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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彭庄新娘-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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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谈谈天真开心,我便是来谈天的。」
  何太太的脸色更加爽朗,她的手仍忙着揉面。
  「她也一样……老是准备和人闲谈,特别是开始的时候。以后她就……」
  我等她说下去,她却对着面团皱眉头。
  「以后就不那么友好了?」我问。
  「哦,不是,我想,她比较悲哀,有时好像视而不见。她一定有什么心事,可怜的太太。」
  「她有什么心事?」
  「是的,你看,她那么喜爱他……」她似乎想起了正和谁在说话,便停止住。「我想,太太,你喜欢怎样的面包?白的?还是烤黄点?父亲喜欢白的。虽然他看不见,但是他吃得出来,我说过,他眼瞎心不瞎。」
  我说我喜欢白的,她烘的面包一定美味可口。
  这些话使她十分开心,从此她成了我的盟友。她也不那么紧张了)。因为她认为我是个闲谈的对象,虽然我是家里的女主人。
  「下次我经过村里,一定去看你父亲。」我对她说。
  「我会告诉她,他一定会喜欢。不过你最好心里先有个准备,他快九十了,而且有点唠叨。他最近又有了心事,大概是因为彭庄有个新娘的关系。」
  「他有什么心事?」我问。
  「哦,太太,你当然听说过乐石先生和维娜小姐的母亲是怎么去世的?」
  「是,我听说过。」
  「哦,事情发生的时候,父亲正在那里。那件事一直在他心里难以忘怀,当时他并没有全盲……不过快瞎了。他虽然看不清楚,不过他知道她在上面,是他发出警告的。所以他念念不忘,虽然已经二十五年了,但是他时常想起这件事。」
  「他相信……鬼的故事吗?」
  何太太有点惊讶。「父亲知道有这种事,但是我不知道他对彭太太摔下的事是怎么想的。他不大愿意讲,只是坐着沉思。没办法叫他多说。」
  「何太太,我去村上一定要去找他。」
  「很好找……老是抽他的烟斗,他一定会高兴的。」
  我穿过烤房到厨房,向玛丽和老汤打招呼。我对烤面包的事视而不见,心中一直盘想着由楼廊上摔下的少妇,她后面的彭洛雯的画像,以及在大厅上有个几乎盲目的人引颈望着摔下的人体,他极力想判明是怎么回事。
  我和何太太闲谈之后,我觉得我真是彭庄的女主人了。忠实的管家,窦家的女儿,他们世代服侍彭家,她接受了我。维娜对家务事并无控制意思,我觉得有事可做颇为快慰。
  我想清楚彭庄的每一角落,我开始喜欢它,并且开始了解一幢已有数百载历史的大厦必然比一幢数年的房屋更有强烈的吸引力。
  我把想法告诉乐石,他也很高兴。
  「我对你怎么说的?」他说。「彭庄的新浪都酷爱她的家屋。」
  「一定是因为她们愿意做个彭家人。」
  这句话使他开心,他拥着我,使我顿感安全……而有靠。
  「关于这个地方,我有许多事要问你,」我对他说,「是不是真的木虫在腐蚀房子?」
  「这些虫是英国房屋的大敌。」
  「还有件事,你似乎因为不如包家有钱所以有点难过,你以为真的需要把彭庄押给国家信托银行吗?」
  乐石用双手捧着我的面孔亲吻。
  「别担心,亲爱的。我们会把狼赶出我们的家屋。」
  「那么我们是入不敷出了?」
  他轻松地笑了。「我知道我娶了个女生意人。啊,亲爱的,等我和去林商量好后,便预备把情形告诉你。我也要借重你的,我要让你明白这幢大厦的内部情形,那么你自己就可以明白了。」
  「哦,好,乐石。」
  「我想你一定能够做得很好,首先我要做些事来补偿我的多年外出。我还得对去林下一番功夫,他相当旧派,女人不得参加工事。他不知道我捡到的是一个怎样的女人。你看,维娜除了对花园之外,别的全无兴趣。」
  「那么快点说服他。」
  「相信我好了,」他又变得严肃起来。「我希望我们……什么都在一起。懂吗?」
  我点点头,「而且没有秘密,」我说。
  他紧紧地抱了我一下。「永不分离……永远,直到死去。」
  「哦。乐石,别说死。」
  「我爱,我们把它看成虚无飘渺的将来,可是你现在幸福。」
  「无比幸福。」
  「所以我要和你长久厮守,现在别为房屋担心,我不是有你帮我吗?还有去林。他宁死不愿见彭庄易手。即使交给银行,也不能算是永久失去。但是如果除了星期三,每天下午两时到六时半家人们都游手好闲,那么你的家便将两样了。」
  这次谈话使我至为愉快,我父亲的死从未离我这么遥远过。我已在彭庄生活,虽然是个新来者,但是人人接纳我,乐石也给我只有他才能给的最大安慰。
  以后决定到所有房间里去看看有什么急需修缮的地方。我相信有许多事待做,而去林只管农村,维娜只管花园,乐石却要管理整个产业。
  我先由东屋开始,因为这一厢没人住。有天午饭后,我走到方院在池边坐了一会,走进东厢的门。
  我关上身后的门,立刻想起白玲。她也深爱这厢屋子,我要再看看她的音乐室。
  我一直走到那一层楼,当我登上楼梯,有种向后转的冲动。但是我立刻克服了它,因为我不能因为一段古老的传说使我每次到这里便心有畏惧。
  我到了音乐室门口,立刻转开门柄走进去。
  房里一切与我上次看见时相同,小提琴放在椅上,音乐谱放在架上。
  我关上门,想起我原是有目的而来。我不知道一般木虫在哪一部分最多,是不是窗户的木框?是天花板上的橡木梁?在地板上?门户上?如果有虫的话,那么越早修理越好。
  我的眼光仍注意着谱架,我心中幻想看她就在此地,她眼中有智慧之光,脸颊上是苍白的颜色。我知道她的面貌,我不知道当她上次站在此地,纤手握着琴弓时,心中何所思想?
  「白玲!」一声低呼。
  我感到骨髓中一阵冰意,这房中不是我一个人。
  「白玲!是你吗,白玲?」
  我后面有动作,我立刻转回身。我眼望门户,发现门柄正在旋动。
  我的手不自觉地放在胸前,心在痛苦跳动。门慢慢地打开。
  「嘉莉!」我责备地喊。「你吓了我。」
  浓眉下的细眼发着闪闪光芒望着我。
  「哦,是乐石先生的新娘,」她说。「我方才以为……」
  「你以为我是别人?」
  她慢慢点头,眼睛望着四周,像是在房中找别的人。
  因为我希望知道她心中想些什么,我又说:「你说『白玲』。」
  她又点头不语。
  「她死了,嘉莉。」
  「她没安息。」回答的声音很低。
  「那么你相信她还在屋里……出没在这几间房里?」
  「她起来走路时,我知道,有种轻动的声音。」她走到我面前望着我。「我现在可以感觉到。」
  「我不能。」我怕我的声音太高了点,我记起她曾是白玲和宝玲的保姆,她十分忠爱她们。亲爱的人死后,失去她们的人常常会幻想她会再回来。我看见嘉莉眼中的忠心目光,我知道她听见我在音乐室中,而希望我是白玲。
  「你就会的。」嘉莉说。
  我不信地笑笑。「我该走了,」我说,「我相当忙。」
  我走出音乐室,但是我不能再留在东屋。我回到方院里坐下,而我发现自己不断而不自觉地望着那些窗户。
  下次我去探访包爵士时,柯医生也在。他和我们一同用茶,我发现有他在场颇为有趣。
  包爵士身体已经康复,上次的发作已经没有留下痕迹。
  我们谈起村庄,柯医生和郝牧师一样,对本地习俗均感深切兴趣。
  他住在彭庄附近的屋里,那幢屋子本来是退休的前任医师住的。
  「康华人称之为医庐,因为那是医生的住屋。你那天一定来看看我姐姐。」
  我说我很高兴去,他又谈起他姐姐梅萍,她对瓷器特别感兴趣,她做了许多小瓶罐和烟灰缸。在附近店里出售。她可以说是个艺术家,不但供应瓷器,而且还有些绘画给店里。
  「那么她一定很忙。」
  她把老马厩改作工作室,在里面建了座小炉窑。
  「但是瓷器没能使她发财,」我们的主人说。「有许多大批生产者在和她竞争。」
  「不为钱,只是兴趣而已。」医生辩道。「赚点小钱更使她高兴。」
  那天没下棋,我要告辞的时候,医生说他车子在门口,愿意送我回去。
  我向他辞谢,但是他坚持要路过彭庄。我只好答应了。
  在路上他问我是不是每次由彭庄去包家都是由大路走。我说一共有三条路可以走,大路,走私径与快捷方式,还有花园与海滩。
  「如果我赶时间,」我对他说,「我通过快捷方式走。」
  「是的,」他说。「你可以省五分钟。一处房子两边都有路通,我是在张旧地图上发现的,使你联想到海是在逐渐地侵蚀土地。它不会久过一百五十年,何不一起去看看梅萍?她一定很想见你,我待会送你回去。」
  我望望手表,乐石一定已经回家。我说我的时间怕不许可了。
  他送我到彭庄,我道谢后,他挥挥手,又驾车走了。
  我转向房屋,看不见一个人,我站在拱门下,望着康华文的刻字。
  天气阴暗,最近都没有太阳,乐石对我说,除非风向改变,最近怕也难得晴天,现在的风直自西南而来柔和而温顺,使人皮肤发出红光。
  今天的海鸥似乎比平常更哀伤,也许是因为灰暗的海洋与铅色的天空。
  我绕过房屋到南边去,我在那里看了一会花园,可是花的颜色也似乎比平常暗淡些。
  我走进屋去。我一到大厅立刻便看着白玲的画像。它似乎有让人一进屋便望着它的诱力。画像上的眼睛一直随我走过甲冑边登上楼梯。我走到走廊上的画像下,我看着她,白玲也直视着我。我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唇角呈出的微笑…温馥而诱人的笑容。
  我实在愚笨,我对自己说。
  今天的大厅由于天气的灰暗也显得阴沉。如果那些大玻璃窗透进阳光,那么一切全会截然不同。
  乐石在家吗?我想。农村与产业上有许多事待做,他远行过久,工作也堆积得太多。
  我由楼廊走向走廊,几扇窗户开看,我无法不下望方院。当我静立时,我明显地听见小提琴的声音。
  我打开窗户探首出去。是的,毫无疑问,东屋的一扇窗户开着,声音是由东厢来的吗?
  可能,我相信是的。我眼望着三楼,如果有人在拉琴,我能隔着走廊和方院听见声音吗?
  我对自己的恐惧感到羞愧,我不能被自己的愚笨幻想所戏弄。我记起那天我在音乐室里,嘉莉走进来。当她在门外低叫白玲时,我心中是如何害怕,等她进房后,我的怯意始平。
  我坚决地沿着走廊向东屋而去,小提琴的声音犹在耳际,我上了楼赶向音乐室。
  现在已无乐声,我扭开门,提琴放在椅上,乐谱搁在架上。
  房中没有一个人,我感到周围的寂静。
  忽然我听见窗外一声海鸥尖嘶。
  它像是在嘲笑我。
  我不愿在屋内,便向农场方面走去,希望能在半路遇见乐石。
  我边走边想,屋里有人在拉小提琴。因为你看见过东屋有把提琴,便以为声音是那边来的。如果你真感到困惑,最简单的办法是弄清楚家里有谁会拉小提琴,并且无意中告诉他你听见他奏琴的声音。
  在户外比屋内更有理智,我走上上坡路时,向北越过田野,立刻我又精神焕发了。我以前没走过这条路,新鲜的田野使我欣喜。看了海后,乡村景色更令人感到宁静。我爱这新耕的金绿色田地,和四处散长的猩红的罂粟花,我特别注意到一些被西南风吹弯的树,它们都长得比海湾的要高一些。我闻到河边草原的芬芳。
  当我低头沉思时,我忽然听见马车声音,我高兴地发现是乐石。
  他停车探出首来。
  「真是可喜的意外。」
  「我没走过这条路,我想来接你。」
  「进来。」他说。
  当他拥着我时,我已感到安全。对于此行我十分高兴。
  「我刚自包家回来,家里没人,所以我也出来了。」
  乐石驾车前进。「老头儿今天怎样?」
  「他似乎已经复原了。」
  「可怜的老人,这对他是场酷刑,但是他对他的身体……似乎十分高兴。」
  「他很勇敢。」
  乐石迅速地望我一眼。「关系还很友善吗?」
  「当然。」
  「并不是每个人都和他相处得来,我很高兴你能够。」
  「我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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