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木彬光纹身杀人事件-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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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是谁?』
传出一个低沉的女人声音。
『我叫早川平四郎,不知太太您知道吗?』
『是谁介绍你来的?』
『最上竹藏是我外甥……』
看来只知道名字还是不够,女人念经似地质问:
『蛇是?青蛙是?蛞蝓是?』
『蛇会吞青蛙,青蛙会吞蛞蝓,蛞蝓会使蛇融化。』
门神奇似地开了,在一盏黯淡而无灯罩的灯照亮下,展于眼前的是一座狭窄又陡峭的楼梯。
女人穿着白绸旗袍,身上有一股外国的体臭,年纪看来尚轻,而且十分惹人怜爱。
博士尾随其后步上楼梯,走廊尽头的右门突然打开,传出寂寞的唱片声。
原来内部是酒馆,除了墙上的柜台外,还有两排桌子。坐在柜台前的客人中站着一位长脸的年轻女人,她细长的眼睛充满着怪异的神情,注视着博士。
『欢迎光临!』
黑底白点的和服裹住修长的身材,女人的声音中充满无尽的迷惘。
『老板娘,是我,还记得吗?』
『早川先生……』
白色瓜子脸蛋上立刻染成粉红色,掺杂着六分高兴、四分恐惧的兴奋,不由得便摆起款款动人的身材。
『真是稀客……好难得啊!不知和您有几年不见了?』
『差不多有六七年了吧!你变了不少。』
『你才变得多呢!』
所谓的变有两种情形,在这大战之后,既有像从地狱升到天空一样的变化,也有像从天空打至地狱的变化。
早川博士感觉到她话中隐藏着一股嘲弄的意味。
『要喝什么吗?』
『威士忌,就在这儿喝。』
早川并没坐在柜台前,而是把拐杖靠在桌旁擦汗。
真是个闷热的夜晚,尤其面对着六楼大厦的窗户,并没发挥它应有的作用,装于墙上和桌上的电扇慵懒地转动着,从房间的一角吹到另一角。
柜台前的一个男人酒酣耳热地说:
『好热,真受不了?』
『把衬衫脱下来吧!』
『谢谢。倒是老板娘还穿得这么讲究,不怕热吗?』
此乃话中有话。
老板娘停止掷骰子,笑着说:
『因为我是女人嘛!』
『打了败仗,又遇到这种夏天,真羡慕你们女人,最近的洋装看来相当凉快呢!老板娘怎么不像这位女士一样,穿无袖的洋装或旗袍呢?』
『没办法啊!我不适合穿洋装,大概是我比较喜欢古典式的衣服吧!』
『是吗?……我倒没这种感觉。』
他说完后,另一个人又问:
『老板娘,店名叫色班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是请别人取的,我没什么学问,又不懂他们的语言。』
『不懂?那我就告诉你,色班是法语,蛇的意思。①』
『蛇?真的吗?为什么帮我取这个名字……啊!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我是巳年出生的。』
老板娘像个淘气的小鬼,转动着眼珠笑了起来。
『别装蒜了,你骗不了我的,我老早就猜你可能有那个。』
『哪个?』
『就是纹身,据说老板娘的全身有大得连男人都无法媲美的纹身,店名就是用它来取的,对不对?』
用歌舞伎的方式是瞒不过的,这时男人显得有些激动,老板娘却处之泰然。
『唉哟!究竟是谁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真讨厌,如果是新桥②的什么组或是大姐头还有可能,像我这种人,连打一支都会发抖喔!』
『我有一个最好的证明方法。』
男人压住老板娘的手,她立刻挣脱,一不小心使桌上的玻璃杯滑落於地上。
『你干什么?真没礼貌。』
『生气了?』
『当然生气,你真的那么想看女人的纹身吗?』
『是的,哪怕你骂我都要看。』
『好,那就让你看吧!不过,你要绕三圈,同时学狗叫。』
『可以。』
『那你就看吧!』
老板娘很快地高卷左边衣袖,手肘以上呈现一片蓝色,上面满布着色彩鲜艳的红叶。
『怎么样?还满意吗?』
『啊!』
对方传来轻微的叹息声,老板娘笑着卷下衣袖。
『背部呢?』
『色班丸,哈哈哈!好名字吧!大蛇丸绢枝未免太古板了,以后我要自称为色班阿绢。』
『我不能看吗?』
男人像在喘息,老板娘挑逗似地笑着说:
『从前有一部电影,一时也忘了片名是什么,里面的女演员说过,除了丈夫与医生外,不可以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身体。』
『可是,女人竟然……为什么你会这样想呢?』
『我父亲是位纹身师,原本我是不愿意的,我只是被强迫作为实验品。』
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当真,娟枝继续说:
『如果你真想看,就常来吧?我会看在老主顾的情分上,帮你完成这个愿望。』
柜台一带的空气突然凝重而怪异起来,客人付帐后准备离去,绢枝在后面喊道:
『先生,你忘了。』
『忘了什么?』
『绕三圈和学狗叫啊!』
绢枝看到男人狼狈的模样,像个骄傲的女王似地笑了起来。
客人回去后,她对穿着白制服的调酒师说了些话,然后走向博士。
『先生,一直没招呼你,真是对不起,不过,从现在开始我要好好补偿你。』
如浮世绘美人的脸上充满着暖味的笑。
『谢谢,刚才那位客人也真是的!』
『偶尔会遇到那种客人,反正我也习惯了,既不能赶走又无法隐瞒,还好参观费全算在消费额中。』
『你后悔吗?我是指纹身。』
『一点也不……本来我就喜欢纹身,只是和服和洋装不能交换穿,感到有点遗憾罢了。』
『你还是老样子。』
『不是说小时候的习惯到老都不会改吗?……我想先生也是一样,依然如故吧!』
两人不禁相视而笑。
『先生现在住在那里?』
『幸好房子没被烧掉,还在东亚医大当讲师,纹身博士的绰号也是十年如一日。』
『最近有没有找到新的人皮?』
早川博士举起酒杯,一口气喝完后,感慨的说:
『很遗憾,在通货膨胀如此激烈的日子里,想独善其身都难,那还有时间去想人皮的问题。』
『是不是……这不能怪先生,若是时局改变情形可能会好些,还有……对了,我告诉先生一个只有你才能做到的赚钱机会。』
『是什么?』
『听说美国非常流行纹身,像我这种全身纹身的人,若是在电视上表演,就可以大大地赚一笔。』
『你叫我和你一起去美国?』
『不是的,这次和美军一起来的顾客中有位叫威廉的,他非常喜欢纹身,也曾参观过东大标本室,内心十分感动。据他表示,若能买到那样的皮肤,不论花多少钱他都愿意,你不妨卖他一些私藏的人皮。』
博士听后相当激动,立刻用拳头敲打桌子。
『不可能的……即使我一贫如洗,也绝不会变卖那些收藏品。』
『啊!先生的眼睛好可怕……一提到这件事情,先生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和过去一样一点都没有改。』
难怪绢枝会害怕,关于博士,过去曾有过这么一个故事。
有一次,博士在学校和一位东大外科的副教授共进午餐时,突然听到上野的某流氓老大因纠纷而被人砍断一只手臂,目前在学校的附属医院疗伤,博士曾为他手臂上的纹身付过订金。一听到消息后,立刻丢下筷子问道:
『纹身有没有怎么样?』
博士不问对方的生死或情况如何,却问了医生不该问的问题。
那位副教授感到十分吃惊,后来每次遇到人就说:
『你不知道,早川先生那时的表情……我连第二句话都不敢说,若是他发现满意的纹身,很可能不惜杀死对方以获得……』
早川博士对绢枝的话置之一笑,很可能是因为当时副教授所说的话。
『先生真有办法,竟然知道我在这儿。』
绢枝悄悄地改变话题。
『有道是走过蛇走的路,一定可以找到蛇……我既然想看你,就会不远千里寻来,世界看起来虽广,其实却十分狭窄,最上竹藏是我外甥。我训练他如何寻找纹身人皮,两三天前他告诉我,他发现了日本罕见的杰作,追问之后才知道竟是你,我好像与初恋情人重逢一般快乐,有如爬上世界之巅。』
『原来先生是他的叔叔……那和我也不是外人罗?我是不知道你们的关系。』
不知为什么,绢枝心头涌起一阵不安的情绪,声音听来也不十分自在。
『正因为我们不是外人,今天才有办法可以见到你,还好我是医生,有触碰女性肌肤的特殊权力,可能的话,请你把皮卖给我。』
『先生贵庚?』
『我今年四十六岁。』
博士看起来不只四十六岁,可能是战争期间长久辛劳之故,头发都半白了,不但面黄肌瘦,皱纹亦很深刻,明亮的灯虽照亮了一身西装,却无法掩饰疲惫的身躯,金边眼镜下锐利的眼神是唯一年轻的表征,流露出只有偏执狂特有的固执与贪婪。
『我和你的年纪就像父女一样,先生保证能活到我死的时候吗?』
『这倒无所谓,不论是由我或别人来剥皮都没关系,重要的是将纹身留给后代,这是你对过世父亲的义务,也是最后一次的尽孝。』
绢枝微微地颤抖。
『我父亲曾说过,先生真是可怕的人,一旦看上对方,即使杀死对方也会……』
『我是个偏执狂,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为了缓和紧张的气氛,—绢枝燃起了一支『朝日』烟。
『我有菲力浦·毛里斯③的烟。』
博士也点了一支外国烟,绢枝摇摇头说:
『我只抽有烟嘴的,因为一玩起骰子就会沉迷于胜负之间,而忘了香烟的存在,最后烧伤了手指,我总认为是不好的预兆,所以习惯抽有烟嘴的。』
『所谓玩玩,是不是赌博?』
『是的,有阵子我在横滨的赌场相当有名,如果我手气不好,就脱下衣服让大家看我的背部,说也奇怪,手气就不那么坏了。父亲曾说,纹鳞片、鲤鱼、蛇和龙一类的东西,金钱运会变得很好,很可能是真的。』
从谈话中,博士觉得绢枝的身上缠绕着一股阴影。
『这样看来,纹身就成为女人的一种利器了?』
『现在你还赌吗?』
『不赌了。』
『我是说骰子,最近升格为轮盘赌。』
绢枝静静地注视隔壁的房间。
『武器——不错,既然你隐瞒不住,为何不把它当作武器来利用?』
『利用?』
『我听雕宇说,一位名叫阿若的舞妓,每逢夏季就穿上镂空的和服在浅草的雷门附近卖红梅煎饼,身上的衣服哪掩得住纹身呢?消息传开后,客人纷纷从四面八方拥来。』
『你该不是叫我在新桥卖烤蕃薯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认为以你的姿色和纹身做招牌,不管是经营这家酒馆或其他生意,该都会很成功才是。』
绢枝闭上眼睛,过一会儿,轻吐出紫色的烟。
『如果那个人不那么善妒,我倒可以考虑一下,不过我想是没什么希望的,这里的经营方式有一半是做为公司的会员俱乐部。虽如此,就连我要上街,他也不信任我。』
『会这样吗?现在不是男女平等的吗?』
『总而言之,女人是可悲的。就算我是纹满全身的女流氓,也毕竟还是女人,女人永远是奴隶,即使是战败后也还是一样。』
早川博士往嘴里放了一片点心。
『我看这件事下次再谈吧!我来是要告诉你,本月二十日雕勇会要举办一个纹身选美大会,你能参加吗?他们请我当评审,要是你参加,相信你的父亲也会含笑九泉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不供观赏,孝之始也;不使受损,剥皮而遗后世,孝之终也。』
绢枝像在宣读古板的文告,口气极为严肃,但眼神却像淘气的小孩一样闪闪发光。
『你别笑,我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没戏弄你呀!』
『雕勇会还在呀?』
『嗯!这是战后第一次集会。』
『忘了是哪一年,我到王子④的名主瀑布旅游,那时我还没纹身。』
忆起往事,娟枝眼睛又再度闪闪发光。
『我看到一个漂亮女人的背上纹了件舞衣,我好羡慕,一直到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她和男人一样,只穿了一件短裤就冲进瀑布里去。我把这事告诉父亲,他对我说该早点入会。不知那个女人现在怎么样了?』
『是舞衣小夜吗?她已经死了,病死在女监狱,我还付给她纹身人皮的订金呢。』
『哦!太可惜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就把它当作是买了开发中国东北部的股票吧!想开点,这次选美也有女人参加吗?』
『已经发出通知了,可能有二十个女人参加。』
『就算一生只有一次,我也愿意参加,如果不让大家知道……不知那个人会怎么说?』
『不必担心,我会帮你说服他的,嫉妒心再重的男人看到自己的爱人被捧得像女王一般,不高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