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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山村说-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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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姐姐让我闭上眼睛。我照做了。过了约莫几秒钟,我感到嘴唇上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触碰到了,然后感到温热——是另一个人的嘴唇,小小的、薄薄的。我惊恐地睁开眼,胡姐姐的脸就在眼前,她紧闭双眸,似乎知觉我已经掀开眼皮子了,一下把她的舌头像蛇一般突破我牙关的防围,滑向我的舌头,湿润而滚热。此刻她近得连她的呼吸我都能闻得到,带着淡淡的香气,让人流连。
  胡姐姐离开了她的座位,凑上来,双手搭着我的肩膀,让我不能站起来。我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连双手都不知道该摆在哪里,只得愣愣地配合着她的动作,眼睛死死盯着厨房门口,紧张被师娘出来看到会不会跟我爹娘讲。胡姐姐仿佛是发觉我的拘束,双唇稍稍离开一些,贴着我的嘴说:“不要怕,这是在你的幻觉中哦。你想对姐姐做什么就做什么,没关系的。”
  我听得胡姐姐这么对我说,心里更是有些激动,情绪乱七八糟搅和在一块儿,让我有点想要窒息。现在的我,何止是心里小鹿乱撞,若让我就这么走几步,怕是连人都要不断碰壁了。正迷糊着,突然师娘的声音传来,让我惊醒:“哎,小胡、小该,你们在做什么呢。”
  眼前的一切消失了,一片空白。我睁开眼睛——就是一种感觉,其实我压根就是开着眼的——还是在师娘的家中,胡姐姐端坐在我的对面,她正笑眯眯地望着我。师娘端了一碟菜,自厨房走出来,放在饭桌上:“小胡,来吃饭了。小该你也来吃吧。”我还停留在刚刚的意乱情迷中不能自拔,只摇了摇头,呢喃道:“我吃过了。”说罢还不舍地看着胡姐姐俏皮地跳到饭桌旁,她开心地叫着“开饭了”。
  好不容易等到师娘和胡姐姐吃完,师娘收拾了碗碟,到厨房洗刷。胡姐姐漱过口,又坐回我面前,见我仍是呆滞的,便低声说:“好小该,还玩不玩?”我生怕师娘发现——毕竟师娘是干灵媒这一行的,或许能看出些端倪——只好违心地说:“不……不要了吧?”胡姐姐掩嘴偷笑道:“好吧,等你回家了,在你房间咱们继续玩。”见我点头,她又噗嗤笑了。胡姐姐笑着真的很好看。
  “现在呢,”胡姐姐收起笑容,开口说道,“我们来办正事。”“正事?”我脑筋有些转不过来,“什么正事?”胡姐姐不答,只是问我:“你想不想知道,你爹娘那晚为什么打闹?”我一听,回了神:“想。”她用一种怜惜的眼神望着我:“那晚我就在你们家里,只是你们看不到我。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我都知道了,甚至你爹娘的记忆中的往事我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如今我就展现给你罢。”
  按她的要求,我再次闭上双眼。精神恍惚了一阵,我便置身于家中了,但却是在爹娘的房间。
  房间里漆黑一片,显然是在夜里了。娘的声音从床的方向传来,轻轻的:“你写的那个天书是什么意思?别道我看不懂,那根本就是圣旨。”爹小声地说:“没什么意思的,你别胡思乱想。”接着我听到了几声拍打的声音。娘说:“你就哄骗我,当我傻婆娘?你那是圣旨,圣旨是什么?难不成你想称帝?”娘说完就起床开了灯,到抽屉里拿出爷爷传下来的那本族谱,“休要欺瞒我了,你们的家族是什么姓?陈氏!想我大清朝时,陈氏是个什么概念——天地会!陈开,你们的祖宗,你总该认识吧?广东天地会首领,佛山红巾反贼的发起者!竟然还给他赢了不少仗,开了个国,叫什么大成国。可笑!但我作为正黄旗,不容许这种事情的发生,维护我大清尊严,是身为满人的职责!”爹嘟哝着说:“我写那个只是开个玩笑——”
  娘顿时提高了嗓门:“什么玩笑!你这明摆着是怀了二心!”爹惊恐地下了床,压了压手,示意娘太吵了:“你小声些,夜了。”娘不管不顾,仍喊道:“你亏心了?你也晓得做出来怕别人知道么?”爹耐不住,便与娘吵了起来。吵着吵着,爹动手打了娘,大巴掌“啪”地扇得娘一头栽倒在地,动弹不得了。
  这时身边的一切又瞬间消失,等我再看见有景物时,已是在一座大殿当中。周围堂皇华丽,一个身着古装——貌似是甲胄的人单膝跪在地上,对着上座一个戴着头冠的女人,粗声说:“末将自当将其覆灭!”那女人一挥长袖:“有劳将军了。”
  接着又换了场景,四处硝烟,尸横满地,我一见死人,“啊”地喊出声,便惊醒了。
  这一醒,发现我还坐在师娘家中,胡姐姐正用纸巾给我擦着冷汗。师娘已洗好碗筷,站在我身旁。她们安慰我的话我记不清了,只知当时我仍自犯痴——看来爹娘是永远回不来我们的这个家了。


第四十五章 硬命

  按我们班的班长大成的说法,每个人的命数都是确定的,即是平日里姥姥常跟我讲的鬼怪故事里边的“阳寿几年”、“一生富贵”之类的。说起“阳寿”,必须得从三界说起。依照师娘(女巫)——啊不,是周医生的言论,这个空间分为三界:天界、凡界以及魔界。天界住着的是神仙,没有年龄可言,讲究的是道行;凡界便是住着我们人类了,因为我们生活在阳光普照的地方,所以我们的寿命谓为“阳寿”;魔界住的自然是妖魔鬼怪了,但也有投胎或者修成正果这两条出路可走的,它们也有寿命,又因它们住的地方终年不见天日,“阴寿”一词用以称呼它们的寿命再适合不过了。
  综上所述,每个人的阳寿是确定的——顺道说一句,我认识到这一点,因此我珍惜自己每天的生活、努力实现自己的梦想——这样一来,自然有的人命长、有的人命短了。注定命长的人,怎么个在危险边缘擦身而过,都会留住自己那条命;而有些人会觉得“哦,算命先生不是说我命长么?我从楼上跳下来看看”,这种人,怎么讲他们命长都是假的。那也就是常说的“嫌命长”了,前者则是村里的八卦大婶们挂在嘴边的“硬命货”。
  在我的印象当中,命数比较硬的人就两个,一是现今住在我家负责照顾我的寡妇柳阿姨,另一个是健平了。
  就只说说健平的事吧。当初健平在家做饭,锅底的米全焦了,可中间还是夹生的。他以为是灶火的问题,于是整个锅端到我家,借我家的灶来烧饭。据师娘说,“这是厄兆”。后来健平全家出了车祸,当时健平也在车上,撞得遍体鳞伤,听医生说那模样骇人得紧,以为他是救不活了的,送医院抢救愣是挺过来了,硬是没有跟着他的家人去,这便是硬命。
  最后得知健平并没有死,那时爹娘都还在家,爹在过了几天便找来了师娘给姑姑家设坛作法,驱祸辟邪。健平刚刚康复的那段时间,为了表示我们的心意,而又避免打扰医院方面的工作,我们组织了几个比较听话的同学、买了个果篮去镇里的病房看他。他的伤口还没完全痊愈我是健平的堂弟,理所当然无须顾忌太多而可以对他家人的事有所问及:“当时是怎么样的一个情形?”健平茫然地摇头,他不记得了。
  我回去跑到村卫生所去问询周医生,周医生答曰:“既然健平还记得你们和别的事情,唯独忘记了当时发生的事情经过,那便是传说中的‘选择性失忆’了。”不等我开口,周医生接着解释道,“可能是在车祸的过程中,他的头部受了撞击,这个要取得镇医院的健平的主治医师给健平做的头部埃克斯光片才能确定;又可能是因为健平的家人都出事了,他受到的打击太大,这样也会导致他对当时车祸过程记忆的丧失。”
  我好奇心来了:“那有没有可能恢复记忆?”电视里边演的,经常失忆的人,头部被猛撞一下,所有记忆就都恢复了。周医生说:“难讲。若是头部受了强烈的撞击,这种创伤也许是一辈子难以修复的,即使创伤好了,记忆却是永久丢失的;如果是出于心理压力方面的记忆暂时丢失,那就可以通过心理治疗来达到消除心理阴影的目的,只待他走出这段阴影了,他便能记起遗忘的那段过程。”
  健平出院后,我便常和他玩、同他说话,尽量满足他的要求,以令他重新拾起对美好生活的信心——其实我更想多一些的是满足我的好奇: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健平家出事,爹是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向维持秩序、清理车道的交警了解过基本的情况。交警的话语是:“我们也没查清是什么个情况。请耐心等待。”然后没了下文。据爹的口述,现场虽然狼藉,但公路平坦,又没有急刹车的痕迹,没有被别个车撞的痕迹,而且没有目击者——是路过的车主见状,好心打了电话报警,才让健平幸免于难。姑姑家的车底朝天地翻在路中央,几乎都成一堆废铁了,这怎么就突然造成此状的呢?
  爹娘、乡亲们百思不得其解,我亦然。所以对此我的好奇心非常的重。
  一段时间后,健平或许发现了我与他出事之前所处的态度有所不同,便胡思乱想,末了,他怒气地问:“小该,你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咋的突然就对我那么善了呢?和气得不像话,你老实说,是不是带有同情、可怜的心态?”我摆摆手,连忙解释道:“没有没有。你确定要我说实话?”“确定,”他出于对我的信任,力求挽回我在他心目中的挚友的印象,“非常确定!”我指着他鼻头说:“不许生气。”他应道:“不生气。”
  我便说了实话:“我只是想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健平听了,沉默了一阵,随即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跟你讲,我没有失忆。”“什么?”“说是失忆,那都是装的。因为我知道,当时那过程,就算我说出来也没人信,不定还得叫人当成神经病,打进精神病院呢。”
  我兴趣更甚:“说说看。”健平便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发生的经过告诉我了。
  原来,姑丈正平稳驾驶着,突然,健平感觉到自己有些昏眩,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甚。到后来,健平觉得自己飘飘然——是真的飘,而且还越飘越高,透过车顶,升出车外,但速度还是随着车走。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更难以捉摸了:车毫无预兆地猛一翻,健平自己在空中也翻了几个跟头,然后一头栽回车中。后来的事,就与我爹看到的一般。
  我说:“匪夷所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健平耸耸肩:“你问我我问谁去。”
  而后我仔细思考过,觉得这硬命的人,难说是真的有股力量在冥冥中予以保护。说得难听些,平时珍惜性命与否,这些人便是该死的死,该活的活了。


第四十六章 淤池

  村尾附近有个满是淤物的池子,不大,约莫十几平方米的面积,方形,却不是化粪池——村子里没有化粪池,粪水都直接存储在茅厕底下的坑内,到了给庄稼淋肥的时候才舀出来。淤池里那些比烂泥还黏稠的东西,一年四季都是那般浓度,软乎乎的,夏天倒没什么,冬天还会冒出热气,但又不发出想象中那股腐臭的味道,愁死人了。
  关于淤池有多深、里边的东西是什么一个成分,一直未知。那会儿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用石头砸新鲜的牛粪,我自从被伙伴们嗤笑为恶心之后,便转为砸这个淤池里的黏稠物体。
  这个淤池的好处是:石头砸下去,发出“啪”的一声,淤物如同泡沫一般往四周溅开,地球重力把石头往中心吸去,在淤物的中央穿出一个洞,然后缓缓被周围的流状淤物掩埋;但不会像牛粪那般——风化的外壳破开,新鲜的部分一旦与空气接触,便抓紧机会散发令人作呕的臭味。
  我喜欢看淤物四溅,接着石头开出的洞穴仿佛消融般被填上的情形。有时砸得过于用力了,淤物还会飞溅到池边,乌黑的一滩,旁边还附带星星点点的,因为不明成分,我又不敢去碰,所以每次发觉手劲给的太大的时候,我就会飞快闪到远远的一边,看着反应不及我快的淤物飙出,内心一阵舒畅。
  说起池边,那儿散落有许多奇形怪状的石头——石头本身不奇怪,奇怪的是它们仿佛都是由同样的一个形状经过随机排列组合粘合而成的。我心说哪个小孩那么无聊,竟去收集这些石头回来,还摆在这邋遢的池子边。岂料我自己更为无聊,有事没事都跑这边来砸石头玩。
  好了,现在聊聊永发哥。永发哥的五官长得很有新疆羊肉串的风味,根据他的描述,这种称为“异国风情”,就是靠近蒙古那边的,可又不是,算是蒙古草原上的小白脸吧。
  永发哥的相貌相当有特征,健平说,把永发哥扔人堆里,也如针尖似的扎眼,一瞅就能把他给揪出来。永发哥人老实,说难听些就是“钝”,迟钝的意思。健平就常欺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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