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4,帝星升沉-第5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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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上来。进入北京后,刘宗敏负责追赃,缴获金银数千万两,为了把重赀运往长安,刘宗敏几乎把运输用的上等骡马全征调了,谷大成手上只有剩下的驽马、毛驴,又怎么驮运得红衣大炮呢?所以,为了把大炮运过来,他几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不但把民间的骡马全征用了,且亲自上阵,带一班亲兵,手推肩背,双手双肩全打出了血泡,好容易把大炮推过沙河,永安城已遥遥在望了,不料前面又横下一条比沙河宽阔得多的滦河,今天,他是赶来向皇上求援的,若不加派人马,架起浮桥,红衣大炮便过不了滦河。不想才落座,尚未开口,便受到刘宗敏的指责,谷大成心中一下升起一股无名怒火。他也是追随李自成最早的人,虽然开始只是个掌勺的,但论资历也晚不了刘宗敏几许,所以立刻站了起来,反唇相讥道:
“哼,我看有人是看人挑担不费力——炮队的健马壮骡全被征去驮金银了,毛驴驽马能拉动大炮吗?他娘的你要军法从事我还早就不想干了呢!”
说着,当众把上衣一脱,露出血肉模糊的双肩,说:“各位请看,为了拉大炮,我这双肩都拉成什么样子了?”
刘宗敏不意谷大成还真敢当众顶撞他,不由火气更大了,立马站了起来,拍着桌子大骂道:
“你逞什么能,原本就是一个伙头军,让你当脚夫哥还是高抬了你,既然误了大事,当老子不敢杀你吗?”
刘宗敏拍桌子,谷大成便也拍起了桌子,一时吵吵嚷嚷,闹得不可开交,谁也压不下来……
李自成在营外听里面在吵闹,立时止住了脚步。听了半天才明白究竟,心想,刘宗敏怪谷大成是没有道理的,但刘宗敏这火气也不是没有来由,凭心而论,这两天刘宗敏的部署没有错,错在全军上下对这场恶战没有心理上的准备,且不说没有安排足够的力量拖拉大炮,就是战前的准备也不充分,满以为仍像打太原、打大同或打北京一样,传檄而定,一路招降,所以一旦遇上顽强的抵抗,在宁武出现的毛病便在这里重现了。但处此时刻,能怪谁呢,所有的补救措施都来不及了,除非当初就接受宋献策、李岩的建议,取消这次远征。
七 雄关内外(29)
想到此,他示意让跟在后面的张鼐上前,自己从容跟进。
众人正吵吵嚷嚷,不可开交,一眼望见皇上的身边人张鼐,不由一怔,随着李自成的出现,大家终于安静下来。
“怎么就吵起来了呢?这两天仗打得不错嘛,山海关是天下第一雄关,可据朕看来,吴三桂已玩完了,今天他是险而又险,我军是功亏一篑,但不管如何,他使尽改数,作困兽之斗,也支撑不了两天,到明日,我军一定能将这第一雄关拿下来。”
李自成威严地扫视众将一眼,用夸赞的语气先开了个头,接下来,他想谈谈自己的隐忧——满鞑子会不会突然出现?这么多天了,关外消息何如?这是自从出征以来,天天都在想、却又不敢想的问题,就如人过独木桥,走到了中途,进也是险,退也是险;没有满鞑子,一战成功,从此百川潮落,四海波平;不然可就太惨了,他也实在想不下去。然而,自己想都不敢想的隐忧,能和众将谈吗?有问题说出来,无非是求得改正,但若是一个无法改的死结,说了只能徒乱军心也要说吗?想到此,他乃故作轻松地一笑,拿眼前的形势,打了个比方,说:
“不过,话虽这样说,依朕看,你们也不能泄气,大家都听过评书,知道武松景阳岗打虎,当老虎向武松扑来,被武松按住时,老虎不挣扎吗,这时武松如果泄气,手上只要稍一松劲,老虎头一抬,武松岂不完了?眼下的形势,我们就是武松,吴三桂就是老虎,我们已到了和他拚勇气拚耐力的时候,谁能在最后关头忍住气,死死地按住虎头,谁便可获得成功。据朕所知,吴三桂才五六万人马,两天恶战,他已损失两三万,眼下不过一二万残兵,已不堪一击了,明天一定能打败他。等打完这仗,朕一定好好地犒劳各位,封侯封伯,人人有份,大家可回到北京城享清福,大家想不想这好事呢?”
听皇上这么一说,众人劲头又上来了,他们纷纷其说,都表示要在这最后关头打出威风。
刘宗敏显然也受到了鼓舞,受到了启发,于是,接下来他便谈他的部署,这些天的战斗,自家损失惨重,但他手上仍留有一支生力军,明天把这支人马派出去,用一部兵力,在城外将吴军营盘困住,然后集中优势兵力攻打东西罗城,哪怕就像攻宁武城一样,只有进,没有退,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漂杵也在所不惜。
宋献策虽也出席了会议,但他一直没有做声。今天,他在关前观战,两眼却时时穿过关城,向关后欢喜岭方向了望。因这阴霾天气,整个白天,那一带隐没在沉沉雾气中,看不太真,不料黄昏时,欢喜岭上的乌鸦竟噪营了,千真万确,成群的尖嘴黑老鸹在往西南飞,这说明它们是受到了惊扰;到掌灯时,他又看到,欢喜岭一带隐隐约约,似有火光——种种迹象表明,东北方向分明有大兵驻扎。
完了完了,该来的终于来了——宋献策一旦证实了自己的看法,不由一下惊出了一身冷汗。心想,为什么吴三桂以边陲之地,孤军一支,敢与堂堂的大顺军对抗,为什么在大军并未出征讨伐他时,他敢杀使者?为什么看到父亲被鞭打后,仍能无动于衷?眼下这一切全找到答案了,他原来有恃无恐啊。
天道无常,吉凶转换,主客易位,大顺危矣!
想到此,他不由仔细打量起面前这个皇上,并认真地听起他的发言来——终于,他从李自成那长篇大论中,看到了闪铄其词、看到了底气不足、看到了虚张声势,他想,说什么拚勇气、拚耐力,怎么就不说拚老本呢?羝羊触藩,不得不焉,皇上不是没想到,而是没退路了——李岩多言受猜忌,此时多言乱军心。想到此,宋献策把已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看到会议已取得了预期的效果,想到明天将有一场恶战,李自成乃宣布散会。众将领拖着疲惫不堪的脚步往回走,他们或许还在想着明日的一战成功,
然而,令他们万万想不到的是,就在此时此刻,一场大战,或者说,一场大的屠杀,正紧锣密鼓地布置之中——多尔衮已向吴三桂及众将面授机宜,指陈方略;吴三桂领旨后,星夜赶回山海关城,随他一同到达的,是豫亲王多铎、英亲王阿济格,以及他们统带的八旗精兵……
七 雄关内外(30)
9 乾坤一掷
山海关下的决战已是第三天了,这是决定中国历史走向的关键的一天,像一场大赌博,双方都投入了自己最后的本钱,作乾坤一掷,李自成胜了,大顺朝就要翻历史的新页,吴三桂胜了,汉人的江山沦为满人之手。
还是凌晨,大顺军便都用过早餐了,经过一晚的休息,这些人又都恢复了体力,一个个跃跃欲试。待大家喂饱了战马,整顿好兵器,刚站好队,营中上百门小炮便开始轰鸣了。
这边清吴联军一方,也早已磨刀霍霍了。
多尔衮站在西关城楼上,微笑着向前方扫视,西南方向,沿石河一线,绵亘十余里,大顺军旗幡飞扬,铺天盖地,一队队的骑兵在前,步兵紧随其后,步伍是那么整齐,行动是那么有序,阵阵吼声,一浪盖过一浪,就像是海潮;这边的吴军也不示弱,在吴三桂统率下,全队出关,已在关前列成一个长形方阵,等待着大战的到来,他们的人数虽少于敌军,但旗帜一样地鲜明,战士和战马也一样地精神抖擞,毫无畏惧。
多尔衮站得高,看得远,两下比较,大顺军确实在气势、数量上要远远地盖过吴军,然而,吴军毕竟挺过来了,且苦苦支撑了两天。他不由想,吴三桂确实不简单,也亏他想得出要与我大清借兵,若真依了他,李自成不定要死在他手上呢。
想到这里,他不由传旨,将阿济格、多铎召来,再次面授机宜:没有他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
这里吴三桂也在寻思,八旗军主力已进关了,他们全是高大的东北汉子,是一个个站着你让我砍、我让你砍的死士,这以前他们相互为仇,今天化敌为友,山海关凭空加入这么一支生力军,自然胜券稳操,眼下多尔衮让咱们打头阵,他坐在城楼观战,这“观战”是不是“黄鹤楼上看翻船”呢?
但自己已成过河卒子了,宁为刀俎,毋为鱼肉,除了拚死上前,还有别的出路吗?
想到此,他只得把目光投向前方,大顺军的炮声再不像昨天那么可怕了,就是那一阵盖过一阵的怒吼声,眼下在他们听来,也只像是猪羊被屠杀前的阵阵哀鸣。
三通鼓罢,布置在石河西岸的大顺军已不耐烦了,刘宗敏见此番吴军全队出关迎战,更是无比的兴奋,他与众将打气说:
“各位,吴三桂这小子已没有几下扑腾了,胜负就在今天见分晓,大家冲过去,将他消灭在关外,山海关就是我们的了。”
这时,李自成也带着一班幕僚站在高阜观战,在鼓声的激励下,众将士齐声怒吼,便各自领兵冲了过去。
在到达炮火的射程后,双方的火器营开始相互对射,然后,大顺军便冒着稀疏的炮火冲锋。这边吴三桂也督率手下各军迎了上来,两军终于交上手了。
在大顺军这边,已是憋了一肚子气了,他们以三倍于对方的优秀兵力,连日苦战,不但未能将雄关拿下,且伤亡了不少弟兄,这是从未有过的耻辱,须知他们是孤军远征,不将对方杀败,便连北京也守不住,只有退走长安一条路了,这结局,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可怕的,今天是关键的一天,他们能不奋勇上前吗?
吴军这边,也已到了蓄势待发,非一泄不可的程度了。大顺军在北京的行径,他们已有所风闻了;眼下,李自成当着全军将士,刑扑吴襄,这事做得有些过份,活生生的事实,使广大吴军,包括那些原本意志不坚,无心与大顺军战斗到底的人,也对大顺军失望起来,认为李自成过于残暴,他们除了以死相拼,便再没有活路了。而且,因为无路可走,使那些原本有些民族意识,心里有个“严夷夏之防”的将军们,也认为吴三桂的降清是可以理解了。正因如此,他们虽身处危城,居于劣势,受大顺军压制,围着追杀,逼在城下往死里打,却能做到同仇敌忾,上下一心;眼下,他们明白,身后有十余万生力军,到时会给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他们能不倍感振奋,有恃无恐地抗争吗?
七 雄关内外(31)
所以,战争一开始,双方几乎是红着眼睛拼全力地对杀,谁也不退后,谁也不让谁,整整一个多时辰,竟分不出胜负。
李自成立在高阜观战,他睁着独眼死死地盯着阵上,吴军经两天大战,已是元气大伤,不意今天竟又全队出关迎战,这是李自成没有想到的。要知道,消灭缩在关内、凭险死守的敌人要比在野战中消灭难得多,所以,吴军能像今天这样倾窠而出,真是求之不得的好机会。
白刃战相持了整整一个时辰,他那只独眼几乎没眨一下,死死地盯着对方。
面对强敌,吴军的长方形阵变成了棱形,长枪手持着长矛,密集于第一线,后面是弓箭手和手持火枪的士兵,长短配合,形成一道难以逾越的障碍,全力对付从石河东岸冲过来的大顺军,哪里出现危机,后面的人便补充上去,好几次化险为夷,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丝毫没出现混乱。
李自成心里不由也有几分佩服对方,但毕竟是身经百战的人,看着看着,他终于看出了苗头,发现击败对手的机会终于来了,这就是他通过远眺,发现吴军在招架时,因为东边吃紧,为救东边而主力移动,西边居然让出了一大片空隙,那里就屏蔽着西罗城,这不正是偷袭的好机会吗?于是,他得意地对身边的宋献策笑了笑,说:
“宋军师,看朕今日活捉吴三桂。”
说着,他派人传旨,让刘宗敏把他的杀手锏拿出来。
刘宗敏的所谓杀手锏,就是手中还有一支机动兵力,一直还未派上前线,这就是三品制将军袁宗第率领的两万余名精锐。这是一支偏师,前天曾受命迂回至关西面的石林,尚未派上用场。袁宗第一再请战,刘宗敏仍让他等着,说好钢要用在刀刃上。眼下李自成看出这一破绽,刘宗敏也看出了,明白若有奇兵扑向它的右翼了,便可乘机打乱它的布署,将这个方阵冲垮。
所以,不待李自成传旨,刘宗敏已让身边的护卫摇动手中一面大红旗,一连摆了三下,只听西边那层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