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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彭庄新娘-第3节

小说: 彭庄新娘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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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迟疑一下说:「没事。我睡不着,所以起来坐一会。」
  「为什么睡不着!你有心事,不是吗!」
  「我完全没事。」
  「无需这么说,显然不对。你替我担心……关于我的婚事?」
  又是一阵沉默。一定没错,我想。
  他说:「我亲爱的孩子,你十分爱乐石,不是吗?」
  「是,父亲。你是否担心我们相识的时间过短?」
  他没正面答复,只是吶吶地说:「你要离开这里……去他的康华……去彭庄。」
  「可是我们会回来看你!你也可以来和我们同住。」
  「我想,」他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如果有什么事破坏了你的婚事,你会伤心。」他忽然站起来。「我很冷。我要回床上去。对不住,我吵醒了你,斐文。」
  「父亲,我们应该谈谈。我希望你把心事告诉我。」
  「你去睡吧,斐文,对不住,吵醒你了。」
  他吻了我,我们各自回房。以后过了好久,我才懊悔没能追根问到底。
  到了乐石与我结婚的那天,这种新鲜而兴奋的事整个占据了我的心身,我一点也不曾想起父亲。这些日子里我除了乐石和我自己,就没时间想及其它了。
  日夜厮守永不分离实在十分美妙。我们会因小事而大笑不止,那的确是幸福的笑声,而且得之极易随手可拾。费西泊和乌柏土和我们在一起也很高兴,他们的诵歌比以前更热情。当我们和他们分别后,我们愉快地模仿他们,学他们唱歌的样子,然后对笑不已。我做饭时,他会到厨房里来,说要帮助我,他就坐在桌上阻碍我和我戏谑,直到我要赶走他,而以拥抱为结束。
  在以后的艰困时辰中,这些记忆一直在支持我,使我有勇气生活下去。
  我一直认为乐石是个热情而忠诚的爱人,他和我相处融洽。当时我以为一切均将圆满无比。我十分满足,我甚至忘了去猜想我的新家会是什么样子。我对我自己说,我父亲实在没什么好担心的。乐石将会照顾他的余年,正如他照顾我一样。
  有一天我上菜场去,比我惯常的时间早回来些。
  工作室的门开着,我看见他们在里面…我父亲和我丈夫。两人脸上的表情令我心惊。乐石很冷峻,我父亲则感到痛苦。我觉得父亲是说了些他不愿讲的话,而我不知道乐石是震惊抑或愤怒。我父亲甚感不安和惶惑。
  然后他们看见我,乐石连忙说:「斐文回来了。」
  他们俩人像是立刻戴上一具面罩。
  「什么事?」我问。
  「我们饿了,」乐石答,他走过来接过菜篮。
  他微笑地用手臂轻拥我一下。「似乎我们已好久不见了。」
  我由他望到后面的父亲,他也在微笑,可是我好像看见一道阴沉的痕迹。
  「父亲,」我坚持道,「什么事?」
  「你又在乱猜了,亲爱的,」他安慰我。
  我无法抛去心中的不安,可是我让他们说服我,因为我不能允许什么破坏了我新来的美妙幸福。
  阳光明媚。工作室在早晨十分忙碌。父亲下海去游泳,我准备午餐,那天我叫乐石去陪他。
  「你为什么不一起去?」
  「我要准备饭。你们两个去了,我可以工作得快些。」
  于是他们一同去了。
  十分钟后,乐石回来了,他进入厨房坐在桌上背对看窗户。我注意到阳光自他的耳朵中射穿过来。
  「有时,」我说,「你活像个花花公子。」
  「我正是的。」他答。
  「你为什么这么快回来?」
  「我不能和你分开太久,所以我留你父亲在海滩上先回来。」
  我笑着对他说。「你这笨瓜!你不能和我多分开十五分钟吗?」
  「太久了,」他说。
  他和我在一道使我高兴,但是父亲到吃饭时候还没回来。
  「希望他别碰见什么人,谈得忘了时间。」我说。
  「不会,你知道这时候大家都要回家吃饭了。」
  五分钟后我感到不安了,我有我的理由。
  那天上午我父亲到海上去不曾生还。
  入夜时才找到他的尸体。他们说他一定是抽了筋所以无法自救。
  当时似乎只有这么一个解释。我的幸福已被摇撼,幸好我有了乐石。如果没有他,我将不知道会怎么样。失父的最大慰藉乃是乐石。
  但是,从此可怖的疑虑开始了。
  蜜月的欢愉之情全失。我无法驱除去内咎与恐怖,在某些方面讲,我害了父亲。
  我记得当夜我躺在乐石怀中时,哭道:「我应当可以做些什么事的,我知道。」
  乐石想来安慰我。「什么呢,亲爱的?你怎么知道他会抽筋?人人都会遇到不测。虽然海面无波,可是没人听见他的叫声,就完了。」
  「他以前没抽过筋。」
  「事情总有第一次。」
  「可是乐石……好像有什么事。」
  他把我脸上的头发掠后。「亲爱的,你不可以这样伤心。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了。」
  他说得对。有什么办法呢?
  「他会安心的,」乐石对我说。「因为有我照顾你。」
  他语气中有宽释的口吻,而我不能了解。我感到一丝恐惧,直到将来我才会加倍了解。
  乐石负起一切责任。他说我们必须离开小岛,这样才能冲淡我的悲哀。
  我一切听他安排,因为我已悲哀得六神无主。我父亲的一些遗物已先包装起来运到彭庄去;其它的全卖了出去。乐石和工作室的房东商谈止约的事,两星期后,我们告别了卡普里。
  「现在我们该把心中的悲伤除去,」我们航向大陆时乐石对我说。
  我望了他的侧影一会,心中感到有如在看个陌生人。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我多虑善疑…自从父亲过世后,我一直认为有许多事我必须向我丈夫探听。
  我们在拿坡里停了两天,那时他对我说,他并不急着要回家,因为我的心情仍然震惊不已。他希望能在抵达彭庄之前有段时间让我平复。
  「我们继续未完的蜜月,亲爱的。」他说。
  我的答复相当不客气,因为我坐在暗角中思念着我的父亲,以及他心中的秘密。
  「我必须查明,」我强调说。「我怎么能如此没有思想?我早就知道他心中有所思虑。他知道他不能瞒住我,所以他也没想隐瞒。」
  「你是什么意思!」乐石气势紧张地问。
  「我想他有什么病。也许那是他抽筋的原因。乐石,那天在海滩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像生病吗?」
  「不。他和平常一样。」
  「哦,乐石,如果你没有回来,如果你和他在一起。」
  「斐文,现在说『如果』也没用。我没和他在一起。我们该离开拿坡里。它太近了,我们必须把它抛得远远的。」他拉着我的手,温柔热情地吻着我。「你是我的妻子,斐文。记住,我要使你忘了他的去世,只记住是我们俩人在相守。他也不会要你哀悼他。」
  他说得对。数周后哀伤之情渐平。我说服我自己,父母的逝世并没什么特异之处。我要记牢现在我有了个要我照顾的丈夫。他如此渴望我把悲剧置诸脑后,重归幸福,我应当尽力取悦他。
  当我们远离小岛后,这件事变得简易许多。
  那些日子中,乐石对我很体贴,他决定要我忘去所有忧伤。
  他有次对我说:「哀伤对我们没有好处,斐文,让我们扔掉它。让我追忆那个使我们结识的美妙机会。」
  我们在法国南部渡过两周,每天我似乎都远离悲剧一步。我们雇了个船夫,乐石特别喜欢游玩小湾,他有时自己划船时,他对我的紧张不禁大笑。风景宜人,但是当我凝视看像悬挂在山崖上的橘色别墅时,乐石会弹弹手指。
  「别慌,」他会说。「且待你看见彭庄再说。」
  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玩笑,所有阿尔卑斯、海洋、迂绕曲折的峡谷,似乎全不能与他的康华那相比。
  我常常也会那么开他玩笑。当我们坐在透明坎尼斯海边彩色阳伞下,或者是在孟赖海滩上享受日光浴的时候,我会说:「自然,这些风景和康华是不能相比的。」然后我们相对大笑。过往的人会对我们微笑,知道我们乃是一对爱人。
  起初我以为我的喜悦有些勉强。我十分希望使乐石快乐,似乎他看见我高兴便是令他最快乐的事了。渐渐我发现我无需假装。我十分深爱我的丈夫,只要我能和他在一起,其它一切都无关轻重。乐石也急看要消弭我的哀伤,而他是个下了决心便非达到目的不可的人。我清楚他的力量,他坚毅的性格,我也高兴他是这种人。
  在尼斯的一个晚上,我突感不安。我们由维乐方驾车而来,注意到山上挂着黑云…这与明朗的美景恰是个好对比。乐石建议我们去看看赌场,我一向是听从他话的。当他坐在赌桌前时,他眼露亮光,这使我想起他和我父亲坐在工作室时的情形。当我看见父亲眼中闪起这种兴奋之色时,不禁心悸。
  当夜他赢了,神志高兴。我无法掩盖我的关切,在旅馆卧室中他看出我的心事,便笑着说。
  「别怕,」他说。「我从不冒输不起的险。」
  「你是个赌徒,」我指责地说。
  他双手捧着我的脸。「啊,怎么啦?」他问。「人生便是场赌博,不是吗,也许只有赌徒才会享受人生。」
  当我父亲去世前,他常常这么和我说笑。我对自己说,这只不过是老玩笑而已。但是这次的小事在我们关系中表示出改变之迹。我刚自一场震惊中平复,无需如此小心仔细地对付我。我这时才知道不论我怎么劝说他,乐石总是个赌徒。我心中已兴起丝缕恐惧之情。
  我开始想起将来,自然我也有些不安的时刻。当夜我自梦中醒来,突然,我感到一种无名的危险。
  我躺在暗中,乐石便在我身边熟睡,我想:我怎么回事了?两个月前我还不认识这个人。我和父亲住在小岛上的工作室中,现在另一个艺术家在那里工作,而我失去了我的父亲。
  我有了个丈夫。除了我爱他之外,但是我了解他多少?这是否就够了呢?我们有种深沉激情的关系,我们常常会忘身于互相需索之中,而我的要求似乎仅此而已,可是这只是婚姻的一部分。我忆起父亲母亲的婚姻,他们互相依赖依靠,我常常认为那才是美满的。
  而我在恶梦醒后的午夜中记忆起这一点,它像是对我一种警告的预兆。
  当晚我才见到现实的重心,对于这个我所嫁的人,与他将带我进入的生活,我鲜有知悉。
  我决定和他谈一次,次日我们驾车上山时,我决意付诸实行。夜晚的恐惧已失,在白日它显得可笑无稽。但是对我自己说,即使荒唐,我对他的身世实在知道得太少。
  我们找到一家小旅店,停下来进午餐。
  我们吃饭时,他一定发现我沉思的态度,便问我什么理由?我突然说:「希望对彭庄与你的身世能多知道点。」
  「我准备受审,问吧!」
  「第一是地方。让我们看看它,你再把人物加进去。」
  他手肘支桌,眯着眼睛,像是在朦胧中望看遥远的事物。
  「先说房子,」他说。「它的一部分已经四百岁了。我想,至少人家这么说,在黑暗时代已经有了这幢房子。我们房子建在离海边五百码的山崖上。我猜在初建时它距离得更远些,因为海洋有种蚕食的习惯,在数百年中它会向陆地上侵占过来,我们用灰色大理石坚固地盖起,以抵御西南强风,在前门拱廊上…庄中最老的部分…大理石刻着一句铭言。翻成英语是这样的:『我们相信为永恒而建筑。』我记得我父亲高举起我看那句话,他说我们彭家氏族也和拱廊一般古老,如果家人有日离开这地方,我们墓陵中的列祖列宗决不会安息。」
  「属于这个家庭多么美妙!」
  「你现在已是一份子了。」
  「但是也算是外来的……所有和彭家结婚的人都一样。」
  「你却将成为彭家人。彭家的新娘都一样。她们立刻即将更热情地支持家庭,甚至比原来姓彭的更热心。」
  「你们是不是附近的乡绅?」
  「乡绅早已不时兴了。我们握有该区的大多农场,康华郡对传统风俗要比英国其它任何地方更执着。我们维持旧风俗与迷信。我想象你这么个实际的少妇必须容忍你所听见的传说和故事。我们是顽固的康华人,记住,你是和我们彭家人结婚的。」
  「我决不发牢骚。再多讲点。」
  「好,先说房屋…一个壁实的长方形,面对东南西北。北方看见山上的农村,南方直视海洋,东方与西方可以看到英国最美丽也最危险的海岸线。退潮时,你会看见如鲨牙般的礁石,你可以想象到如果小船划到这一带将会遭遇何种后果。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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