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庄新娘-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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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累……累得连恐怖都无法生长……也累得不管我是否单独在房中。
我想我是在做梦。自然我是在做梦,在阴影中走出一个人影,那是个穿蓝色家常服的女人。当月光照到她脸上时,我便知道她是谁了。
我的眼帘睑沉重地盖在眼睛上,我模糊地听见她的声音。
「这次,跑不掉了。他们不再谈白玲的鬼魂……他们要谈的是你。」
我想呼叫,但是本能制止了我。我开始怀疑我到底是不是置身梦中。
我一生从未如此恐惧过,但是也从来没有这么困睡,恐惧又在渐渐驱走我的睡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但愿在彭庄,而有乐石在我身边。那里很安全,这里有危险。
「这是在作恶梦,」我对自己说。「马上就会醒了。」
她站在床尾看我,我以半睁的眼睛看着她,看她准备下一步如何。
我一阵冲动,想对她说话。但是有什么警告了我,我必须先弄清楚她是如何打算,我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经验,我在睡觉,然而我已清醒。我害怕,但是我又像个站在阴影中旁观的第三者。我望着床尾的可怕妇人,显然她的动机不良。
我突然想起,我已被下了毒,牛奶中下了毒。牛奶是宝玲端来的。不……不是宝玲,我没有把它喝完。否则我想早已熟睡无知。
她在微笑,我看见她双手作个姿势,像是把什么东西洒在我床上。她到窗边去站了一会,然后又望我一眼便跑出房去。
我还在想:这是个梦。我忽然感到清醒起来,我正在望见一堵火墙,窗帘着火了,我望了它一下,又彷佛努力地把自己由黑洞中拉出来。
我闻到汽油味道,立刻恐惧地跳起来夺门而去。幸好我不会浪费时间,我起来时,床上已经着火了。
以后发生的事实在难以回忆,我拉着门柄时,床上已烈火熊熊,我突然想到我是被锁在房中,正如被锁在墓室中一样。也许这是由于我逃生之心过于迫切,门并没有上锁。
我开了门跑出去,而且把它顺手关上。我看见她了,她正跑在走廊上,我追着她大叫:「火!」
她转身望着我。
我叫,「快!我房里着火了,快去报警。」
她困惑地注视着我,我这时才知道她完全疯了,同时我又感到我们正置身于极大的危机中。
「你想杀死我……白玲!」我说。
她面上露出恐怖之色,我听见她自言自语地说。「日记……哦,天!她看了日记。」
我抓住她的臂膀。「你在我房里放火,」我急促地说。「它漫延得……很快。嘉莉呢?在这一层?嘉莉!快!快来!快!」
白玲的嘴唇在颤动,她对自己吶吶地说。「是……日记……她看了日记……」
嘉莉跑到廊道上来,身上围看件蓝睡袍,她用红绒绳把头发扎起根辫子。
「嘉莉,」我喊,「我房里着火了,快打电话给消防队。」
「嘉莉!嘉!她……知道……」白玲呻吟地说。
我抓住嘉莉的臂膀。「告诉我电话在那里,时间不能浪费。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你懂吗?」
我把嘉莉拉下楼,我没有回头望,我心中确信白玲一定看见猛烈的火势,会随我们下来。
从此我不曾再见到过白玲,我们打电话给消防队时,顶楼已是一片火海。我只知道白玲不曾下来,我想她一定是在梦幻的世界中,她只想到她的秘密日记。对她说起来,这是她回忆过往的唯一办法,如果失去它,便等于失去了过去。她虽然心中失去平衡,但是她努力地保持正常。她开门冲入形如火炉的卧室后,我就不知道她究竟是如何结束生命的了。
消防队在一个小时后抵达孤立的兰庄时,已经太晚了。当我们打过电话给消防队,侯家夫妇来的时候,我们才想起白玲。侯先生勇敢地想上去救她,我们又阻止要冲进火海拯救女主人的嘉莉,我们明白现在太晚了。
要正确地追忆以前事情发生的事,已经太困难了。可是我记得当我们在侯家喝茶时,我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
「乐石!」我喊着向他跑过去,我们只是站着紧紧地相拥。
这是个我以前不认识的乐石,我首次不是经由猜疑的眼光望着他。他有保护我的强壮力量,而又为我的安全而感到虚弱,他准备为了我的安全与恶魔战斗,他恐惧我会发生任何不测。
这天晚上过去后已经一年了,但是这件事时常清晰地出现在我心头。也许,如果一个人接近死亡时,正像我一样,这决非一项浮表的经验。
我常常对乐石说:「我如果不是看日记入了迷,我一定会把牛奶全喝下去。那么白玲到我房里时,我一定昏迷不醒,结果断送了生命。」乐石答道:「生命全是许多机遇组成的,如果你父亲不到我们这边来,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你的存在。」
果然。
我们实在难以明了白玲心中想些什么,我相信在许多时间中,她自以为是宝玲。否则,她不可能会把那个角色扮得如此酷肖。宝玲死后,她的性格也改变了,使她完全因袭了她妹妹的个性。她的行动越像宝玲,她的心理也越像宝玲,正如宝玲一样,自从白初成了她的爱人之后,她益加肖似白玲。彭庄新娘的传统,如同在她心中压上一道符咒,她相信宝玲的灵魂已进入她的心中,而使她真成了宝玲。她不断地想着被她杀死的妹妹,便以为宝玲在作祟她,因此,她急得要找另一个新娘来做彭庄的鬼魂。
谁又能了解一个疾病心灵的痛苦过程呢?
我的推测虽不近但亦不远。无疑,我到了彭庄之后,便是步步危险,凶机四伏。
可怜而单纯的嘉莉,她一向忠于女主人,所以便听命于她,而且加入了白玲的梦想。她也几乎想信宝玲与白玲是二而一,一而二。嘉莉也信以为真,因为只她知道宝玲的真情是摔楼而死。有时她不懂白玲对这奇怪现象的解释:即是说宝玲的灵魂已与白玲同在,嘉莉只好强信两个双生姐妹都还活着。
由嘉莉身上,我们也看见已经可以了解的疯狂之情。可是看在她多年忠于白玲的份上,乐石也不愿过于使她不安,他把她送到特凡郡的一所养老院终其余年。
海茜则是个不易处理的问题,白玲以前想把她拉入她的生活圈子。她在海茜与萝兰身上看见她自己与宝玲的缩影。因为在太多时间中,她自己以为是宝玲,所以她比较同情不受喜欢的一位。白玲对孩子的感情十分深长,而海茜也感到白玲的异常,白玲对海茜所吐露的事远胜过对其他家人。海茜虽然不全了解,可是她也感到其中有怪异之处,她也强求自己投入一个构想中的世界。白玲对海茜暗示说她还活着,海茜也相信不疑,她坚信白玲要把我诱入坟墓,她才会得到安息。
嘉莉告诉我们,白玲有时去音乐室奏小提琴,唱奥菲丽亚的歌。她等我离开包家时,偷偷地把危崖上的路牌拔掉,希望我不明地形,而失足丧身,也是她把我锁在墓室中,因为她保管有进入墓室的另一把钥匙。她常常偷偷到墓室去,据嘉莉说,她是要和白玲在一起。如果不是海茜也遗失了,她是决不会去墓室把我救出来。她为了孩子,只好另想对付我的法子。她在去找乐石之前,又把门打开。后来她破坏了我的车子,结果遭殃的却是维娜。
我常常想何以新娘的故事会如此简易地流传下来,因为很少人能如我一样地接近死亡,而且死里逃生。如果白玲是个冷血的女凶手,我可能永远不会逃脱。但是她不是,即使她是,她也要计划周详。她被自己所制造的天地所捕捉。她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她不知道现实与梦想的区别与分野。我发现她还保有宝玲的衣服,当她在特凡郡时,还时常穿用。侯家夫妇并不知情,即使嘉莉有时称她「我的白玲」时,人们还以为她头脑不清。而且白玲又可退回宝玲的个性中,使他们深信不疑。
如果我不到彭庄来,她会在海茜身上造成如何损害,诚难推测。她很神经质,头脑中有些古怪的念头。她几将相信她和萝兰的关系,与白玲宝玲完全相同。白玲已经使她忠心于她,这时候伤害已经植根了。
但是许多事使她不能遂愿,海茜忍受了和我同锁在墓室中的可怖经验。由于白玲时常给予孩子的暗示,她知道那天会有事情发生。她相信当她躲在坟场时看见的形体乃是白玲的鬼魂,白玲把两个孩子牵引上,可是海茜已经知道她是宝玲,所以她也没有办法。当白玲打开墓门,唱歌引我进去时,海茜已经偷偷地溜进去,因此我们被锁在里面,这时海茜才了解死亡的滋味,可是这是一次痛苦又绝望的经验。
后来她看见她母亲进了医院,她也明白维娜的遭遇本来是该降临在我身上。
死亡十分可恨,而且可怕,因为它碰到她所爱的人。她自己的生母,即使是我,她也已经对我有若干感情。
她很害怕,当她看见我和白玲同车而去,多少猜测到其中目的,她变得神经质起来,她父亲惊吓起来立刻去请柯医生,过了许久,他们才由她断断续续的语言中猜到几分。柯医生立刻打电话给乐石,乐石即刻驾车来兰庄。
那天晚上虽然我濒临死亡边缘,可是以后几个月中,我从来没有那么安宁平静。
我知道了住在野外薛琳莎家男孩的详情。维娜痊愈后,她对去林坦白承认那孩子是她的。以前她不敢,因为这孩子是她十七岁时一段胡涂爱情的结果。
白丽青在孩提时代,十分喜欢来彭庄。她把维娜锁在墓室以勒索她请她来渡假。她是一个好朋友,当维娜在困难中时,丽青一直在照料维娜,自然乐石也在她身边。他想起向琳莎求助的主意,而琳莎十分愿意为白初的孩子服务。
乐石对我说:「我发誓替维娜保守秘密,所以我不能贸然告诉你。不过我想说服她,让你也明白内情,她怕去林知道。」
在我抵达彭庄之前,便已有过恐惧与悲愁。
后来这一年中,我们花了不少气力把包家改为孤儿院。为了这个计划,我每天忙碌许多杂事。白丽青担任孤儿院的褓姆,柯医生则是孤儿院的顾问。道生夫妇仍在管家,虽然他们与白丽青之间无可避免地会有些小小摩擦。我自己也不喜欢丽青…我不知道能否改变过这个观念…但是我在思想中,以前是误会了她,所以我尽量改变我的看法。她只是响往一个不属于她的生活。罗曼蒂克的老屋对一个孤儿有无比吸引力,特别她是由一个不爱她的姑母培养长大的人。她被送去一所好学校,学费是父母留下指定用在她受教育的款项,她看到机会当前,便紧紧地和维娜论交成为好朋友。事实上她是维娜的好朋友,时常去白屋如乐石一样…把维娜儿子的消息带回去告诉维娜。
双生女也去上学…上两个学校。海茜在一次假期中单独和她复原的母亲去白尼山渡假,她们两人都需要休养,我们觉得不久海茜将会摆脱白玲给她的恶劣影响,我们将小心地教养海茜。
这是一个光辉照人的年头。
我们似乎都长大了,而且也变聪明了,我想这是因为过去一段经验之赐。
维娜像「天国历险记」中的基督徒一样,扔下了她的心理负担。她背着这个包袱已经十四年了,而她发现去林并不如她所想象的那么自负。他稍感悲哀,因为这么多年来,她还不能完全信任他。
以后,恩宁和琳莎时常来彭庄。维娜不愿把孩子由琳莎身边夺走,可是她要共同享有他。我知道,去林接受这个孩子只是早晚的问题而已。
可能有一天我们必须放弃彭庄。我们可以把它交给社会,让大门打开,让陌生人来参观我们的房间。我们可以保有自己的房间,可是现往前完全两样了。
乐石也让步了。「你不能与时代作战,」他说,「那就像是和海洋搏斗一样。」
我所有的钱将用在包家,这也是乐石的意思。
他还常常开我玩笑,回述我认为他是想娶个百万富翁的女继承人,然后把她谋杀掉。
「可是,」他说,「你爱我……以你自己的方式。」
他说得对。在那些危险的几个月中,我深深地希冀乐石的身体之爱,我只相信我所听到与我所感觉到的。
可是爱情有许多面貌,现在我每天都在学习。他也和我一样,所以当我们一起漫步在彭家角上的山崖,俯望着包家,葛英霞一度住过的慕兰小屋时,我们会忆起以前的疑虑。它不会消除我们的爱情,而只是一个指路牌,它指出我们才在开始走上共同生活的旅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