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念-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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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关好寝室的门,躺在床上给魏烈打电话,电话嘟一声接通,就被魏烈抓起了,顺带着还有撞倒瓶瓶罐罐的声音。“喂?是不是陆林呀?”
“是我。”
“你现在到哪里了?什么时候到平凉呀?我要急疯了。”
“魏烈,别急,听我说,姜培回学校了。”
“什么!”魏烈的声音震得我一阵耳鸣。我赶紧将姜培家里临时有事,只好坐夜车往回赶,因为联系不上他,就在旅馆里留了一张字条的事情说了一遍。
“鸟人,他妈的真是鸟人,害的老子担心了一天一夜。他妈的,哪里有字条呀?长了嘴巴不会跟别人说一声呀,枉我把他当兄弟,真他妈的不是个东西。”魏烈的愤怒是意料之中的事。他在电话里骂骂咧咧一阵,声音稍微软下来,我才说:“消消气,姜培这家伙做事没头脑、想当然,你别当回事。”
“能不当回事?老子担心的一天都没吃饭。靠,等我回到学校,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我听他这么说,就知道气已消了大半。“那你赶紧回来吧,什么时候回来呀?”
“不急。这边的景色很美,现在因为知道的人不多,还没有开发呢。你知道中国的事,一旦某个景点出名了,成了旅游区,靠,就完了,以后只能看人头了。”他咕噜噜地喝了口水,继续说,“正好姜培那小子滚蛋了,没他在身边还玩得开心,有他在身边,一上大街就有人围观。”
我品出这句话中的不寻常味道,追问:“什么意思?”
“鬼知道呢,姜培出门就跟个名人上街一样……”
在我细细的追问下,魏烈说起了他与姜培到了平凉后一些奇怪的事,很小但奇怪。他们到达平凉那天是上午,住在一家家庭式旅馆里,一栋两层高的旧房子,颇有些古韵。姜培一到旅馆里就跟老板娘聊上了,提起了去年十分轰动的杀人案。然后姜培给我打了个电话。
两人年轻又身强力壮,吃过中饭,在旅馆里稍稍休息,就出门去逛了。大凡古镇,要论风情都在街尾巷末,古朴雅致的建筑物,角落里不经意却匠心独具的小摆设……所以两人就往小街深巷钻,一路走来,渐渐地觉得不对劲,怎么后面跟了些人,而且还指指点点呢?
两人起初还以为本地人没见过外人,有些大惊小怪。可是越走后面的人越多,而且还有些人特意地从后面跑过来,看了姜培一眼,露出吃惊的表情。然后又回去跟后面那群人说三道四。魏烈还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那些看到姜培露出惊愕表情,并跟在后面指指点点的人,都是上了年岁的,最年轻的也是四十来岁的模样。
魏烈跟姜培都觉得好奇怪,两人一琢磨就分开走了。魏烈悄悄地绕到跟在姜培的那些人身后,只听他们众说纷纭:“真像呀!”
“肯定就是了!没有人会这么像的。”
“还回来干吗?真是不知死活!”说这话是个很大年纪的老太太,留着金莲小脚,边说边跺脚。
“就是,就是,这可怎么办呢?”
……
魏烈在后面越听越糊涂,前面的人却忽然鸦雀无声了,并且都停下了脚步,定定地看着前面姜培的方向。魏烈也跟着抬头,只见姜培迎面走来了三个人,两个五十来岁的男子扶着一个很老的老人。那个很老的老人头发全白并且秃了大半,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几根,老人斑布了一脸,鸡爪一样的手紧紧地抓着一根拐杖。
那三人拦住了姜培的去路,当中的老人神情激动地说着什么。魏烈怕姜培受欺侮,慌忙挤过人群跑到他身边,只够得上听到四句话。
“你来这里干什么!”责怪的口气,老人拿拐杖狠狠地敲着石板地。
姜培一脸无辜和莫名其妙。
“回去,回去,这里不欢迎你。”声音如洪雷,唾沫横飞,想不到如此年纪的老人还有这么激烈的性子。
“回哪里去呀?”姜培完全摸不着头脑了。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总之,这里永远不欢迎你。”老人家一边说,一边用拐杖戳着姜培的脚。姜培跟个猴儿一样地蹦跳着躲避拐杖,动作滑稽。可是在场没有任何人笑出来,除了姜培与魏烈的莫名其妙,人人脸色沉重,如临大敌。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这里不欢迎你。我反复地玩味着这句话,继续听魏烈往下说。
当时魏烈与姜培相视一眼,心里浮起一个相同的念头:碰到疯子了。可是这么多人集体发疯,未免也太过奇怪。虽然奇怪,不过看情况是问不出缘由来的,两人当下快步地穿街拐巷,将这群老人家甩在后面。然后就去了翠屏山,上了山才觉得世界清静凉快。
翠屏山顾名思义就是青翠屏风一样的山,果真如此,景致通透翠绿宛如翡翠雕成的屏风。不知不觉,大半日就消磨在山上了。到了傍晚下山时,蓦然袭来的雾带走了姜培……接下去的事先前的电话里都已说过了。
“你后来有没有向当地人打听一下为什么呢?”
“得,沾了姜培那家伙的光,那些人看到我也是同看火星人一样。别说去问他们一下,我一走近他们,他们就跟遇到鬼一样,只差大声尖叫。我想了想呀,可能这山里人家有什么跟外界不同的风俗习惯,正好跟姜培相抵冲。”
“可能是吧。”我随声附和着,心里却想,这件奇怪的小事绝没有这么简单,它可能就是姜培半途离开平凉古镇的原因。但这原因也只是表面的,一定还有更深入的初始原因,才使姜培不仅半途离开平凉,而且返回学校后举止异常。
“哥们儿,我要挂电话了,肚子吵翻天了。真他妈的,姜培不是个东西,回到学校一定抽他筋剥他的皮。”魏烈气犹未全消,骂骂咧咧地挂断了电话。我本想再催他早些回校,想想他也不会听,而且还给自己添个神经兮兮的封号,也就罢了。
这会儿,我浑身松弛下来,躺在床上跟一摊烂泥一样,抬抬胳膊都觉得累。脑袋却反常地亢奋,今天发生的事情像影片一样在脑海里缓缓地滑动:大早就发生了张逸文离奇被杀事件,跟着目睹小保姆阿蓉死亡的全过程,又与叶浅翠起了口角,然后又追赶打神秘电话的男生,误以为失踪的姜培回来后表现异常,魏烈提到的在平凉遇到奇怪小事……真是足够精彩纷呈,拍成电影定是叫人一百二十分钟透不过气来。
反常的亢奋持续了十来分钟,我脑袋一歪,睡了过去。梦里也是一样的精彩,来来去去的全是白天的场景。特别是那只白老鼠,在梦里爬来爬去,后来还爬到我嘴边恶毒地笑着。我一下子惊醒,才明白过来,自己太饿了,才会做这种梦。
天全黑了,摸过枕边的手机看了看,十点二十分,不知不觉睡了四个多小时,精神振奋了不少,闹饥荒的肚子可就难受了。我开灯,看桌子上空无一物,姜培那小子真过分,叫他捎点吃的东西捎哪里去了?从抽屉里摸出仅有的半袋早茶奶饼塞进嘴里,外加一大杯凉水,肚子更加难受了,还不停地打嗝儿。我下床决定去找姜培弄点吃的,一袋方便面也好呀。
宿舍的格局大致都是两头楼梯,中间长长的走廊,走廊的灯大多是晕黄的,像三十年代旧片里的路灯。我跑下楼梯时,正巧看到有人离开了姜培的寝室,匆匆地往另一个楼梯口走去,身影很眼熟。虽然他换了一身衣服,可今天下午我才跟在他身后追了几百米,没理由认不出来。
原来他跟姜培认识呀!要是改在前些日子,我也许还会吃惊一下。现在经历古怪的事情多了,感觉麻木了,脑海里波澜不惊地转过这个念头。
经过姜培寝室门口时,我脚步稍停,门半掩着,一条缝正好露出姜培的侧脸,浓眉压得极低,少有的冷峻严肃的神色。这家伙背着我究竟在干什么呢?既然他有心瞒着我,想必也问不出来。我想了想,决定跟着那个打神秘电话的人。吸取了下午的教训,我尽量地伪装成漫不经心的样子,远远地跟着。
穿过重重的宿舍群,穿过教学区,冷清的路尽头是一大片黑森森的树木。淡淡的路灯,将前面那位仁兄的影子拉得极长,细细的看起来风一吹就会折断。我以路边的灌木为屏障,猫着身子慢慢地接近他。
那位仁兄站在松林子前,颇多踌躇的样子,来回踱了几步,不时地抬头看着林子。然后是一咬牙、一跺脚(仅是根据他的身体语言估计的),钻进了黑黢黢的松林子。我钻出灌木丛,快步地走到松林子前,探头探脑地张望着。要不要跟进去呢?想起前几天在松林子里的恐怖遭遇,我犹豫不定。
这时,响起了一声惊叫,撕心裂肺的,震得我浑身哆嗦。然后林子里吧嗒吧嗒的脚步急如骤雨,松针咯吱咯吱作响,蓦然起了风,路面上诸多离奇的斑驳影子。我手心汗出,心头狂跳,如被点了穴一样站在原地。
那位仁兄连滚带爬地出来,眼睛睁得极大,五官扭曲根本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他好像根本没看到我,只是两眼发直地一路狂奔。我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心想自己也还是赶紧走。可是……人类的本能告诉我有种危险正在靠拢,全身的毛孔轰然地炸开了。
一偏头,就看到了危险来自何方。一只小白鼠不知道何时已站在我的肩膀上,咧着嘴巴露出尖细尖细的牙齿,两只眼睛闪着诡异的红光。我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气,微微张开嘴巴(这也是人类吃惊时的本能反应)。
在张开嘴巴的同时,我大脑里忽然意识到不妙。说时迟那时快,小白鼠一个漂亮的纵跳,就像武侠小说所描写的高手的风姿,它演绎了一招完美的“乳燕投林”。
它,跃进了我的嘴巴!
它,跃进了我的嘴巴!!!
……
我没有办法描述当时的感觉,事后也无法回想。脑海轰轰作响,但是阿蓉临死之前的情景却又异常清晰地放大。之所以还能活下来,完全是因为我当时急中生智,顾不得脏与恶心——死亡面前这些都不重要了,我合上嘴巴,牙齿咬住了它的尾巴。
怕咬断,我不敢使上全力,它的尾巴还在一翘一翘的,想要摆脱我牙齿的钳制。小老鼠吱吱叫着,爪子在我舌头上使劲地抓,锥心的疼痛从舌头上传来,口腔里一股温热液体又咸又腥流淌不绝。
我伸出颤抖的手,抓住唇间颤动的老鼠尾巴,紧紧地攥住,然后张大嘴巴一拉。舌头又是一阵刮痛,但是老鼠终于出来了,在我打战的手指下吱吱地叫着,扭动着沾了我鲜血的身躯。我从来没有觉得老鼠如此的丑陋,如此的可恨,如此的可怕!一定要杀死它,我用尽全身力气将它摔在水泥地上,它发出一声尖锐绝望的“吱”,然后一动不动,身下慢慢地渗开一小摊暗黑的血。
犹不解恨,我抬起脚,眼看着运动鞋就要将它踩得稀巴烂,忽然想起应该送它去做DNA检测,弄清楚是什么样的基因突变造成这个怪物才是最重要的。光看这个毛茸茸的小东西躺在血泊已够恶心了,还要将它捡起带回宿舍。没办法,我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拿出仅剩的一支烟叼在嘴里,硬着头皮将老鼠装进烟盒里。
把烟盒撂在身侧,我一屁股坐在水泥地上,点燃香烟,用袖口擦拭着额头的冷汗。身上也是汗,后背的T恤都贴在身上了,凉飕飕的。我深深地吸了口烟,这会儿就现出香烟的好处,尼古丁从肺部进入血液,有力地舒缓了我绷紧的神经。心绪稍定,回想起方才的情景,小老鼠站在我的肩膀上,红色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就像催眠中常用的单调光刺激,怪不得阿蓉与张逸文毫不阻拦地让它进入了肺部。
“呸。”我将烟蒂吐在地上。抽完整支烟,危急状态时体内分泌的大量去甲肾上腺素引起的心悸、头晕、出汗、下肢发软、皮肤发凉一系列症状消了大半,只是胃部抽搐不止。我一手扶地,准备翻身站起。
“你在干什么?”蓦然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
低着脑袋的我看到了自己的手正好按在一个人影的头部,那人在我背部,而我是背对松林子坐着。也就是说,这个人刚刚从松林子里走出来。我全身戒备地扭过头,顺着地上的影子一点点看上去……叶浅翠?我一骨碌从地上跃起,顺手抄起撂在身侧的香烟盒,手背在后面,不敢相信地叫了一声:“翠翠?”
“翠翠?”她嘴角轻撇,似笑非笑,“我是她姐姐。”
“你没有出去玩?”其实我也差不多估计到,想起叶浅翠傍晚才跟我说她出去玩了,而且还发了脾气,真不知道是为什么。
“玩?为什么这么问呀?”她偏着脑袋用研究的神色看着我,“翠翠说我出去玩了,是不是?我的行踪她从不过问的,可能是她搪塞你的。”我蹙眉细思,傍晚时叶浅翠的反应那么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