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班的诅咒-第6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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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鲁天柳要确定自己已经死了的紧要关口,她一下子冲入了那个月亮,冲进了一片光明。那些密密的枝条将她托出了水面。她的嗓中嘶哑地发出一声低嚎,那是带水的喉咙倒吸一口粗气发出的声音,随即这口粗气又从肺中猛然喷出,将鼻中、口中进的水喷成一片水雾。
出了水的鲁天柳迅速的换着气,身下的枝条好像伸到了尽头,不再继续将她托举,她想挣扎着从枝条上下来,游到岸边,可是不行,那些枝条不仅托举了她,还缠绕了她。
她在新鲜空气的抚慰下已经恢复了意识的清晰,稍稍扭头就看到那些枝条和叶子,刚刚从死亡边缘爬回来的她再次绝望了,那些枝条是“一刻生死阴魂菟丝”,一个一样会在片刻间要了自己性命的怪物。鲁天柳心说,自己出来时没看看遁甲盘,今天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星,怎么都是遇的必死的局,对家也忒狠了。
菟丝藤生在水中的比较少见,要有也只是像龙虎山道清殿的吴天师讲过的,长在沼泽之中的菟丝藤。这是因为菟丝藤在水中是无法判断活物与死物的。它是要抓活物破皮吸血的,所以在水中的猎食和生长很艰难。那些菟丝藤的枝条将鲁天柳脱出水面其实就像是人们用扳网捞鱼的道理一样,让你离水以后再确定收获的到底是什么。不知道是什么神奇力量赋予了这些水下菟丝藤这样人一般的思维方式。
鲁天柳出水后就被肯定为活物,于是藤枝条紧紧缠住了她。突然,枝条不知是什么原因开始收回,大概是一刻生死的时间到了,当然也可能是其他原因。反正鲁天柳再次被拉入水中。
临入水的时候,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也许是她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口气息,她有些依恋。她的眼神绝望地扫视了周围的一切,这也许是她看这世界的最后一眼,她也有些依恋。
入水的瞬间,她看到池边房屋的窗前有一个带红色狸子面具的脸,面具上的一双眼睛惊愕地与她对视着,那眼光和她同样地绝望。
鲁承宗被一掌打入水中,血染池水。一直到水面平静下来也没见到他露头,只有那木提箱浮在水面一荡一荡地。
鲁承宗没露出水面,鲁天柳却出来了,这样一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女孩像死尸一样突然被许多枝条脱出水面,出来时又突然活转过来,发出的声响和情景又真如同鬼魂归来。戴红狸子面具的女人惊愕了,就是这刹那的惊愕和失神,给了一个算不上对手的对手杀死她的机会。
跌下墨绿色水道的鲁承宗首先是没有死,也没有晕厥,不是女人的力道不够,是因为他正好也是往飞檐外冲出,女人的掌力没有能打实,前冲的趋势让他泄掉大部分的力道。其次他并也没有沉下水去,是因为他的木提箱就倒扣在他的头顶上的水面,鲁家人做的木提箱大都是暗屉暗格,密封性极好,这就相当于一个水上救生用的浮球。水下的鲁承宗轻轻地搭住木提箱提把,并在水下按开了木提箱的暗屉,抽出了一把木工刨子,可以杀人的木工刨子。
一般的木工刨子是双推把,这刨子却是单推把,推把前是刨槽,中间卡有刨片,但不是一般刨子那样只有一块刨片,而是层层叠叠十张刨片卡在其中。这样的刨子可以刨木头,而且可以根据需要刨各种形状、材质、大小、角度的木头,因为十块刨片的刃口形状各有不同,只须将需要用的刨片稍稍调出刨底面就可以做木工活了。但是如果将拿单推把扭转一个方向的话,这十片刨片就会依次沿刨底飞出,十张锋利的刃口飞射在人身上却不知道是怎样一番情景。曾经见识过这刨子的人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十形碎身刨”,因为飞出的刨片可以一下子在人身上造成十种不同形状的伤口。每一个伤口都是会要人命的。
比如说窗口的那个戴红狸子面具的女人,她就只有一个伤口,她的生命就已经快失去,这一点她自己清楚,鲁承宗也清楚。
鲁承宗是有江湖经验的,他也曾经遭遇过无数险境,所以掉入水中后他没有惊恐地马上浮出水面,他知道这水里目前还不会有什么危险,要不然鲁联早就窜上岸来了。刨子是在水面下发射的,只发射了一片,鲁承宗知道一次发射多了反而会让对手注意到。
当然,鲁承宗在水面下的发射也考虑到水面的折射角度,这是他和大哥在破水下百婴壁之后总结出来的经验。当时他们要是也考虑到水面的折射角度就不会误伤活婴,中了对家蛊咒。
女人是高手,是个没江湖经验的高手。高手是个女人,倒是个的的确确的女人,女人一般都会对发生的奇怪事情惊讶、好奇和恐惧。于是当刨片飞出水面的时候,在她感觉中只是屋顶瓦片掉在水中溅起的一片水迹。
那是一块圆头双斜面刨片,圆头和双斜面都是刃口。斜面刃口划过了女人脖颈的左侧。
那里是大动脉,女人知道,这寒嗖嗖的“水迹”从左颈处一过,她眼中的惊愕就不止是对枝藤堆里的鲁天柳,其中已经有大部分是因为自己左颈处的感受。惊愕很快就变作为绝望,因为女人是高手,高手可以从感受里知道这是要命的,因为高手是女人,少见世事的女人在这样的感受下首先是绝望,因为她的经验里没有应付伤口的办法。
鲁天柳沉下水的时候只看到女人绝望的眼光,而当女人的脖颈处如喷泉般喷洒出鲜血时,她又没入在墨绿的水里没有看见。
女人就这样摊着双手任凭那鲜血喷洒,她除了绝望还有恐惧,也许是对死亡的恐惧,也可能是对鲜血的恐惧,幸亏这样的过程并不十分痛苦,她很快就瘫软在地,然后在无任何感觉的状态里与这光明的世界别离。
但与光明世界别离的不只有这一个女人,至少还有一个,那就是鲁天柳。
第二章撕风裂冰第二十八节启移茔
(浣溪沙)漠漠极寒水中封。一藤无规似穷凶。星淡茔移水难幽。
自在如花启飞焰。身逃何处也作愁。先露寒潭洗斑驳。
鲁天柳再次与光明的世界告别,沉入了黑绿色的池水中。但此时与刚才有个很大不同,她能见到一些光亮。那是刚才从上面射下的火球。这就是南疆火精石粉的奇异之处,入水不灭,直至石粉烧尽。明末《南游趣录》有记载:南地无名山出奇异火石,其燃难灭,水浸犹燃。
柳儿很快连这火光也看不到了,菟丝藤的枝条将他连头带脸全包裹起来。
火球红色的光让那些星星变得暗淡,像猴子一样的动物竟然还是都没动,一大群地悬浮在水中,眨巴着眼睛看着已经变成一个藤条团的鲁天柳。仿佛就是个恭敬的侍者,在一旁静观着一场大宴,以便随时听候主人的差遣。
菟丝藤却开始了细微的动作了,藤条的叶端处伸出细细的毛刺,毛刺蠕动着往柳儿的肌肤里钻,有衣服的地方还好点,裸露在外的肌肤已经感觉到刺痛。其实不需要身体所有部分都被毛刺扎入,只要有小块地方就够了,一刻生死,菟丝藤一次生长的过程就只要一刻时间,这一刻里要抓到活物再吸干他们,这吸血的速度是十分快的。所以只需要有几个吸血点就可以短时间内要了鲁天柳的命。
菟丝藤是必须长在坟墓之上的,没有坟墓中的阴气它就没有存活的机会。所以都说它们是鬼魂的触手,都说它们有着鬼魂的思想。可是不知道鬼魂是不是都是贪婪无厌的,都是尽最大能力范围获取的。但是现在可以知道的是那菟丝藤的天性表现还是在继续缠裹刺入,它在试图拥有更多的吸血通道。
两支菟丝藤的枝条从柳儿单薄内衣的对襟间隙中伸到她的胸前。藤条一下子止住,不止是这两根藤条,所有的藤条都止住不动了,更不用说那些叶端处的毛刺,不但退出柳儿的肌肤,甚至都缩入叶端之中。
不知道这两根藤条在鲁天柳的胸前碰到了什么、发现了什么,可以肯定的是那里面的东西让它们害怕。
其实很难说到底是菟丝藤害怕,还是墓中的鬼魂害怕。不是说它们是鬼魂的触手吗?有着鬼魂的思想吗?的确是这样,一种只有一刻生命时间的植物,它们要吸一些活物的鲜血干什么?无非就是两种可能,菟丝藤立足的坟墓中有个嗜血的鬼魂,坟墓的散发的阴寒之气太浓,迫使菟丝藤要热血冲阴气,从而延长自己生命。
菟丝藤的畏缩让一些东西有了许多感受,有诧异,有惊疑,可能还有恐惧。感受最深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如果真的有个驱使菟丝藤的鬼魂的话,那肯定是这个鬼魂。
有一个人也有不同一般的感受,这感受却是愤怒,于是这人在这墨绿的水下发了狂。
这人是郑五侯,他嘴里衔着两个发白发亮的气泡,如同出世的恶魔一般,旋转朴刀往那一堆藤枝砍斩过去。
其实不用他的砍杀,那菟丝藤的一刻光阴也到头了,它们在迅速的畏缩、抽搐、枯萎。它们缠绕鲁天柳的所有藤条都已经开始枯萎。鲁天柳轻轻地抖动四肢就挣脱了它们的束缚,因为它们的藤茎已经变得酥脆。
奇怪的是那些猴子般的动物也没有做出反应,它们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粗壮勇猛的汉子对这些藤枝进行着砍伐。眼睛的扑闪却没有停止,那光芒始终是诡异的、恐怖的。
鲁天柳从藤条中挣脱的一瞬间,首先是拉着五侯往那月亮形的出口游去,她知道那些猴子模样的动物是什么,她在龙虎山听老道说过,所以她不想第三次落入死亡的绝地。
柳儿挣脱藤条的一刹那,那些猴子模样的东西也动了,它们有的直冲顶面。有的没入黑暗,有的沉入水底。消失的过程是无声无息的,只有在红色火球的映照下隐约可以看到它们行动的轨迹。
它们重新出现的情形也是无声无息的。等鲁天柳首先意识到自己和五侯再次被包围,那是她清明的三觉将信息传达给她的。郑五侯虽然没有清明的三觉,但他也很快意识到自己无路可走时,因为他们两个已经被一群星星团团包围,无隙可逃了。
郑五侯本来一直在井口上面护着柳儿的回头绳,井中突然翻腾起的水花让他心惊,回头绳也被拉扯着一会儿松一会儿紧。这一刻他是极度地焦躁不安,几次想下到井里又止住脚步,在柳儿已经下了决定的事情面前,他绝不敢有什么违抗。
不知是什么地方传来的一阵闷响,五侯脚下一阵摇晃,他一手手扶住轩屋墙角的立柱,一手撑住刀杆,这才稳住自己的身体。可就是这么一阵忙乱,五侯突然发现刀杆上的回头绳不见了。原来是他抓住刀杆撑住身体时,拧开了机括,“如意三分刃”横折下一截,回头绳的绳头便顺着这横着的刀杆尾端脱落掉下,刷的一下就没入了井中。
五侯慌了,蒙了,不知如何才好,只好求助地走向轩外的秦先生。
站立在轩外门口那个大盆景前的秦先生此时跌坐在地,那个造型很诗意的盆景也和他一起跌落在地,看来刚才的一阵摇晃,秦先生唯一能借力站稳的紫砂盆景没能给他借到力。
紫砂盆子的碎片溅得到处都是,刚才还站立在那里仰首四处张望,现在却低着头坐在地上一动不动。这情形让给五侯的第一感觉是这瘦骨嶙峋的老先生死了。
的确,这样一把年纪,浑身上下都血肉模糊地,背上还扣着几个铁爪子,顺着铁爪的下边沿还滴着血。没血伤的地方就是烧伤,那些烧烫出的血泡都在争斗中压挤破了,一块块皮搭挂着,肌肤变作了厚一块薄一块,白一块黑一块,破皮的地方又白又薄,几乎能直接见到肉。挂皮的地方又黑有厚,那是两层烧焦的皮叠在一起。这样的一个老者,就算没死也已经有七分和鬼没两样了。
五侯静悄悄地从背后走近秦先生,在离秦先生不到一步的时候,他伸手去扳秦先生的肩膀。就在这一刹那,秦先生猛然抬起头来,这让五侯心中不由地一惊,意识中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诈尸呢。
秦先生没有死,他慢慢地转过身来。他的脸上重又挂下来一路路的血珠道道,大概是刚才和那紫砂盆景一同摔倒撞出来的。但他的手中托着随身携带的遁甲盘却抓握得很稳。
秦先生看着五侯的眼睛有些死死地,五侯看秦先生的眼睛有些定定地。秦先生是想表达些什么,可是却说不出口,五侯也知道秦先生想表达些什么,可他确实从秦先生的眼光中看不出要表达的是什么。
秦先生用中指重重地点在自己的额头上,五侯心想,是要我给他包扎一下脑袋?但下面的情形很快就表明不是这么回事,秦先生用手指在额头上搅起浓浓的一块血渍,在地面上书写起来。
五侯认识一些字,但必须是工工整整的字体。秦先生是写的工整的字体,他了解五侯,五侯认识的字大多是他教的。而且秦先生这时候是倒着书写的字,这就像将那些字摆在五侯面前。不用五侯转到自己这一边来就可以正面看到所有的字。
“下井,带她逃!”只有五个血写的字,五个血字里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