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塔1-7-第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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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钟,德勒凡想。这家伙准是坐进了出租车。他们在巡逻车里喝咖啡那当儿
就见他从出租车里出来。那已经快到高峰时间了。
出租车在这个时间段里并不好找。也许——
“快点,”他对乔治·奥默哈说,“我们还有机会揪住这家伙的领子。我们得
把枪拿回来——”
奥默哈把拿到手的梅格枪给他看。起初德勒凡只是瞅着他们两人,随后真切的
印象才慢慢凑拢来。
“好啊。”德勒凡晃悠着身子走动着,一开始兜出去的圈子不大,但慢慢就走
开去了,就像被人朝下巴上狠击一记的职业拳击手。“你拿着吧。紧急关头我用那
支霰弹枪。”他猛然冲向门口,这回倒没有东倒西歪,只是得扶着墙壁才能蹒跚地
挪动脚步。
“你行吗?”奥默哈问。
“只要能抓住他就行。”德勒凡回答。
他们离开了。比起那穿蓝西装的人离去时,胖子强尼对他们的离去并没有显得
更高兴些,但也差不多,几乎差不多。
2
从枪店里出来后,德勒凡和奥默哈甚至都没合计一下这家伙会从哪个方向坐出
租跑掉。他们要做的是赶紧听一下电台调度的消息。
“十九号,”她的声音重复播送着。抢劫正在发生,出现枪击。
“十九号,十九号。位置在西四十九街三百九十五号,凯茨药店,劫匪是高个
子,沙色头发,蓝色西装——”
枪击,德勒凡心里嘀咕一下,脑袋更痛了。不知道他是用乔治的枪还是用我的
枪?还是两把一起用?如果这狗东西杀了什么人,我们就倒霉了。除非让我们抓到
他。
“走,”他简捷地对奥默哈说,后者不需要他再说一遍。他和德勒凡一样明白
眼下的局面。他打开顶灯和警报器,随着一声尖嚣驶进车流。这会儿车子很难开快
了,已进入了高峰时段,奥默哈驾驶着巡逻车压着路肩走,两只轮子在人行道上,
两只轮子在马路上,行人像一堆鹌鹑似的四下避闪。他的车一路往前挤,也不顾把
前面一辆满载什么东西的大卡车后轮刮了一下,径自奔向第四十九街。他瞧见前方
人行道上散落的碎玻璃在闪闪发光。他们都听见了警报器刺耳的尖叫声。路上行人
有的躲进门道里,有的躲在垃圾箱后面,但住宅楼里的居民却都探出脑袋急切地朝
外张望,好像这是一场不看白不看的精彩火爆的电视剧或是电影。
这个街区没有来往的车辆,出租车和通勤车也都四处逃散了。
“但愿他还在那儿,”德勒凡说着拧动钥匙,从仪表板下方取出一支霰弹枪,
又拿出几个弹夹。“但愿那狗娘养的还在那儿。”
他们两人都没明白这一点,当你去对付一个枪侠时,通常还是留有余地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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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罗兰走出凯茨的药店时,把那大号药瓶塞进搁了子弹盒的莫特的外衣口袋。他
右手捏着卡尔·德勒凡的点三八手枪。触摸手上这把枪的感觉真是爽呆了。
他听到警报器的嚣声,看见呼啸的车子朝这儿驶来。是他们,他想。他举起枪,
随即想起:他们也是枪侠。枪侠是在执行他们的职责。他又转身走进巫师的店里。
“看到他了,操他妈的!”德勒凡尖叫道。罗兰的眼睛瞄向曲面镜当即就看见
其中一个枪侠——就是那个耳朵流血的——正拿着霰弹枪斜靠在窗外,他的搭档把
尖声呜叫的车子停在路边,橡皮轮胎撞在路肩上,这时他把一颗子弹塞进枪膛。
罗兰扑在地板上。
4
凯茨不必瞧镜子也能看出是怎么回事,先是那亡命徒,再是这一对儿疯狂的警
察。噢,天呐!
“蹲下!”他对店员和拉尔夫——那保安喊了一声,然后就跪在柜台后面,这
当儿根本顾不得去看他俩是不是也蹲下了。
就在德勒凡扣动霰弹枪扳机前的一刹那,他的店员从他头顶上猛地卧倒下来,
就像橄榄球比赛中紧急阻截时擒抱对方四分卫的架势,凯茨的脑袋被撞到地板上,
下巴上磕破两处。
在一阵痛楚钻进他脑袋的同时,他听到了霰弹枪的射击声,听到窗上残存的玻
璃炸飞的声音——伴随着砰砰啪啪一阵枪声,那些须后水瓶子、古龙水瓶子和香水
瓶子、漱口水瓶子、咳嗽糖浆瓶子,还有天晓得什么东西,都在发出碎裂的声音。
数千种气味升腾起来,搅和成一股极其难闻的刺鼻的气味,在他昏过去之前,他又
一次呼吁上帝让他老爸的灵魂腐烂,因为他用这个该死的破药店拴住了他的脚踝。
5
在一阵疾风般的霰弹枪扫射之下,罗兰瞧见那些瓶瓶罐罐、箱子盒子都朝后飞
去。一只摆满钟表的玻璃柜被打成碎片,里边大部分手表都被打烂了。碎片向后飞
散形成一片闪亮的云雾。
他们不知道里面是不是还有无辜者,他想。他们没弄清楚就用霰弹枪来扫射!
这是不可饶恕的。他感到非常愤怒,强压着满腔怒火。他们是枪侠。他宁愿相
信他们是脑子被打昏了才这样蛮干,也不愿相信他们是有意识这么胡来,居然不顾
是否会伤及无辜。
他们可能是想逼他出去,或者逼他开枪还击。
但他低着身子匍匐爬行。地上的碎玻璃划破了他的双手和膝盖。痛楚把杰克·
莫特的意识给唤醒了。这会儿他很高兴莫特的意识能回来。他需要他。至于杰克·
莫特的双手和膝盖,他才不管呢。
他忍受这点痛楚小菜一碟,对于这个恶魔来说,这伤口对他身体的折磨也算是
罪有应得。
他匍匐着爬到玻璃残缺不全的窗子那儿。在门右边一侧。他缩着身子,把右手
上的枪塞进枪套。
他不再需要它了。
6
“你干什么,卡尔?”奥默哈尖叫道。他的脑子里突然显现出《每日新闻》的
头条消息:西街药店混战中警察大开杀戒。四人毙命。
德勒凡没理会他,往霰弹枪里又压进一个弹夹。“我们去逮住那混蛋。”
7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正中枪侠下怀。
两个警察真是被气疯了——居然被这么个不起眼的家伙给耍了,那人看上去就
跟这个城市满大街数不胜数的呆瓜没什么两样;这当儿他们被撞过的脑袋还痛着,
他俩像发痴似的一边举枪乱射一边冲了进来。他们冲进来时朝前俯着身子,就像打
仗的士兵在进攻敌方阵地,正是这种姿势表明他们总算明白对手还在里面。
当然在他们想来,他已经完全乱了方寸,正顺着过道逃窜哩。
他们踩着人行道上嘎吱作响的玻璃碴,用霰弹轰开门扇,一头冲了进去,这当
儿枪侠嗖地起身,双手握成一个拳头对准卡尔·德勒凡后脖梗那儿狠砸了下去。
在调查委员会面前作证时,德勒凡宣称:自己只记得趴在克莱茨枪店柜台下找
那怪物的钱包,此后的事情他一概想不起了。调查委员会成员认为,这种情况下所
谓记忆缺失症是相当方便的解释,不过德勒凡也相当运气,只是被停职停薪六十天。
如果换了一种情况(比如这两个白痴不是拿枪朝可能还滞留若干无辜者的场所扫射),
甚至连罗兰都会同情他们。当你的脑壳在半小时内被暴扁过两次,就别指望那脑筋
还能派什么用处了。
德勒凡倒下了,就像软塌塌的燕麦口袋似的,罗兰从他松开的手里拿过那把霰
弹枪。
“站住!”奥默哈喊道,嗓声里混合着愤怒和惊愕。他正要举起胖子强尼的梅
格枪,但这一手罗兰早就料到了:这个世界的枪侠动作真是慢得可怜。他完全有时
间朝奥默哈打上三枪,但没必要。他只是扬起霰弹枪,凭借膂力朝上挥动了个散射
面。这下来得突然,飞出去的弹丸稍带击中了奥默哈的左脸颊,那声音宛如棒球击
球手的挥棒一击,随后便是一声堪比轮船汽笛的凄鸣。奥默哈整张脸向右歪斜了两
英寸。后来经过三次手术用了四枚钢钉才把面部重新整合过来。那一瞬间,他还带
着难以置信的表情木然而立。终于他两眼朝上翻白。
膝盖一软,砰然倒下。
罗兰站在门道里,一时忘记了正呼啸而来的警笛声。他拉开枪栓,拆了里边的
推拉部件,把那些粗短的红色子弹筒一股脑儿扔到德勒凡身上。折腾完了,把枪也
扔给了德勒凡。
“你这危险的傻瓜,本该让你一命归天,”他对那不省人事的家伙说,“你忘
记了你父亲那张脸了。”
他跨过那家伙的身子,走向枪侠们的车子,那车子发动机还在空转。他一个大
步跨进车门,滑进驾驶座。
8
你会驾驶这车吗?他问杰克·莫特,这家伙语无伦次地尖声叫嚷着。
他没有得到有效的答案;莫特还在尖叫。枪侠意识到这是一种歇斯底里,这并
非真的歇斯底里。杰克·莫特做出这副迷狂样儿有其目的,是想避免跟这个古怪的
绑架者对话。
听着,枪侠对他说。我的时间只允许我这样说——每桩事只说一遍。我的时间
非常紧迫。如果你不回答我的问题,我就用你右手大拇指插进你的右眼。我尽量使
劲把手指插进去,然后把你的眼珠子抠出来,像甩鼻屎似的扔在这车的座位上。我
只消一只眼睛就够用了,说到底这又不是我的身体。
比起莫特要跟他说的,他的话不至于有更多的谎言;他们双方的关系是冷冰冰
的、不情愿的,但他们的关系又是紧密的,也许比最亲密的性交还要紧密。这样的
关系,说到底,不是两具躯体的结合,而是两个意识的最终会合。
他说到就会做到。
莫特深知这一点。
歇斯底里立马打住了。我会驾驶,莫特说。这是罗兰进入这人的脑子后他们第
一次理性的交谈。
那么开吧。
你要我往哪儿开?
你知道一个叫“村庄”的地方吗?
知道。
去那儿。
村庄的什么地方?
现在只管开车好了。
如果我使用警报器的话会开得更快些。
很好。开吧。还有这一闪一闪的灯也打开来。
这是第一次完全控制了他,罗兰把自己往后撤一下,让莫特就位。当莫特的脑
袋转过来看着德勒凡和奥默哈这蓝白相间警车的仪表板时,罗兰的视线也转了过来,
但不再是动作的主控者了。但如果他是个真实的存在而不仅仅是一个脱离肉体的灵
魂,他就可以踮着脚站在一边伺机而动,只要出现一点异常的蛛丝马迹就扑上去重
新控制局面。
没有,还没有这样的迹象。这家伙不知(上帝知道)杀死或祸害了多少无辜的
人,却非常害怕丢掉自己的宝贝眼珠子。他点火起步,拉动操纵杆,突然他们就蹿
了出去。警报器呜叫起来,枪侠瞥见车架上的灯一闪一闪地亮着。
开快点,枪侠严厉地喝令。
9
尽管一路拉响警报,杰克·莫特不停地按着喇叭,但在这样的高峰时段,他们
还是花了二十分钟才抵达格林威治村。在枪侠的世界里,埃蒂·迪恩的希望就像倾
盆大雨之下的堤堰,很快就要崩塌了。
大海已经吞没了半个太阳。
好了,杰克·莫特说,我们到了。他说的是实话(他要说谎也没门),但是在
罗兰看来,这里的一切跟其他地方也没什么两样:令人窒息的建筑、人流、车流。
不仅地面拥堵,空中也不通畅——充斥着没完没了的喧闹声息和有毒废气。这样的
废气,他估计是能源燃耗所致。这些人能住在这样的地方简直是个奇迹,女人们生
出来的孩子居然不是怪物——就像山脚下的缓慢变异种。
现在我们上哪儿?莫特在问。
这是最难的一步了。枪侠已有所准备——尽最大可能做好准备。
关掉警报器和警灯,把车停在路边。
莫特挨着路边消防栓把巡逻车停下。
这儿有这座城市的一个地铁车站,枪侠说。我要你带我去那个车站,就是可以
让乘客上下列车的地方。
哪个车站?莫特问。这时他的意识中闪过一丝惊慌,莫特对罗兰不可能有任何
隐瞒,罗兰对莫特也一样——但这不至于持续太久。
若干年前——我说不上多少年头——你在一个地铁车站把一个年轻女子推倒在
驶来的列车前方。我要你带我去那个车站。
这个命令招致一阵短暂的却是异常顽强的反抗。枪侠赢了,但相当费力。在杰
克·莫特的行为方式中,其人格矛盾也像奥黛塔似的。但他不是她那种精神分裂症
患者;从时间上来说,他对自己所做的一切都非常清楚。他隐匿着自己的秘密——
将作为推者的这一部分生活内容隐匿起来——他把这秘密小心地掩藏着,就像暗中
盗用公款者隐匿自己的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