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庄新娘-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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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相信她是萝兰了,她开始在我身边绕着跳蹦。立刻她停在我后面在我头上吹气。「当浪子回家的时候,大家都不高兴,是不是?留在家的还有几个兄弟,他不懂为什么要为了离家出走的兄弟宰杀肥羊。」
「别愁,我没有会妒忌我的兄弟。」
「不必要有兄弟。寓言是寓言,对吧。我的意思并不和寓言里一样,你得自己编套……白尖子说的。嘉莉等我去试衣服。」
「她替你做衣服,啊?」
「是,是金色的,她要做两件……完全一样,一定很好玩。他们看不出谁是海谁是萝。」
「你该去找嘉莉试衣服了,对吧?」
「你和我一起去看看,很漂亮。」
她已独足跳进西屋,我站起来跟她走进去,心里暗自纳闷,不知道和我说话的倒底是海茜还是萝兰。
我们上楼时,她哼唱起来。她哼的是我听过的走调的奇怪歌声,我颇为惊讶,哼的声调虽然不同,但是单调而走调。
「你在唱什么?」我问。
她站住慢慢转回身低头望我看,因为她站在比我高的阶梯上,我这时才明白她是海茜。
「是哈莫雷特里奥菲丽亚唱的歌。」
「你是在学校里学的?」
她摇摇头。
「白小姐教的?」我开始觉得紧张起来,她似乎有点开心。
她又摇摇头,她恶作剧地等待下一个问题。
我只好问下去:「是鬼调?」便又跟着走上去。
她在前面领路,一直走到嘉莉的缝纫室。
嘉莉坐在一架旧式缝衣机前,我看见她在做件金色的衣服。
房里有两具裁缝的木制模特儿,一个是成人,另一个是孩子的。小的上面穿件金色衣服,大的是紫红晚礼服。
「呵,你来了,海茜小姐。」嘉莉说。「我正在等你,来吧。」
「彭太太也来了,」海茜说。「她要看衣服,我就带她来了。」
我走向披着金色衣服的模特儿旁边。
「真可爱,」我说。「这件是萝兰的了?」
「我照海茜小姐的身材做的,」嘉莉说。「萝兰小姐不肯乖乖站上两秒钟。」
「真的,」海茜说。「她像只蝴蝶样飞个不停,她不能多注意任何事情,白尖子说她有冒险气质。」
「过来了。」嘉莉说,她把衣服自缝衣机上取下。
海茜顺从地站着,嘉莉替她脱下衣服,穿上金色绸衣服。
「真漂亮。」我说。
「颈子不对。」嘉莉沉重地呼吸着,她在颈子上量比着。我到紫红服前观看,它裁制得非常美丽,然而像宝玲的所有衣服一样,带点老式,裙上的长褶皱和颈上的花边全是多年前流行的式样。
「我以为你要做粉红色的。」我说。
「嗯,」嘉莉口中含着许多别针。
「我想宝玲改了主意,我当初也在那里,似乎宝玲说要粉红的。」
海茜对我点点头,她的头对着门口的衣挂,我转头看见一件形式全同的粉红色衣服。
我惊奇地看着它。
「嘉莉做了两件,是不是,嘉莉?」海茜说。「她做了两件金衣服,一件给我,一件给萝兰。她又做了两件那种衣服…一件粉红一件紫红…因为自从离开特凡郡以后她们就不穿一样的颜色了,她们离开特凡郡后就改变了,是吧,嘉莉?」
海茜得意洋洋地看着我,使我有点不耐烦。
「你到底是在说什么?」我问。
海茜不答应。
「嘉莉,」我坚持地问。「我想这两件衣服全是做给宝玲的,也许这两块料子放得太久了……我记得你好像说过。」
「宝玲小姐穿粉红的,」嘉莉说,「我喜欢她穿粉红色的。」
「紫红的……」
海茜由嘉莉身边冲到我身边,她用手按着我的手,抬头对我微笑。
「粉红的是宝玲婆婆的。」她低语,「紫红的是给白玲婆婆的。」
嘉莉对紫红衣服微笑,似乎心目中那并不只是一件衣服而已。她安静地说:「紫红是你的颜色,我亲爱的,我一向说特凡郡没有比宝玲小姐和白玲小姐更漂亮的女孩。」
我突然讨厌这件缝纫室。我说:「我还有事情。」便走了出去。
我关上门后,我自问海茜的奇怪行为是何动机?我可以懂得嘉莉的思想有点不正常,她已老迈,而且对白玲十分忠心。宝玲说她永远无法由白玲的死亡引起的震惊中恢复。可是海茜为什么要参于这些事呢?是否我到彭庄来使她感到恼怒?关于肥羊的话…后面有没有什么其它用意?
我回望,但是压制住想走回去的念头。我没有沿走廊前行,反而我走进宝玲的客厅。
我迟疑了一会,举手敲门。
「进来。」宝玲说。
她坐在桌后看书。
「亲爱的,多么可喜的意外。哦,什么事不对?」
「哦不……没什么,我只不过有点胡涂而已。」
「坐下,告诉我什么事使你胡涂。」
「海茜是个奇怪的孩子,是吧?我对她实在不了解。」
她耸耸肩。「要了解一个孩子的思想,有时不是件简单的事。」
「可是海茜十分奇怪,萝兰就不同了。」
「这是内向与外向的问题,她们是两个性格全然相异的孩子,告诉我海茜对你怎么啦?」
我对她说出嘉莉裁缝中衣架上的衣服的事。
宝玲叹口气。「我知道,」她说,「她以前也这样,我阻止过她,但是她不听,我已经决定了粉红色与型式,可是我发现她不但做了粉红的,而且也做了紫红的。」
「她觉得白玲还活着。」
「并不是一直这样。」她说,「有时她和你我一样清醒,又有些时候她似乎生活在过去,没关系,两件衣服完全一样,我全可以穿,所以我也不责怪她。」
「可是,海茜呢?」我问。「嘉莉对她说了?」
「海茜对这类事完全明白,我对她解释过。我对她说过,叫她不要伤嘉莉的心,海茜是个好孩子。她尽她的力,你似乎不以为然的,亲爱的。」
「我觉得有点……有点不健康。」我说。
「嗯,无害而且可以使嘉莉高兴,她只要想白玲和我们在一起,便万事满足了。可是当她面对现实时,便沮丧而悲戚。在特凡郡倒方便些,在那边,她老是以为白玲在康华,而我们不久便要去拜访她了。」
我沉默无言,她用手按着我的手。
「我亲爱的,」她轻声地说下去。「你年青而且有正常健康的常识,你不容易了解一些思想不像你那么正常的人的想法。别让嘉莉使你不安,她不会这样多久了,我不能眼看她不快乐……这是我纵容她的理由。所以我让她说:舞会的时候,宝玲小姐穿粉红的,白玲小姐穿紫红的。实在没有什么关系。哦,谈起衣服,告诉我,你准备穿什么?」
我告诉她我第一件在巴黎渡蜜月时作的绿色和金色的衣服,我一直还没机会穿,而这次舞会正是合适的机会。
「我想你一定很漂亮,我亲爱的,十分漂亮,你祖父和你丈夫一定为你而骄傲。哦,斐文,你真是个幸福的女人,在短短几个月中,你找到了丈夫和外祖父!」
「是,」我慢慢地说。「真是奇怪。」
她愉快地笑了。「你看,自从你来彭庄后,发生了许多奇怪的事。」
我和乐石预定于客人抵达前半小时去包家,以便和包爵士一起迎接他们。
我从容地洗过澡穿上衣服,我对我的外表感到相当满意。有一层绿纺纱由膝盖伸出而成为褶裙,腰间有条窄金带,绿沙中有条金丝以与衬裙相区别。
我梳高头发,我很喜欢这种巴黎式样。
乐石进房时,我正站在镜前,伸出手向我端详打量。
「无疑的,你将是舞会上的美人。」他说,「还有谁会胜过你?」他拉我轻吻,好像我是具不能重碰的瓷像。
「你该穿衣服了,」我警告他,「记住我们应当早点到。」
「我想把这个先给你。」他说着由口袋中掏出一个盒子。
我打开看见一付辉光四射的宝石钻石的项链。
「这是著名彭庄宝石,」他对我说。「是所谓第一新娘结婚时戴的。」
「真美丽,乐石。」
「当我建议你买下这套衣服的时候,我心中便想着它。我不是要对衣服假装内行,只是因为它也是绿色的,可以和它相配。」
「那么我晚上要戴上了?」
「当然。」他把它自盒中取出挂在我颈项上,我本来还有点土相,现在显得高不可攀,这全是项链的作用。
「为什么你早不讲?」
「可是这些钻石应当在最合适的场合挂在夫人项上,那样更有奇妙的心理效果。」
「你倒会演剧。哦!乐石,它真可爱,我真怕它掉了。」
「怕什么?上面有个安全扣的锁链。彭村新娘已经挂了二百年都没落掉,这位新娘有什么好担心的。」
「谢谢你,乐石。」
他嘲弄地注视着我。「别谢我,亲爱的。谢谢那位娶了洛雯的祖先,他买给她的。这是遗留给你的,让你外祖父知道你嫁给了可以给你一些东西的丈夫。」
「你给我的东西,远胜过一切。我不愿过份夸张这副项链,不过……」
「我知道,亲爱的爱心比宝石更贵重,我对这句话完全同意。不早了,以后再谈吧。」
「是,你赶快。」
他走进浴室,我望望手表。我们要在十五分钟以内出发,我知道他有一边穿衣服一边讲话的习惯,我怕会耽误时间,便出房到走廊上站在窗边下望方院。我想着外祖父和上星期中所发生的事,觉得人生如戏,到了现在我的生活才走上正轨。如果以后会有什么新的事,我想已不会令我意外。
我仍然幸福,我一天一天地更爱我丈夫,我也越加喜欢我的祖父。我也因为能在他风烛残年中使他欣悦而高兴。自从我来了之后,他有极大的改变。自从他道出我们的关系后,他更加快乐起来。他常常令我联想起一个热心而单纯的童稚,我了解这是因为他自己没有一个正常的少年生活。
一种冲动令我的眼光自池边棕榈下抬起来,每当我在方院中便有强烈的感觉。我从未加以分析,这是种不安,一种不是偶然或友善地被注视的意念。
我眼光立刻移向东屋……移向白玲音乐室那一层楼的窗口。
上面似乎有动作,有人站在窗边相当远的地方,人影渐渐向窗口移近。我看见她的脸,但是那是个女人,因为她穿着紫红衣服。
那套衣服我正是在模特儿身上看见的,正是嘉莉为白玲缝制的。
「白玲……」
几秒钟中,我清楚地看见那套衣服,因为有个苍白的手已拉起窗帘,然而我看不见她的脸……过一会,窗帘又放回原处。
我站定朝着那扇窗户看。
当然,我对自己说,那是宝玲,她决定要穿那套紫红色的衣服了,答案便是如此,不过她为什么不对我挥手,或是让我看见她呢?
这只是几秒钟间的事,不是吗?她可能没有看见我。
乐石由房里出来,大叫他已准备好了。
我本想告诉他我看见的事,但是这不是件重要的事。等到我在舞会看见宝玲穿紫红衣服时,我就可以心满意足了。
包家的舞厅着实美丽绝伦,崔海想表现出他的园艺技术,虽然他摆设的是康华人熟悉的八仙花,但是在我看来已够眩人心目的了。
我祖父已经坐着轮椅等在大厅中,葛护士站在他旁边,她身穿露肩的蛋壳色的衣服,佩上一朵茶花,实在十分艳丽,她的手美妙地扶在我祖父椅上。
「你更像你母亲了。」我祖父大声说,我知道他心中感觉,便弯腰吻他。
「呵,多妙。」我说,「我急着想结识你的所有的朋友。」
我的祖父笑了。「不是我的朋友,有些人还没到过这里。他们是来看彭太太的…这是事实。你觉得舞厅如何?」
「真漂亮。」
「你们彭庄也有这样的吗,乐石?」
「我怕我们的没有这么精彩,相比起来我们的舞厅小多了。」
「喜欢那些嵌板吗?我自己由中原带来的,有些大厦解体了,我常常对自己说『有一天它仍是我的』。哦,结果果然可以如愿。」
「这是种教训,」乐石说,「付出代价,拿你所要的。」
「我是付了代价。」
「包爵士,」英霞说,「你决不可过于兴奋,否则我只好坚持请你回房。」
「你看她如何对付我?」我祖父说。「我像个学童,至少,葛护士认为我是的。」
「我是来照顾你的。」她提醒他。「带着三硝甘油吗?」
他伸手由口袋拿出小银盒。
「好。放在手边。」
「我会看着他的。」我说。
「你多幸运,爵士。」乐石喃喃地说。「全舞会里两个最美丽的女人在看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