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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莫扎特不唱摇篮曲 作者:森雅裕-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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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这种赞美,我简直哭笑不得。
  房舍入口站着一个负责守卫的男看护。赛莲让我们抱着一堆干衣服遮住脸,把钥匙还给男看护,领我们进去,算是闯过第一关。赛莲带头走近走廊,我快步跟进,几乎要超过她。
  “别紧张,慢慢走,您这样会引人注意的。”
  走廊的窗户都加装了铁栏杆。病房并没有门,靠走廊的墙壁只高及腰部,让看护巡房时可以一览无遗。
  每个房间大概有五个人,似乎可以在铁栏杆设定的范围内自由活动。不过,在尽头的几间特别室就不一样了,不但完全隔离,而且还装了铁门。
  赛莲打开门闩,叽叽嘎嘎的把门打开,扬起下颚说:“席卡奈达在里面。”
  在混浊的空气中,一个白发凌乱、肌肉松弛的男人躺在床上,无精打采的看着天花板。
  “席卡奈达……是我。”
  我的声音似乎反射到墙壁那一边,他竟然把眼睛转到非常不可思议的方向。
  “是我啦,我是贝多芬。不要死盯着马桶看。”
  我把手放在席卡奈达肩上,但立刻产生一股后退的冲动。他的眼睛并没有在看任何东西,涣散的瞳孔中完全看不到知性的光芒。那以多才多艺著称,活跃于音乐界的制作人,早已不见踪影。
  “也不知道是真的疯了,还是被下了药,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好像听到赛莲不平的声音,席卡奈达开始有些迟缓的反应。他努力尝试将目光的焦点集中在我身上。
  “嗬,贝……多……”
  “贝多芬,你认出我了吗?”
  看到我的装扮,席卡奈达露出一个落寞的笑容:“你也……住院了呀。”
  我不想回答他。
  “掘墓人罗特麦尔被法军处死了,你看错那干人了。”
  “处死……”
  “现在已经不能相信任何人,除了我以外。告诉我金色魔笛代表什么意义?”
  “魔……笛……”
  “对,那个笛子在约瑟夫二世和莫扎特的暗杀事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不对,是……”
  “是、是什么?”
  “是菲理斯。因为笛子……生病。”
  “菲理斯不是自杀身亡的吗?”
  “水银……”
  “他是因水银而死的吗?”
  “中毒……痛苦……菲理斯自杀。对,他自杀……死的。”
  “为什么他会水银中毒呢?”
  “是乐器。金色的乐器……因为那玩意儿……皇帝……陛下也……”
  在走廊担任岗哨的彻尔尼突然小声叫道:“看护来了。”
  “赶快做出打扫的样子。”
  赛莲把席卡奈达的睡衣脱下,开始擦拭起他那到处都是绷带的身体。
  彻尔尼开始换床单。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蹲在附近的马桶旁,拿着抹布擦将起来。
  “你们三个,打扫完赶快到教会去,把市民会送的东西拿过来。他们送了五箱衣服。”
  “是。”只有赛莲抬起头来应对。
  “贝多芬!”席卡奈达突然大叫起来,原本已经向前走去的看护又回过头来,“我记得你喜欢多凯酒,我房间的地下室里有好多,全部送给你。”
  看护皱起眉头,说:“这个老先生在说什么呀?”
  “不知道。从刚才就一直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好像是要送酒给谁。充其量不过是一些放了太久、快变成醋的便宜货。”
  听到看护这么说,席卡奈达照例又把头转到马桶上,也就是我蹲的方向。
  “那个酒啊,贝多芬,里面可以放一点铅糖。古罗马帝国时代就是用这种方式防止酒腐败,并且增加它的甜度……”他的语调越来越混浊,“莫扎特从来不唱摇篮曲,唱的是菲理斯……那个莫扎特把菲理斯……”
  看护苦笑了一下:“还真会胡言乱语。喂,你们几个,快点收拾好走吧。”
  在他的催促下,我们无奈的走出病房。
  拿了钥匙,我们再度穿过栏杆,来到教会这一边。一走出救济院看不到的死角,我立刻脱下难看的工作服,快步走向外面的大马路。开玩笑,谁请你要搬几箱衣服呀。
  “我也非逃不可。我受够了!”赛莲拔腿就跑。
  “你想被人剃光头吗?”           
  “怎么这么说?你们不是约好,只要把笛子交给布鲁诺警官,我就可以立刻获释吗?您该不会想黄牛吧?”
  一口气跑到歌剧院前面,我们气喘吁吁,不得不靠在街灯旁休息。
  席卡奈达最后说的那句话令人挂心。他到底想说“莫扎特把菲理斯”怎么了?
  “结果,我们还是没让席卡奈达说出魔笛的秘密。唉,一大堆事搞不清楚,就要将笛子交给布鲁诺警官了。”
  “您打算遵守约定吗?”
  “为了保住赛莲的头发。”
  彻尔尼点点头说:“这才不愧是我的老师。”——这似乎是在称赞我——“可是,金色的乐器为何能成为杀人的证据呢?”
  “因为那根笛子是用金属做的吧。”
  赛莲忽然唐突的说:“喂,你们不觉得用金属做的笛子很奇怪吗?”
  “当然奇怪。这是那根笛子最大的特征。但是按照《魔笛》的剧本,魔笛是用千年古柏做的,所以应该用木头来做。故意用金属来做,必定有什么特殊理由……”

  我们顺着纳修马鲁克街往南走,因为必须去剧院排练。
  维也纳河畔剧院不是什么规模宏伟的建筑。
  和肯特纳城门剧院或约瑟夫二世为政治理由而盖的布鲁克剧院相比,大概只是个迷你剧院。不过,因为空间设计精良,容易掌握现场气氛,很适合四十人左右的交响乐团演奏。
  问题就出在这次要上场演出的乐团。好不容易凑齐了十八个管乐和打击乐器、二十二个弦乐的演奏者,可是……
  “先要解决服装的问题。”我把双臂抱在胸前,勉强忍住以手搔头的冲动。
  舞台上,有人穿着和抹布相去无几的吉普赛服装,有人穿着华美的军服,简直不知道是在和谁开玩笑。
  “席卡奈达那儿有好多戏服。”彻尔尼建议道,“我们去借一些燕尾服来。”
  “我们还可以向音乐工会借。”赛莲跟着说。
  还有一个问题,而且重要性远超过服装,那就是如何才能让仓促成军的乐团有超水准的演出。唉,只有花时间慢慢磨了。
  “钢琴的感情压抑一点,把速度放慢。乐团要好像等不及的样子,快一点起动。两者之间的对比要明显。”
  在演奏之前,我已经先告诉他们基本方针,但音乐扬起以后,大概只有半数的成员演奏的速度符合我的要求,也就是那些原来的团员,另外一半团员好像是上台来搅局的。
  “第一乐章三○八到三一○小节,不可以顺着音乐的走势,没有格调的放声弹奏,要更沉静、更有力……”
  他们的技巧不差,只是还不习惯我的风格。
  大概是受到乐团的影响,连彻尔尼的钢琴都表现失常,无法维持张力。
  我走到钢琴旁边。
  “喂,卡尔,连你也不对劲了。不要放得太多,要行云流水的弹。这架琴是最新型的,好好弹,音乐会像歌声一样流泻出来,一味使劲敲打是不行的。”
  “我知道了。”
  “弹的时候,把重音放在最高音上。降下来的时候,要注意乐团的表情,不要含混不决的放慢速度。”
  “我懂了。”
  “三连音必须快速、清嫩,不能把音乐交给乐团的时候,要特别注意。”
  “我懂了。”
  “第三乐章的二一九小节,琶音(arpeggio)的每个音都要清晰,不可以有气无力。”
  “是……”
  我拍拍彻尔尼的肩膀继续说:“适应环境也是一种学习,你不可能永远都和一流的乐团合作。”
  “不,我只是在想……”
  “想什么?”
  “老师,莫扎特的遗孀送给您一个金币,对不对?”
  “嗯?”
  “那也是镀金的。舒密特从我们手上夺走魔笛,立刻发现是假的,可能也和它不是镀金的有关。”
  “这些话以后再说,现在专心弹琴。”我回到指挥台,大声对乐团说,“来,我们从头再走一次,这次请大家仔细的弹奏。”
  我惟一安慰的是,乐团并非无心演奏,也没有因为反复练习而抱怨。我开始觉得,如果演奏会顺利,会后请大家喝一杯也无妨。
  舞台上那个吹法国号的秃子,举着他的金色乐器,蓄意卖弄地吹奏着。伸缩喇叭不能大声吹,否则会很不入流,但法国号的音量却必须够响亮。
  “后面那个吹法国号猛加颤音(vibrato)的,你是从哪个乡下来的?”
  “本人来自瑞士琉森。”葛罗哲斯基生气的吼回来。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回事,我眼睛直盯着他的法国号。
  “金色乐器”导致皇帝陛下和菲理斯水银中毒。这是席卡奈达凭借模糊不清的记忆所说的。但是,镀金和水银之间有什么关系呢?
  演奏结束后,有好一段时间我陷入沉思。虽然懒得开口,但团员都在等我表示意见。
  “明天就上场了。我也曾开过成为他人笑柄的演奏会。我不期待各位表现得十全十美,但既然上台,我希望大家能全力以赴……训话完毕。”
  台下只有葛罗哲斯基一个人在拍手:“指挥先生,您的演说风范直追尼尔森将军呢。”
  “少啰嗦。我有话对你说,葛罗哲斯基。和你那个金光闪闪的乐器有关。”
  “你觉得这个怎么样?”走下舞台前往休息室路上,我从口袋中取出金币问法国号手,“和你的乐器一样是镀金的吗?”
  “大概是吧。”他一副兴趣缺缺的表情。
  “这是莫扎特的遗物。”经我这么一说,葛罗哲斯基脸上浮现略微认真的表情。
  “我想知道镀金和水银之间的关系。”
  他点点头,慢吞吞的说:“金和水银混合以后,涂抹在物品上面,就成为镀金。当然,在涂抹的过程中,必须用炭火加热,让水银蒸发,金子才会薄薄的留在物体表面。您想知道得更详细吗?”
  “非常想。”
  “等您有空,我介绍您认识帮我镀金的那个师傅。”
  “我现在就有空,帮我写一封介绍信吧。”
  他耸耸肩,问:“难道您想把钢琴镀金吗?”
  “我想把马桶弄得金晃晃的。”
  他把介绍信和位置图写好后,我端睨着他说:“谢了,葛罗哲斯基。还是,我应该叫你艾伯特·歌塔?”
  他不自觉的挑高眉头:“您怎么会知道呢?”
  “是我迟钝,到现在才发现。你曾经到天文台去确认莫扎特出殡的日期,对不对?”
  “是的。如果菲理斯在莫扎特埋葬以前自杀,那首《摇篮曲》中的暗语,就和莫扎特的死无关。”
  “你怎么会知道那首《摇篮曲》?”
  “二十年前,我和菲理斯是维也纳大学医学部的同窗。因为两人都热爱音乐,所以很合得来,而且又被叫到宫廷,和莫扎特、约瑟夫二世合奏。”
  “约瑟夫二世死后,菲理斯不知中了什么毒,身体突然变得非常衰弱。当时他的妻子有孕在身,他替未出世的孩子写了一首《摇篮曲》,曾经演奏过一次给我听。”
  葛罗哲斯基走到最近的一张椅子旁坐下,抬头看着我,似乎在判断我是否有意听下去。
  我转开方才直盯着他的眼睛,催促他往下说。
  “之后,我卷入一场决斗,不得不逃离维也纳,和父亲一起回到家乡琉森。在那里,我收到他寄来的信,内容只是一些不明就里的字母。我收到信的时候,他已经自杀了。”
  法国号手再度颦动眉心,似乎是在表示寂寞。
  “家父过世后,我单独回到维也纳,放弃医学,往音乐的路发展。维也纳实在是个不可思议的城市,只要住过这里,就不可能不关心音乐。回到这儿以后,我入赘成为布鲁克剧院首席指挥家海玛·葛罗哲斯基的女婿,连姓也改了。”
  “而且决定解开菲理斯留给你的谜题……?”
  “莫扎特的《摇篮曲》出版时,我吓了一跳。这不就是十八年前菲理斯演奏给我听的曲子吗?词是家父写的。有些音节不够完美,终止式的平行八度好像外行人写的,细节和我印象中的一模一样。
  “我猜想借用莫扎特的名字出版,是因为他俩曲风相似。这样比较好卖。乐谱行出版无名作曲家的作品当然比较辛苦,但最重要的是,如果用菲理斯的名义出版,一定会对一个人不利……那就是萨利耶里。乐谱行老板崔克一直对萨利耶里忠心耿耿,再加上坊间始终谣传萨利耶里杀了莫扎特,因此莫扎特的死和菲理斯的自杀不可能没有关系。
  “所以,我推断菲理斯一定是把萨利耶里的犯罪事实写进《摇篮曲》和给我的那封信里。我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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