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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龙眠-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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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喂?”
  “我听得到。没错,他就是这么说的。慎司告诉我,他可以看透别人心里想什么。不仅可以透视人,还可以透视物体,像是身旁的椅子什么的——”
  “是、是,我知道。”
  “我觉得他为这件事很苦恼。”
  “所以你想和我们谈谈,是吗?”
  “对,如果方便。是否可以拨一点时间给栽7”
  停顿了片刻,慎司的父亲回答:“那好吧。我早就知道会有……会有这么一天。”
    约好时间后,在挂断电话之前,慎司的父亲说:“刚才电话一直有杂音,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当然不能告诉他“是我同事的呼吸声”,于是回答:“对不起,我正在打印资料。”
  生驹放下电话后立刻说:“这是常有的事,他父母也入迷了,也栽了筋斗。你可别以为父母和他住一起,就能识破他的谎言。”
  “看样子,你很激动。”
  “和弯汤匙热潮时一模一样。”
  “谁抢走了我的工作?”一个声音压过生驹,显得有点恼火,是佳菜子。她站在堆积如山的信件旁,双手又着腰。
  “佳菜子,怎么了?”生驹摆出一张笑脸,走了过去。“别生气。我看你今天休假,想帮你分担一点工作。”
  他装出分信件的样子,佳菜子更生气了。
  “谁要你多管闲事?”说完,便把生驹推到一旁,抱起成堆的信件,回到前台。
  “只迟到这么一会儿就恢复了,可见问题不大。说明她没有哭到天亮。”
  生驹一边说一边晃着身子走过来,突然神情严肃地压低了嗓门。
  “幸好我早一步发现,不然让她看到了,又要闹得满城风雨。”
  他递过来的还是那种信封,和之前寄来的一模一样,相同的字迹。
  “这是第几封了?”
  “第七封。”
  这一次,还是没写寄信人姓名。打开信封,还是相同的信纸。薄薄的一张纸。
  但是……
  “怎么了?”
  我静静地将信纸递给生驹。他用力抿起嘴角。
  这次,信纸不是空白的,白色信纸上写了一个字——
  恨。

  2
  “稻村咖啡店”在马路边一栋白色大楼的一楼。门口挂着一块印有可口可乐商标的小黑板,上面写着三种当天午餐的菜色,以及免费提供坦桑尼亚咖啡。
  已经是午后两点,店里仍十分热闹。我一推开门,所有客人都转过头来看着我,令我有点不寒而栗。
  “高坂先生吗?”
  吧台内的中年男子连忙跟我打招呼,他身上穿着印有可口可乐商标的红色围裙。
  “我是慎司的父亲,这是内人。”
  一排整齐的玻璃弯管后,一个娇小的中年女人欠身向我致意,脸上充满忐忑的表情。或许是因为他们夫妇俩对我这样,客人们仍然向我行注目礼,伸长耳朵听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请多指教!”我走向吧台,压低嗓门说道,“你好像正忙,我看还是改天再来吧。”
  慎司的父亲急忙走过来说:“不、不,没关系。不好意思。”
  他太低姿态了,在座的客人看着他们熟悉的店主竟对我点头哈腰的,似乎有点生气。靠里面桌子的一名男客大声喊道:“老板,怎么了?”
  “没事。”慎司的父亲亲切地回答。“不好意思。”
  “慎司出什么事了吗?”那名男客紧迫不放,挑衅似的上下打量我。
  “真的没事。”慎司的父亲挤出笑容,他拉着我的手,小声说,“不好意思,我们出去谈。”
  他转过头,对太太交代一句“我出去一下”,便推开大门。我向看起来身体不适的稻村太太点点头,半被拉着走出店外。
  “实在是对不起。”
  慎司的父亲摸了摸发线后退的饱满天庭,不停向我道歉。那些客人仍然从窗户里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们,我忍不住低声说:“你不要这么一直向我道歉,别人还以为我是地下钱庄来讨债的呢。”
  “什么?噢,也对啊。哎呀!”
  他终于笑了,挺直身子。
  “虽然我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紧张……”
  父母也入迷了,也栽了跟头——生驹是这么说的。看起来确有这种味道。慎司父亲那种真切的紧张心情我也感受到了。
  做人父母真好……我想。

  “容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稻村德雄。”
  那是个晴朗的下午,我们边走边聊。从“稻村咖啡店”旁的小路,一直走到荒川河畔的堤防,秋天的阳光洒满整个堤防。我们走上阶梯,站在堤防上,右侧是河面,左侧是一片街景。
  “慎司小时候,我常带他来这里练习骑自行车。”稻村德雄说道。
  “这里环境很不错。你老家在这儿吗?”
  “不,是从我这一代开始的。在这里开店后,我们才住在这一带。现在我们搬到别的地方了,但离这儿很近。”
  我觉得这里很像在电视上看过的风景。原来这里的确是几部校园连续剧的外景地。
  “一有摄影小组来这里,慎司就跑来看热闹。说是有漂亮的女孩子。”
  “对了,听他说交过女朋友。”
  “对。好像是他同学,但我和内人都没见过。那女孩曾打电话到家里两三次。应该就是时下那种年轻女孩吧,我家慎司大概也差不多。”
  “不,我觉得慎司很有礼貌,是个好孩子。”
  稻村德雄举起手摸着后脑勺,看着自己的脚,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一副准备谈正事的样子。
  “对了,你要和我谈什么——当然,我大概知道你想要谈些什么。”
  “慎司和你谈过吗?”
  “是。他说刮台风那天晚上,你帮了他大忙,很照顾他。他回家后,我和内人想去拜访你,当面向你道谢,但慎司却极力阻止。当然,他不告诉我们为什么……”。
    那当然,我心想。
  “好吧,我告诉你。不过,我有个请求,要是慎司没主动说,千万别向他提起我已经告诉你这件事,也请你不要骂他或逼问他,可以吗?”
  稻村德雄用力点点头:“高坂先生,我向你保证。我和内人早说好了,对慎司的事不会再大惊小怪了。”
  在我告诉他从台风夜开始的一连串事件时,他始终一言不发地聆听,没插半句话,垂着双眼,慢慢走在长长的堤防上。
  我开始说话时,远处有一座大桥,等我说完,我们已经走到桥畔了。
  我们默默等着略微倾斜的红绿灯变为绿灯,目送几辆车经过之后,才穿过满是尘埃的柏油路。
  当我们再度走上河堤时,稻村德雄开了口。
  “原来如此……难怪那孩子最近一直闷闷不乐。”
  “昨天,他来找我,也是一脸憔悴。我想,你们做父母的肯定很担心。”
  “谢谢你,真的很感谢。”他向我鞠了一躬,又摸摸额头。
  “听慎司说,你们也知道他的……他的能力。听说他姑婆也有和他一样的能力。”
  “对,没错。她是我父亲最小的妹妹,慎司的姑婆。她在三年前过世了。”
  “慎司说,当他第一次告诉你这种能力时,你带他去找这位姑婆。”
  “对,我带他去了我姑姑那儿。因为我相信我姑姑,也知道我姑姑的苦处。”
  他停下脚步,迎着秋天的凉风,看着河的那一边。
  “稻村先生。”听到我的叫声,他精神抖擞地回答了一句“是”,转过头来。“老实说,当时我还不太相信慎司所说的,毕竟这种事很难轻易相信。”
  “我明白。”
  “织田也来找过我,他提出有力的证据,证明慎司是费尽心思骗我的——你知道织田吧?”
  “我没见过他,”他一脸遗憾地摇摇头,“但慎司跟我提过他。他说,爸爸,有个人和我一样。当时,我吓了一跳,真的吓了一大跳。”
  “你没叫他带回来见见面?”
  “我说了好几次,但都没成。他说,爸爸,对不起,直也不喜欢去别人家。我能够理解,谁都有怕生的时候,更何况是能够透视人心的人,更不会轻易和陌生人见面。如果我和内人见到织田——即使我们不是故意的——也会在心里觉得:这孩子会不会带坏慎司?他们两个在一起时,都干些什么?真希望他赶快离开慎司。织田肯定不愿意听到我们这些想法。”
  我将头仰向后面,看着万里晴空说:“这么说,你完全相信他们两个说的?”
  稻村德雄静静地回答:“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对我和内人来说,事实就摆在眼前。”
  我不经意地看看他,他微笑着。
  “慎司是我和内人的儿子,”他语气平静.“他的问题就是我们夫妻的问题。迄今为止,我已经见识他做出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无数次了。真的是不计其数。对我们来说,已经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了,更何况我之前就知道我姑姑的事。”
  “请问,你姑姑是怎样一个人?”他想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要怎么表达。“她是个可怜的女人。真的,她的人生很痛苦,但她很坚强,像钢铁一样坚强。正因为这样,才撑到那么大的岁数。”
  稻村德雄使用了“撑”这个字眼。
  “她长得很漂亮。很多人都抢着给她介绍相亲对象。我的祖父——也就是姑姑的父亲在林场搞木材批发,生意做得有声有色。听父亲说,原来家里后院有一个仓库,里面收藏着武士刀和盔甲之类的东西,每年只有在拿出来晒的时候才能看到。还有放在箱子里的长袖和服。我父亲小时候曾披着和服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结果被大人狠狠骂了一顿。”
  他颇为怀念地眯起眼睛。
  “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所有东西都付之一炬。那时候已经到了我父亲那一代,很遗憾,我父亲没有做生意的天赋,即使当时没发生战争,我父亲也做不出什么业绩来。对不起,我扯远了,是要谈我姑姑的。”
  “你说她长得很漂亮。”
  “对,没错。开始打仗的时候,她就嫁人了。当时,她在山梨县那一带避难,她预言留在东京的亲戚会在大空袭那天晚上被烧死。她婆婆并不相信,但空袭过后,果真在姑姑说的地方挖出了尸体。她婆家的人觉得她很可怕……灾难从此开始。昭和二十一年(一九四六年)春天,战争刚结束,我姑姑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娘家,被迫离了婚。她当时三十多岁吧,我也就七八岁的样子。那个年纪的孩子,对大人说的话特别感兴趣,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你姑姑是因为那种……能力才离婚的吗?”
  “我想是吧。她婆家人说,不能把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像千里眼一样的媳妇留在家里。我父亲很生气,在那个年代,被婆家休掉是很不光彩的事。”
  他不由自主地扯着围裙边说道:“我父亲气急败坏,我姑姑也不甘示弱。她说有什么办法,又不是我喜欢这样子。我姑姑不仅漂亮,个性也强,本来就和婆婆处得不愉快,所以空袭那件事就成了婆家很好的借口。”
  又不是我喜欢这样子。
  又不是我希望生下来就这样。
  “后来,我和姑姑重逢时,才听她说起事情的原委。她在十四五岁时就发现自己具有与众不同的能力。但当时的社会,对女人来说是一个很不幸的时代,无论吃饭睡觉,都必须看家里男人的脸色,活得很压抑,根本不能表达自己的意见。我姑姑只好把所有事都埋在心里,没告诉任何人。结果,却在空袭时爆发了——毕竟关乎生死,所以忍不住就说出来了。”
  “我记得很清楚,姑姑和我父亲大吵一架后,躲进房里大哭了一场。不久她就离家出走了,后来完全没了消息。直到我姑姑快六十岁,我们才重逢。那时候我已经结了婚,内人刚好怀了慎司,那是十六年前的事了。”
  他们是在东京车站的八重洲出口重逢的。
  “就在我走向巴士总站时,听到人群中有人叫‘阿德’。很少有人这么叫我,我回头一看,发现姑姑就站在不远的地方。那时正好是现在这;,个时节,她穿着一件素雅的和服外套……我立刻认出了她。她瘦了很多,
  看起来有点疲惫。”
  “我姑姑笑了……‘果然是阿德,我刚才还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叫你。’我也吓了一跳。我们去了附近的咖啡店,聊了将近一个小时,
  我还没开口,姑姑竟然就对我说:‘你结婚了吧?你和你爸不同,很有生意头脑,一定可以成功的。”’
  稻村德雄笑着说:“我光这么说,你听不懂吧?其实我本来在咖啡批发店工作,当时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辞掉工作,自己开店做生意。”
  “就开了现在这家店吗?”
  “对,没错。当时我很惊讶,立刻想起以前的事。我问她:‘姑姑,你还是能那样吗?’姑姑笑着说:‘可以啊,一直都可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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