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塔1-7-第2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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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着爸爸身上的味道,只有爸爸才有的味道:烟叶和鹿蹄草,还有抹在手腕上的马斯特罗利药水的味道,他从二十五岁起就开始犯关节炎了。这些味道对她来说就意味着所有的事情都让人安心。
埃蒂想起的是小时候去大西洋城的一次旅行,那时他才五六岁。妈妈带着他们兄弟俩。那时她和亨利去买蛋筒冰淇淋了。迪恩太太指着海滨上的木板人行道对他说,老老实实地把屁股放在那儿,小伙子,直到我们回来。他确实那样做了。他可以在那儿坐上一整天,就那么看着灰色海水冲刷下的海滩斜坡。海鸥就在海水泛起的泡沫上呼朋引伴地滑翔。每次海浪退下去的时候,就会露出一片闪闪发光的湿漉漉的褐色沙滩,是那么的明亮,让他不敢直视。海浪涌动的声音很响,但又让人听不清。我可以永远都在这儿待着,他记得自己当时是这么想的。我可以永远都在这儿待着,因为这里漂亮,安宁而且……让人安心。这里所有的东西都让人安心。
这就是他们五个(因为奥伊也感觉到了)感觉最强烈的东西:一种绝妙、美丽、让人安心的东西的存在。
罗兰和埃蒂几乎都没有交换一下眼神就抓住了苏珊娜的胳膊肘。他们把她提了起来,让她的光脚离开了地面。在第二大道和四十七街,穿流的车辆挡住了他们的路,但罗兰向正朝他们涌过来的车流举起了一只手,喊道,“喂!以蓟犁的名义,停下来!”
车全都停下了。一阵刹车的尖叫声,前挡板撞上了后挡板,掉落的玻璃发出脆响,但车都停了。罗兰和埃蒂就在汽车头灯的聚光下,合着喇叭的伴奏声穿过了马路,苏珊娜夹在两人之间,她那失而复得的脚(已经变得很脏了)离地面三英寸。当他们靠近第二大道和四十六街的时候,那种欢乐和安心的感觉变得越来越强烈。罗兰感到玫瑰的嗡嗡的声音在他的血液里疯狂地跳动着。
是的,罗兰想。以诸神的名义,是的。就是它。也许不仅仅是通向黑暗塔的一扇门,而是塔本身。天神啊,它的力量!它的引力!库斯伯特·阿兰,杰米——你们在这儿的话该有多好!
杰克站在第二大道和四十六街的拐角处,看着前面大约五英尺高的木围栏。他脸上流着泪。围栏的另一边传来了有力而和谐的嗡嗡声。是多种嗓音混合的声音,所有的声音都在歌唱。唱着同一个高音曲调。这就是正确,那些声音唱着。这就是你的可能,这就是转运点,幸运的相逢,黎明前消退的高烧,让你的血重归平静。这就是成真的美梦和谅解的眼神。这就是别人对你的友善,你已学会把它传递。这就是理智和清醒,你以为失落已久的东西。这里,所有的东西都让你安心。
杰克转身面向他们。“你们感觉到了吗?”他问。“感觉到了吗?”
罗兰点点头。埃蒂也是。
“苏希?”男孩问道。
“这几乎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东西了,对不对?”她说。几乎,罗兰想。她说几乎。他还看到她说话时把手放在了肚子上,轻轻地抚摸着。
10
杰克记忆中的海报还在那里——奥莉维亚·牛顿…约翰在城市广播音乐厅演出,G·戈登·利迪和格罗特会在一个叫墨丘利酒吧的地方出现,有一部名为《僵尸大战》的恐怖电影,禁止入内。但是——
“不一样了,”他指着一幅暗粉红色的涂鸦说。“还是同样的颜色,看上去也是同一个人画的,但是我上次来的时候,这儿是一首关于海龟的诗。‘看那宽宽乌龟脊!龟壳撑起了大地。’还有一些关于光束的路径的事情。”
埃蒂凑近了一点,开始读起来:“哦,苏珊娜…米欧,我多重人格的女友,车停在南方某州,就在年度一九九九。”他看着苏珊娜。“那该死的东西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苏希?”
苏珊娜摇摇头,眼睛瞪得老大,流露出恐惧的神情,罗兰想。但是哪个女人在恐惧呢?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奥黛塔·苏珊娜·霍姆斯从一开始就是人格分裂的,而且米欧和米阿很接近。从围栏那边的黑暗中传来的嗡嗡声是那么的强烈,他无法思考。他想现在就到那嗡嗡声的源头去。他需要去,就像一个干渴的人需要找到水一样。
“走吧,”杰克说,“我们可以翻过去。容易得很。”
苏珊娜低下头看着她脏脏的光脚,往后退了一步。“我不去,”她说,“做不到。不能光着脚翻墙。”
这似乎很合理,但罗兰认为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原因。米阿不想去那里。米阿明白如果她去了,就会有厄运降到她头上。她会倒霉,还有她的孩子。有一瞬间罗兰想逼着她过去,让玫瑰去处理在她腹中生长的东西和她那麻烦的新人格。那新人格如此强烈,强烈到让苏珊娜长着米阿的腿出现在这里。
不行,罗兰。是阿兰的声音。阿兰,直觉最强的一个。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
“我和她待在这儿,”杰克说,他满是遗憾但毫不犹豫,罗兰心中充满了对这个孩子的爱,虽然他曾一度扼杀了这种爱。围栏那边的黑暗中传来的有力声音在歌唱着这种爱;他听到了。那声音也在歌唱着单纯的原谅,而不是充满艰辛的救赎之旅吗?他认为是的。
“不用了,”她说。“你们去吧,亲爱的,我没事。”她向他们微笑着。“你们知道,这也是我的城市。我能照顾好自己。而且——”她降低了声音,仿佛她在吐露什么重大机密似的。“我认为我们在某种程度上是隐形的。”
埃蒂又一次用探询的目光看着她,就好像在质问她怎么能不和他们一起去,管它光脚不光脚呢,但是这次罗兰并不担心。米阿的秘密是安全的,起码在现在来说是;玫瑰的呼唤是那样的强烈,埃蒂已经考虑不了太多别的问题了。他想去那里,想得发狂。
“我们应该待在一起,”埃蒂不是很情愿地说,“这样我们回去的时候才不会走散。你自己是那么说的,罗兰。”
“从这里到玫瑰那儿有多远,杰克?”罗兰问。嗡嗡声像风一样在他的耳边歌唱,他觉得很难说话。很难思考。
“它在空地的正中间。可能是三十码,但很可能不到。”
“听到敲钟声的那一秒,”罗兰说,“我们就马上朝围栏和苏珊娜这边跑。我们三个人。同意吗?”
“同意。”埃蒂说。
“我们三个,还有奥伊。”杰克说。
“不,奥伊留下来和苏珊娜待在一起。”
杰克皱了皱眉,很明显对此并不满意。罗兰也预料到他不乐意。“杰克,奥伊也是光着脚……你不是说那边有很多碎玻璃吗?”
“嗯……”他不情愿地挤出这个字。然后一条腿蹲下来,看着奥伊带金边的眼睛。“留下来陪着苏珊娜,奥伊。”
“奥伊!啊!”奥伊留下了。对杰克来说也只能这样了。他站起身来,对着罗兰点了点头。
“苏希?”埃蒂问,“你确定要这样吗?”
“是的。”一个断然的回答。毫不犹豫。罗兰现在几乎可以肯定是米阿在控制着这个身体,控制着她的一言一行。几乎。即使现在他还不敢断言。玫瑰的嗡嗡声肯定让任何事情都变得不可能,除了一件事,那就是所有的东西——所有的东西——最终都会没事的。
埃蒂点点头,吻了吻苏珊娜的唇角,然后走到那写着怪诗的围栏旁边:哦苏珊娜…米欧,我多重人格的女友。他把手指交叉搭在一起。杰克站了上去,跳起来,像一阵风似的不见了。
“啊咔!”奥伊叫着,然后又安静下来了,他现在坐在苏珊娜的光脚旁边。
“你接着来,埃蒂,”罗兰说。他把残存的手指搭在一起,想象刚才埃蒂对杰克那样也给他搭把手,但是埃蒂抓住围栏的上端一跃而过。罗兰刚开始在肯尼迪机场的直升机上碰到的那个瘾君子可做不到这一点。
罗兰说:“待在原地别动。你们两个。”他说的应该是那个女人和那只貉獭,但是他却只看着那女人。
“我们没事,”她说,然后弯下腰来摸摸奥伊光滑的皮毛。“对不对,大块头?”
“奥伊!”
“去看你的玫瑰吧,罗兰。趁你还能看的时候。”
罗兰最后一次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也抓住了围栏的顶端。转眼之间他也消失了。在整个宇宙最关键最动荡的街口,只剩下苏珊娜和奥伊。
11
苏珊娜等待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在他们来的路上,“力量之塔”唱片行的附近,一个银行外部挂的钟一直在显示着时间和温度:8:27,64。8:27,64。8:27,64。然后,突然之间,钟闪烁着8:34,64。8:34,64。她的眼睛并未离开过那钟,她敢发誓。是不是出了什么机械故障呢?
肯定是,她想。要不然还能是什么呢?没别的可能,她认为,但是为什么突然觉得所有的东西都感觉不一样了呢?甚至看上去都不一样了?也许是我身体内部出了机械故障。
奥伊哀鸣着,朝她伸长了脖子。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所有的东西看上去都不同了。除了那不知道怎么溜走的七分钟以外,世界又恢复了以前的、她再熟悉不过的视角。低矮的视角。她和奥伊之间比刚才近了,那是因为她离地面更近了。她在纽约睁开眼时长出的那双漂亮的腿的下半截和脚不见了。
是怎么发生的?什么时候发生的?在那溜走的七分钟里吗?
奥伊又哀鸣了起来。这次几乎是在咆哮了。他看着她的身后,另一个方向。她转过身。有六个人正穿过四十六街向他们走来。五个是正常的。第六个是一个女人,脸色惨白,穿着一件沾满苔藓斑点的连衣裙。她黑洞洞的眼窝是空的。嘴几乎要张到胸口。苏珊娜看着她的时候,一条绿色的小虫在那女人的下唇爬过。她身边的行人都离她有一定的距离,就像在第二大道上的行人们对罗兰他们一样。苏珊娜猜想在这两种情况下,作为正常人的行人能够感觉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而自动避开了。只是这个女人并不是在隔界中。
这女人是个死人。
12
罗兰一行三人在满是垃圾和砖块的空地上摸索前进的时候,玫瑰的嗡嗡声越来越响。像往常一样,杰克从每个角度在每片阴影里都能看到人脸。他看到了盖舍和胡茨;滴答老人和弗莱格;他看见了自己的妈妈和爸爸还有格丽塔·肖,他们的管家,她看上去有点像电视上的伊迪丝·邦克,而且她总是记得把他的三明治上的面包皮剥掉。格丽塔·肖有时会叫他巴玛,但这是个秘密,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
埃蒂看见了以前的邻居们:一只脚畸形的吉米·波利奥和汤米·弗雷德里克,汤米看街道棍子球的时候总是兴奋得做鬼脸,所以孩子们都叫他万圣节汤米。还有斯基普·布拉尼根,如果阿尔·卡彭①『注:阿尔·卡彭(Al Capone)是九二五至一九三一年间美国一个臭名昭著的恶棍,芝加哥犯罪集团的首领。』本人不幸来到这个街区的话,他敢跟阿尔干上一架。还有萨巴·德拉布尼克,那个疯狂的葡萄牙人。他在碎砖堆里看见了他妈妈的脸,那些软饮料玻璃瓶的碎片重现了她那闪亮的眼睛。他看到了她的朋友,多拉·博特罗(附近的孩子们都叫她大胸博特罗,因为她的大乳房简直像西瓜一样)。当然了,他还看到了亨利。亨利站在那边的窗旁,注视着他。他伸出一只手,埃蒂看到他竖起了大拇指。接着走,那不断变响的嗡嗡声在他耳旁低语,现在是亨利·迪恩的声音在低语。接着走,埃蒂,给他们看看你有多了不起。我不是告诉过那些人吗?我们在达利面包店后面和吉米·波利奥抽烟的时候,我不是告诉过他们吗?“我弟弟能说得魔鬼引火自焚。”我说了。难道不是吗?是的,他说过。我一直都是这么觉得的,那嗡嗡声耳语着。我一直都爱着你。有时我嘲笑你,但我一直都爱你。你是我亲爱的小家伙。
埃蒂哭了起来。这是幸福的泪水。
罗兰在这片被阴影笼罩、堆满砖块的废墟上看到了他过去生活中的所有影像,从他的妈妈、保姆、一直到卡拉·布林·斯特吉斯的客人们。他们往前走的时候,这种释然感也更加强烈。他有一种感觉,他所做出的艰难抉择,所有的痛苦,损失和流血都不是一无所值的。是有理由的,是有目的的。有生命也有爱。在玫瑰之歌中,他听到了这些,他也哭了起来。这是如释重负的泪水。到达这儿的旅程太艰难了。有许多人死去了。但是他们活到了现在;他们和玫瑰一起歌唱。他的生命终归不是一个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