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塔1-7-第36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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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自由乘车运动(Freedom Riders)是十九世纪六十年代在美国南方发起的鼓励黑人乘车坐在原本属于白人的前排座位的运动。
11
苏珊娜的道根里,红色警戒灯不停闪烁,头顶的扩音喇叭发出咚咚的敲击声,整个房间都在随之震动。两台电视屏幕——一台上面仍旧显示的是莱克星顿和六十街的街头卖艺人,另一台则是沉睡的胎儿——已经短路。苏珊娜脚下的地板咯吱作响,吐出一团团灰尘,一块控制板全黑下来,而另一块上蹿起了一股火苗。
简直一团混乱。
仿佛是为了进一步肯定她的猜想,道根之声在她耳边响起来,竟然酷似布莱因。“警告!系统超载!除非减弱阿尔法区域的电量。否则整个系统将在四十秒内关闭!”
苏珊娜不记得前面几次到这里来时见过什么阿尔法区域,可当她眼前出现了这样的标志时却也丝毫不感惊讶。突然,附近的一块控制板喷出一股橙色的火花,顿时燃着了旁边的椅子。大块的天花板连带纠结的电线掉下来。
“除非减弱阿尔法区域的电量,否则整个系统将在三十秒内关闭!”
情感温度刻度盘该怎么办?
“别管了,”她喃喃自语。
好了,现在看小家伙这个按钮。这个该怎么办呢?
苏珊娜略一思量,伸手把拨动开关从沉睡扳到清醒。几乎立刻,那对令人不安的蓝眼睛睁了开来,强烈好奇的眼睛径直锁定在苏珊娜身上。
罗兰的孩子,她此刻心情复杂,怪异与痛苦的感情掺揉在一起。也是我的。至于米阿?姑娘,你什么都不是,只不过是被命运愚弄的傻瓜。真为你觉得不值。
被命运愚弄的傻瓜,是的。不仅仅是个傻瓜,是命运的傻瓜——命中注定的。
“除非减弱阿尔法区域的电量,否则整个系统将在二十五秒内关闭!”
看来把胎儿唤醒并没什么用,至少就阻止系统整个瘫痪而言。赶紧换第二套方案。
她摸到阵痛强度控制手柄,那块荒唐的刻度盘看上去就像她妈妈炉子上的烤箱刻度盘。把刻度拨回二级比较困难,当时她痛得几乎昏死过去。但朝相反方向却易如反掌,毫无痛苦。顿时脑海深处某个地方仿佛放松下来,就像保持了好几个小时的紧张肌肉此刻终于可以松懈。
扩音喇叭传来的咚咚戛然而止。
苏珊娜把阵痛强度调到八级,略一迟疑。可她接着耸耸肩,该死,现在应该是全力以赴、克服难关的时候。她继续把指针向十级拨去。指针一指到那儿,顿时一阵剧痛撅住她的胃部,迅速向下滚动到骨盆,她不得不咬紧嘴唇才不至于痛呼出声。
“阿尔法区域的电量已被减弱,”播音声突然变成了约翰·韦恩特有的拖腔,噢,苏珊娜简直太熟悉了。“多谢了,小姑娘。”
她不得不再一次咬紧嘴唇把尖叫硬生生咽回去——这回不是因为剧痛而是因为赤裸裸的恐惧。不过瞬间她就记起来,单轨火车布莱因早已死了,现在这声音不过是她自己潜意识里某种恶毒的玩笑,但意识到这点仍然不能停止她的恐惧。
“分娩程序……正式开始,”声音又从扩音器里传来,却已脱去约翰·韦恩的腔调。“分娩程序……正式开始。”接下来又换上鲍勃·迪伦的嗡嗡鼻音,哼起歌来,苏珊娜一听又咬紧牙关:“祝你生日快乐……宝贝!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莫俊德……祝你生日快乐!”
苏珊娜的脑海中,一个灭火器出现在她身后的墙上,等她转身,果然就看见了灭火器(不过在她想象中,旁边牌子上并没有写着只有你和索姆布拉公司能够阻止控制台着火——那句话旁边附了一幅巨熊沙迪克漫画,身穿护林员制服,看来又是一个恶作剧)。她三步并作两步穿过爬满裂痕的地板,绕过散落一地的天花板碎片,朝墙上的灭火器奔过去。就在此时,又一阵产痛袭来,几乎要把她撕裂,肚子和大腿顿时火辣辣作痛。此刻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弯下腰,拼命把子宫里那块再也无法忍受的大石头挤出来。
用不了太长时间,她脑海中的声音一半是她自己,一半是黛塔。夫人,这个小家伙乘坐的可是特快列车!
可一会儿以后疼痛减缓。她赶紧从墙上取下灭火器,把灭火喷头对准着火的控制板,压下扳手。伴随着可怕的嘶嘶声,雪白的泡沫喷出,盖住火苗,随之散发出一股头发烧焦的味道。
“火……已被扑灭,”道根之声再次响起。“火……已被扑灭。”转瞬之间,它又换成了英国贵族圆润饱满的男声:“我说,干得好,苏—珊娜。简—直棒—极了!”
道根的房间已经变得宛如雷区,处处是陷阱。她跌跌撞撞穿过房间地板,抓住话筒,按下开关。从头顶的那台还在工作的电视屏幕她看见米阿已经迈开脚步,穿过六十街。
接着印有一只卡通小猪的绿色遮雨篷出现在屏幕上。她的心沉到谷底。原来不是六十街,而是六十一街,抢了她身体的那名恶妇终于到达了终点站。
“埃蒂!”她冲着麦克风大喊。“埃蒂,或者罗兰!”见鬼,她最好一个个喊过来。“杰克!卡拉汉神父!我们已经到迪克西匹格,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如果可能。你们赶快来救我们!但千万要小心!”
她抬头又看看屏幕。米阿此刻过了街,站在原地怔忡地凝视着绿色遮雨篷。有些犹豫。她认识迪克西匹格那几个字吗?也许不,但肯定明白那幅卡通画,那只涎着笑脸,叼着烟头的肥猪。无论如何她不会犹豫太久的,况且现在产痛已经开始。
“埃蒂,我得走了。我爱你,甜心!无论发生什么,你一定要记住我爱你!永远别忘记!我爱你!这是……”她的视线落在麦克风后面半圆形的读表盘上,指针已经出了红色区域。她暗自揣测直到阵痛结束,指针都一直会停留在黄色区域,最后才慢慢进入绿色。
除非出了问题。
蓦地,她意识到麦克风还紧紧抓在自己手里。
“这里是苏珊娜—米欧,广播到此结束。上帝与你们同在,兄弟们。上帝和命运与你们同在。”
她放下了麦克风,闭上双眼。
12
几乎是立刻,苏珊娜感觉到了米阿的变化。尽管她已经到了迪克西匹格餐厅门口,强烈的阵痛也已经开始,但是米阿却第一次把注意力投向了别处,事实上,是投向了奥黛塔·霍姆斯,还有被迈克尔·施威纳称作密西西比自由之夏运动(牛津镇的保守派白人辱骂他是犹太男孩。)苏珊娜回来以后即刻发现自己身陷悲伤的情绪之中,就像猛烈的九月风暴即将来临时静止的空气。
苏珊娜!苏珊娜,丹之女!
是的,米阿。
我放弃了永生,选择成为人类。
你说过。
这点毫无疑问,米阿在法蒂的时候已经完全变成人类的模样,而且明显是位孕妇。
可我却错过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点才让短暂的生命如此珍贵。对不对?问话中蕴涵的悲痛已经够让人不安,可给苏珊娜带来的惊讶却更让人难以忍受。现在没有时间让你告诉我了。现在不行了。
到别的地方去,苏珊娜劝道,不过并没有抱任何希望。招辆出租车,去医院,我们一块儿把孩子生下来,米阿。甚至我们能一块儿把他养——
如果我在任何其他地方生下他,他一定会死的,而我们也会一起没命。她非常坚决。我一定得生下他。我现在一无所有,只有小家伙,我一定要生下他。但是……苏珊娜……刚才……你提起了你的妈妈。
我骗你的。在牛津镇的是我自己。比起解释时间旅行、平行的世界,谎话总是容易一些。
跟我说说吧,跟我说说你妈妈长什么样儿。求求你!
此刻根本没时间和她争论这个请求是否合理,要么当场拒绝,要么就答应。苏珊娜决定满足她的要求。
听好了,她说道。
13
在记忆的天地,时间永远是当下。
有一扇找不到的门
(噢,迷失啊)
当苏珊娜找到门并把它打开,米阿眼前出现了一位女子,黑发齐齐梳向脑后,灰色的眼眸清澈明亮。宝石胸针别在领口,她坐在厨房餐桌旁,午后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记忆中时针永远指向两点十分,在一九四六年十月一个明媚的午后。世界大战已经结束,广播里艾琳·戴正在播音,空气中永远弥漫着姜饼的香气。
“奥黛塔,来,坐在我旁边,”桌边的女子唤道。她就是她的妈妈。“吃点儿饼干吧。你看起来真棒,小姑娘。”
她的脸上绽放出一朵微笑。
噢,迷失啊,悲伤的灵魂,再回到家乡!
14
你也许会说,这有什么特别的?确实,小姑娘一手拎着书包一手拎着运动袋,放学回家。她穿着白色外套,圣安妮的格子百褶裙,还有侧面印着弓形图案的(橙色和黑色,学校的颜色)及膝长筒袜。妈妈坐在桌边,抬起头,把一块新鲜出炉的姜饼喂进女儿的嘴里。这不过是千万个瞬间中最普通的一个,一生中最平淡的场景。但恰恰这一幕让米阿窒息
(你看起来真棒,小姑娘)
她切实感受到了母亲的含义是多么丰富,之前她从来没有具体概念……换句话说,如果一切照原计划进行的话。
那会有什么奖励呢?
无法衡量。
最终你能够成为沐浴在阳光下的女子,能够看着自己的孩子一天天长大,甚至变成海风帮助他们乘风破浪,扬帆远航。
你。
奥黛塔,来,坐在我旁边。
米阿只觉得胸口一窒。
吃点儿饼干吧。
雾气蒙住了她的双眼,绿色遮雨篷上一脸涎笑的卡通猪先是拆成了两个,接着拆成了四个。
你看起来真棒,小姑娘。
很短也比没有好。即使五年——或者三年——也比一年都没有好。她不认字,没上过学堂,但是几道简单的算术难不倒她:三年=比没有好。甚至一年=比没有好。
噢……
噢,可是……
米阿的脑海中,一个男孩儿进了门,湛蓝的眼睛闪闪发光,她对他说你看起来真棒,儿子!
她嘤嘤地哭了起来。
我做了什么是个无法作答问题,但是我还能做什么也许更糟。
噢,迪斯寇迪亚!
15
此刻是苏珊娜惟一的机会:这一刻,米阿正站在通向她最后命运的楼梯下。苏珊娜把手伸进牛仔裤的口袋里,摸了摸那个乌龟,那个斯杲葩达。比米阿雪白的双腿深了一层颜色的棕色手指握住了乌龟。
她紧握着乌龟,抽出手,背在身后,最后把乌龟扔在地上。乌龟滚进了下水道,从她的手里滚进命运的手掌。
接着她被米阿带着上了三层楼梯,来到迪克西匹格的两扇大门前。
16
房间里一片昏暗,刚开始米阿只能看见氤氲的橙色灯光,让她想起点亮迪斯寇迪亚城堡房间的电蜡烛。但是她的味觉丝毫不需要调整,甚至即使当又一阵产痛袭来时,她全身肌肉紧绷,弥漫在空气里的烤乳猪的香味令她蓦地意识到强烈的饥饿感。她的小家伙也好饿。
那不是烤乳猪,米阿,苏珊娜提醒,但米阿置若罔闻。
两扇大门在身后砰地关上——门旁各自站着一个人(或者说像人的动物)——此时她的视线变得清晰了一些,只见自己站在一间狭长的餐厅里,白色的亚麻桌布亮得晃眼。每张餐桌上都放着橙色的烛台,烛光摇曳,仿佛一只只狐狸的眼。门厅地上铺的是黑色大理石,但是前面领班站台的位置则铺上了深红色的地毯。
一位大约六十出头的先生站在领班站台旁,白发齐齐梳向脑后,瘦削的面孔上刻着掠夺者特有的凶残。他的那张脸还算文质彬彬,可身上的打扮——亮黄色的运动外套,大红的衬衫配上全黑的领带——却活脱脱就像二手车销售或者专坑小镇乡巴佬的赌徒。额头正中央有一个约一英寸大小的窟窿,就好像脑袋被子弹近距离地射穿。窟窿里盈满了鲜血,却又没有溢出一滴流到他苍白的皮肤上。
餐桌旁站了大约五十个男人,二十五个女人。大多数人衣着的鲜艳程度比那位白发绅士有过之而无不及。个个手指上都套着硕大的戒指,明亮的钻石耳环反射出烛台的橙色光晕。
当然也有少数人穿得没那么夸张——牛仔裤和普通的白衬衫是这些少数派的搭配。那些老兄们个个脸色苍白,神色警惕,眼里似乎只有瞳孔没有眼白。他们周围绕着微弱的蓝色光圈,淡得几乎看不见。不过在米阿看来,他们比起那些低等人来说更接近人类。事实上,他们是吸血鬼——不用他们咧嘴露出尖牙她也知道——但无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