100银洋,但远远解不了小弟现今困境。方才这位朝奉老兄也曾经说小弟身怀绝世稀宝却不懂得爱惜,想来这个宝贝跟小弟缘分已尽,若兄弟夫人正需要这玉扳指解虚火之疾,想来正是有缘,小弟却也愿意割爱相让,我看……5千大洋如何?”
天,这块玉扳指5万大洋都不为过!!!
刘大昌心中狂喜,眼前这家伙看起来深不可测,其实却是个脓包。刘大昌表面不动声色,缓缓说道:“兄弟,老哥也不瞒你,你这玉扳指可值8千大洋!如果兄弟觉得可以成交,老哥就给你8千!”
“成交!”
“兄弟愿意银洋,金条还是银票?”
“金条!……给我换100银洋!”
“100银洋小弟奉送,还请兄弟笑纳!”
第30节
“这样就不好意思了!”
自1948年以来,国民党当局狂印纸币,导致纸币贬值物价飞涨,谁都不敢要钞票,银票,大家宁愿以物易物或者使用袁大头,大数目的就用金条!如今虽然是共产党的天下,但大家还是宁愿相信真金白银!
接下来的交易也不用细表,单说这刘大昌拿了这玉扳指喜滋滋地走进内堂,走到了他夫人床前,将这玉扳指用湿毛巾包住,往她头上一贴。
“我受不了冰块!”床上人呻吟一声,感觉额头冰凉,以为下人又将冰块用毛巾包着给她冷敷。
“不是冰块,你且稍等片刻,看看有什么变化!”
果然,片刻之后,完全没有了冰冷刺骨之感,只觉得一股冷润的气流从额头贯通脚底,全身舒适无比。床上人从病床上翻身跳了起来,“这是什么?”
茶树菇妹!
床上的病人正是茶树菇妹!
“今天做了笔大生意,搞到一块真正的古玉,‘冰珏’。喏,就是你额头上敷着的这块!”
“让我瞧瞧!”
刘大昌笑着将额头上的湿毛巾取下来,拿出玉扳指!
茶树菇妹一看那玉扳指,立即一声惨叫,当场昏死了过去……
而陈娘庚当日拿了金条后,立马乘船想渡海下南洋,不料半路遭遇风暴,船沉海底,整条船一百二十几人都葬身鱼腹,只有陈娘庚在落水的时候抱着一根木匾没有被淹死,在海上漂流三天后被过往船只救回,侥幸活了下来,但金条却永远留在了南中国海的大洋海底……
陈娘庚被沿海的渔夫救活后,陈娘庚万念俱灰,想着自己今生今世大概是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自寻短见几次但都命大没有死掉。
莫非命硬到死不成?老天莫非一定要折腾我后半生才让我死去?
陈娘庚在众人的劝说下,终于不再寻死,在陆丰,惠阳辗转了几个月后,最后还是回到了潮安,继续过他“陈用”先生的日子。
平平静静的日子也不用赘述了。
1951年的夏天,陈娘庚在当地人的介绍下取了个潮汕女人做老婆,并且在次年生了个儿子。家庭稳定下来,陈娘庚的心也收住了,老老实实地做他的明楼先生,只是过去的事虽然时时困扰着他,每天晚上都睡不安稳,总是梦着老娘披头散发地哭喊——“月光光,照茶阳,茶阳背,种韭菜……”这儿歌在老娘唱来,分外凄凉……
潮州安定下来之后,土改运动也轰轰烈烈地展开。陈娘庚所从事的工作难免让人将他定位为“牛鬼蛇神”那一类,但陈娘庚却碰巧,给当时土改大队队长的老娘开过一个药方,救了老太婆,土改队长感激陈娘庚救命之恩,着力提拔他,让他在土改大队做了个书记。
因为陈娘庚识字断文,在乡下土改队中可谓是人才。他步步高升,1952年年底,陈娘庚便由一个土改队的书记变成潮安治安纠察队的副大队长。
解放后,大埔县从潮州分离了出去,划分给梅州,人事上有不少变动。1953年,陈娘庚因为懂得说客家话,被组织分配到茶阳镇,任茶阳镇治安纠察队的大队长!1954年春正式上任!
离开茶阳5年居然又要回到茶阳!当调令拿到手,陈娘庚突然觉得全身乏力!当年老娘说了,35岁那年他会官运亨通,步步高升,但是,这并不是他如今希望的结果!
这两年的安定生活,让他彻底冷下了荣华富贵的心来。如今,共产党的天下那是坐稳了,本以为朝鲜战争能把共产党给打下来,没想到美国佬非但没有打下共产党,还被共产党弄得灰头土脸。在共产党的天下想重新回到以前的荣光那是绝不可能,如果今生今世能够安安稳稳地这么过下去,别说什么步步高升,就这么平平静静地活下去就是天大的福气。但是,一心想着离开了茶阳这个圈子,如今却又转了回去!老天设下的这个圈套到底还是避免不了!
妻离子散,凄凉收场!这就是注定的命运?儿子怎么办?
陈娘庚从潮安人民政府楼走出来,心神不宁,待得回到家来,看着尚在摇篮中牙牙学语的儿子陈天浩,再看看坐在门槛上刺绣的老婆,忽然觉得,这一生只要守着老婆儿子过完就很好了,什么升官发财都不如一家人平平安安重要!只是,如今却根本由不得自己做主……
1954年春,陈娘庚正式走马上任了!
5年的时光并不太久,但陈娘庚由一个飞扬跋扈的贵公子沦为受尽屈辱的杂工,在离家出走打出另一片天下,今天再变成一个手抓茶阳镇重权的人物回来,陈娘庚不仅在性格,气质上有了很大改变,连面貌也改变了许多。茶阳人基本上没人会联想起这个治安纠察队队长就是5年前的那个离家出走的败家子陈娘庚,大家只知道现在的茶阳镇权力最大的人叫做——“陈用”!
当时刚解放不久,共产党的政权还不太安稳,还有小股土匪在闽粤两地流窜作案。治安纠察队名字看来不怎么样,但却是当时抓枪把子的解放军部队转变过来的,陈娘庚的实权其实不下于大埔县县委书记,在茶阳可谓是一手遮天!
陈娘庚在任上没管什么实事,只是配合县委做些工作。土匪扰民之事虽然时有发生,但也就是派部队过去意思一下就敷衍了事了。
回到茶阳后,陈娘庚每天住在机关大楼里,极少外出,尽量避免公开登场露面,更不敢在茶阳城内独自走动。
茶阳城的故人大部分都还健在。饶湘年在1950年初去世,整个茶阳饶家群龙无首,饶湘年的三个儿子虽然分别出来主持了饶家一段时日,但最终才德不足以服众又被人赶下台,素有“饶半城”之称的饶家子孙们自乱成一团。1994年初,在陈娘庚走马上任后,派出解放军部队保驾护航,县政府才顺顺利利地拿下了饶家;饶家一拿下,立即就把夏家也拿下了。夏大奶奶在镇政府面前闹了一场后,彻底发了疯,再也折腾不起来了。饶家、夏家的土地被收回,分给了农民;两家搜刮的民脂民膏充公。茶阳三大家的传奇就此结束!
老娘的话全部都实现了!陈家幸亏垮得早,夏家、饶家全都没有逃过抄家的命运,天天接受茶阳人民的打骂!而他陈娘庚却站在茶阳镇最高的中心!
陈娘庚看着自己陈家的宿敌一一垮下,心中着实快意。老娘当年没有做到的事,自己把它给实现了,这也总算是了了老娘的心愿;但是晚上却睡得依然不安稳,几乎每个晚上都没个完整的觉。时常被梦中的老娘叫醒,那首儿歌总是萦绕在脑海,让他冷汗淋漓!
1954年春,春雷未响,卜头岗群蛇出洞,咬伤农民……
1954年夏,茶阳镇天降黑雨,无数老鼠从老鼠窝钻出,四处流窜;见人见物就咬……
1954年秋,中秋,血月,老人们纷纷在中秋后离世。
1954年秋,重阳,天降大雪分别覆盖了鹤鼎山、笔架山、茶山、高山。
茶阳城中谣言四起……
重阳节,陈娘庚没有上狮子口龙山给自己老娘上坟,他不敢去。重阳过后,陈娘庚背脊突发癣疾,奇痒无比。陈娘庚禁不住这难受,常无意中忍不住抓痒,导致皮肤溃烂,腥臭无比,一发而不可收拾。
三个月过去,看了不少医生,用了不少偏方特药,但总不见效。冬天一来,气候干燥,皮肤更是受不了,每天晚上的睡觉对陈娘庚来说简直就是一场煎熬,每每无法熟睡,一睡着就是梦见老娘的呼唤,不仅仅是儿歌,老娘呼唤的是让他去见她!
莫非到尽头了?陈娘庚梦中醒来爬起,摸摸后背溃烂的肌肉,再看着睡在一边的老婆和儿子,心中恐惧无法言喻。
陈娘庚看着自己皮肤溃烂流出的脓水几乎把自己的儿子陈天浩弄湿,赶紧从床头拿出干布抹干净。陈天浩快要4岁了,很黏父母,性格怪癖,从不跟其他小孩子玩,陈娘庚去上班了,他就黏着自己的母亲,独个儿在旁边玩,常常一个人拿着一个竹竿挂着一块烂布,学人家埋死佬那样,一边招摇,一边念念有词。陈娘庚看到之后总是要狠狠骂他一顿,甚至还为了这个打过他。但陈天浩似乎天生就对埋死佬感兴趣,怎么禁止,他都要偷偷地玩这埋死佬的游戏。陈娘庚两公婆看禁不住他,只希望他长大后会对其他事物感兴趣,转了这孩子的性儿才好。
陈娘庚想着自己后背的癣疾,再想想自己儿子的怪癖,心中犹疑,难道加在陈家身上的诅咒还没有去除?陈家已经到他这一步,加在陈家头上的诅咒按理就该结束了。但为什么儿子这般模样?还有老娘……
陈娘庚半靠在床上,静静地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儿子还有老婆,想着老天给自己定下的命运,隐隐觉得自己这一生已经走到尽头了。
背后的癣疾令人苦不堪言,每每酸痒难熬,伸手一抓就连皮带肉地抓下一大把来,让他不自觉地想到当年地窖中的姐姐后背……一切总账都该清算了吧?是吧?老天该来跟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